“我?”银毡帽下红扑扑的脸蛋儿全露了出来,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昂起头颇为自豪地说起自己的来历。“我叫卫芸秋,小名丫丫!你没听过我不要紧。我爹爹名叫卫萧,你知道他吧?” 卫萧? 白珞忆起那个和尚的话:异族入侵天水城,守将卫萧率两千余将士拼死卫城,一场黑风暴席卷而来,将整座城池都掩埋在了黄沙之下…… 这个小女孩竟是守将卫萧的女儿! 照老和尚的话,整个天水城都只剩下断壁残垣……而城中生活的百姓又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术,化作了骷髅白骨……这个普通小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口中的“郑大叔”也是幸存者? 迟宿的残魂出现在天水城,指引自己来到神庙,除了避险,还有什么目的? 白珞心中满是困惑。 忽然,神庙外传来一声空灵的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锵! 那是金属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像祭祀前所奏的青铜乐。白珞转头望见迟宿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尊青铜鼎前,月光下的身影颀长,气质从容沉稳,只是往那里一站,便生出万事尽在掌握的气势来。 白珞见他来了,心下跟着镇定许多,招手示意他进入神庙。 迟宿遥遥指了指大殿中央的金乌神像,漫不经心地朝白珞挥手,握着冰魄剑状似无聊地敲击着铜鼎。 白珞自以为了然,不由腹诽:呿,连神庙都进不了,现在知道做魔的坏处了吧!跟那些骷髅一起过夜吧笨狗!
第11章 丫丫 锵…… 青铜鼎与剑鞘碰撞,擦出火花,鼎中香火篆炉烟,恍惚间,迟宿看到了一个身披甲胄的男人,神色庄重,目光虔诚地跪在青铜鼎下。 他说—— 【卫萧奉命征西,千里奔袭。先锋营以少于敌三倍之数奋勇杀敌,驱逐异族,收复天水城……】 卫萧! 这青铜鼎中竟藏有他残存的记忆与执念。 迟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兴味,执剑对着铜鼎又是一击。 将军甲胄染血,眉宇英武,身躯挺拔,诉说着男儿的豪情与壮志。 【我军入城扎营,城中遍地饿殍,百姓困苦。虽有心,但无挽狂澜之力,上奏庙堂三月,无果,其间军用粮草无不吝啬分发百姓,以解燃眉。】 “卫萧”手中攥着长香,虔诚地向青铜鼎后的神庙叩拜。 【此番惨状,至次年秋略见起色。却又遭贼人觊觎。异族卷土重来,上命守城。吾已率亲军坚守数月,弹尽箭绝,短匕卷刃,犹似城下褴褛。我心如明镜,城破之日,不远矣。】 三拜过后,“卫萧”的声音哽咽。 【昨夜得金乌指点守城之法,命我将此神庙改铸成金乌栖息之胜地……神鸟显灵!助我战胜异族,以血肉之躯换边城安宁。我不怕死,唯念小女芸秋……】 想到年幼的女儿,“卫萧”双眸渐红似有不舍,半晌,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起身将长香放入青铜鼎中,一滴眼泪随之砸入香灰。 【望我死后,城中百姓能善待于她。】 冰魄剑剑鞘敲击着青铜鼎,月光下泣血的独白变成了轻声的呜咽。 那将军英武的身影消失不见。 迟宿不知怎的,对这缕残存的执念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冰魄剑鞘无意识地往青铜鼎摆动,直到他再也无法唤醒卫萧的任何记忆。 锵…… 白珞没有在意这几下响动,目光回到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呆呆地望着青铜鼎前的迟宿,小嘴微张,满是惊讶地赞叹:“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啊!” 白珞:…… 那狗东西的皮相的确是一等一的出色,从小到大都是老少通杀。她腹诽道。 小女孩似乎想更近些看清他的样子,又不敢迈出大殿,担心地问白珞。“他不进来吗?晚上城里很危险的。” 白珞嘴角抽了抽,说话的声音更加温柔。“哥哥很厉害,他在外面可以保护我们。” 小女孩似有所感地点头,眼睛亮亮的。“是吗?那他一定跟郑大叔一样,力气很大吧!”说着用手比了一个与她齐眉的高度,“郑大叔的斧头跟丫丫一样高。” 白珞心中一动。“丫丫,你一直和那位‘郑大叔’生活在天水城,知道这座城发生了什么事吗?天水城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活着…… 白珞欲言又止,生怕言语中有什么不当刺激到她。 丫丫低头揪着自己的小彩辫子,“我爹以前是守卫这座城的将军,打跑了好多坏蛋。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到这座城来生活了。后来,他为了抗击异族战死了……” 白珞蹲下身与丫丫靠得近了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爹爹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 不像她,连自己生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被人喊了多少次“野种”。 丫丫听了这话,瞬时红了眼睛,继续说道:“郑大叔是我爹爹的朋友。爹爹死后,是他一直照顾我……” “那天,他将我带到神庙……”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天的风沙很大,天色昏黄,街上人少得可怜。我最喜欢的那家糕点铺关门了,卖糖葫芦的小哥也不见了踪影;有一个女人在跟路人问她的儿子,被人一把推在了水沟里;有一个男人抢了瘸腿爷爷的烙饼摊,争抢时掉在地上的铜板都没人捡,烙饼被抢了精光!郑大叔带我穿过集市,走了老远都还能听到小孩的哭声……” 她身上有种与年纪不大相符的成熟,稚气的声音平静地诉说着灾难来临前的景象。 “那场风沙持续了三天。我坐在神庙看见黑色的龙卷风,许多人被卷进风暴里,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样……” 孩子刺耳的哭声,女人哀求的问路声和所有凌乱的脚步声,一同在风中消弭。 