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萤其名,源自白楚还未与泯山剑神和离,白珞还是泯山大小姐之时。 脱口道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眼前闪过了许多稚气得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 …… 少年在盛夏里牵着妹妹的手,跑过一丛又一丛蛐蛐儿鸣叫的草野,惊得满山萤虫飞起,映入她眼底成了最璀璨的画。 年幼的白珞最喜欢萤火虫。即便到了寒冬被风冻红鼻头,也要从毛茸茸的兜帽里仰头望着哥哥,糯糯地喊着要看萤虫。 哥哥,你说冬天没有萤火虫,它们死了吗? 仿佛被暖阳融化的雪团子,胖嘟嘟的脸上淌着水珠儿,小声地嘟囔。 我想变成一只萤火虫,多好看啊! 这番童言在泯山传了个遍。小姑娘不明白那些大人为什么要笑得前仰后合。她坚持要改自己的名字。 泯山的长老为她卜卦,叹了一句“萤女易折”,少年便也坚持不许她胡乱改名,于是连哄带骗—— 从此以后你便叫萤萤了么?嘤嘤,听起来像后山整夜哭叫的野猫。 小猫扑到他身上,连撕带咬地弄破他俊生生的脸。 迟萤一名就此作罢,成了他们修行历练路上偶尔拿出来搪塞路人的化名。 …… “姑娘小心!” 白珞从回忆中惊醒,横刀拦下一只冲撞来的黑影,再细看,浓雾里已经涌出了数不清的蝙蝠。 蝙蝠群如同蝗虫过境扫过一半身体还露在空气中的老马,瞬间就将马肉啃噬的干干净净,感受到另外三个活物的气息,蝙蝠成群结队的飞了过来。 他们没有任何掩体,也不敢在浓雾中乱跑,一步踏错可能就深陷泥潭成为