热乎的烙饼,酸甜的糖葫芦和掉在地上的铜板,再无人问津。 “那天晚上风沙停了,天水城里的月亮又大又圆!”丫丫抬头望着神庙外高悬的明月。“就像今天晚上一样……”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消失的人,从细沙里站起来,在月光下变成骷髅,游荡在天水城里…… 一阵寒风从神庙大门呼啸着灌了进来,白珞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天水城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人。郑大叔告诉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能离开这里。”丫丫缩在蒲团垫上的兽皮被里,背靠着桌案,神色黯淡。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这座神庙了。” 她幽幽地说。 …… 锵…… 伴随着最后一记金属碰撞的声响,长夜在故事中落下帷幕,一轮暖日从天边升起,开启新的一天。 从日光光晕里走来一个壮硕的身影,约莫九尺来高,一把板斧扛在浑圆结实的肩头,步步似有千钧,一道斜长的刀疤横贯了半张脸,挑高的眉也有一指粗。 他从青铜鼎旁经过,斜着眼打量抱剑而立的迟宿,直至走到神庙殿门前才收回视线,惊讶地看着蒲团垫上沉睡的少女。 迟宿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也看到殿中的情景…… 蒲团上的白珞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而平和,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羽衣,柔软的羽毛在她一呼一吸之间轻轻飘动。 她侧躺着,蜷缩着双膝,一双手以某种守护的姿态,轻轻地拥抱着—— 一颗人类女童的骷髅头骨。
第12章 郑屠 “啊!” 大殿里回荡着少女惊恐的尖叫声。 白珞将依偎在怀中的女童头骨推了出去,双腿软得险些没爬起来,一张脸儿失了血色,白得似鬼,视线和身子直接越过九尺高的壮汉,逃也似的冲出庙宇,脚步虚浮地朝青铜鼎前的青年跑过去。 迟宿伸出双臂接住白珞,见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子,很识相地没有说话。 白珞在他怀里泄愤似的又捶又打。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提醒我!我快吓死了,你知道么!”就这一盏茶的工夫,她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了个透,心脏“咚咚”跳得飞快。 发了一通火也不见迟宿吭气,白珞顿觉没了意思,挂在他身上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迟宿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用覆着茧子的食指掸开挂在她下巴上的泪珠,温声解释:“我不能进那个地方,又怕它伤你,暗示了你好几次你也没有主动出来……” 白珞打断他:“你对着那青铜鼎敲木鱼似的,鬼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见她撅嘴不大乐意的样子,迟宿耐着性子又说:“我昨夜在找破除天水城迷障的线索,守在殿外,它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怕是有些夸口之嫌,但迟宿却是不同,他从来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就一定有能力在昨天夜里的情形下保障她绝对的安全! 白珞信赖他,心下已然镇定了七八分,却怎么也抹不开面儿,娇声嗔道:“不行,你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了!”顿了顿,补充道,“不可以吓唬我!也不可以让那些妖魔吓我……” 迟宿抱着白珞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不由得将手臂收拢,不假思索地连声回应:“好好好……珞珞不怕,乖啊……” “嗯……”白珞察觉到他久违的亲昵,心软了几分,只是到底要让他挨上一记才肯罢休。 于是下狠手揪了他腰肉一把。 “嘶嘶!” 他喊着疼,眼底盛着东升的旭日,温暖而明亮。 “哪里来的野鸳鸯,敢在天水城撒野!” 九尺高的壮汉先是被白珞无视,接着从头到尾被二人秀了一脸,一张刀疤脸阴沉扭曲,黑得跟锅底似的,板斧舞得虎虎生威,瞧着颇为骇人。 白珞这才注意到壮汉。与小女孩的对话历历在目,她脑中闪过昨日进城时看到的景象,忆起那个羊肉摊。 他是羊肉摊上的屠户!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白珞脱口而出:“你是‘郑大叔’吗?” 那壮汉明显一愣,疑惑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 白珞见他承认了身份,想到女孩的身份和天水城的许多谜团,正色道:“小女子迟萤,这位是我兄长。我兄妹二人是修士,误入天水城被困此地……” 迟宿听见“兄妹”二字,适才的好心情淡了几分,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郑屠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修士?你们想对城里的百姓做什么?”他顿了顿,强调。“他们是无辜的。” 城中百姓?他们不是都已经化为白骨…… 白珞联想昨日的骷髅与今日的郑屠户,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神庙数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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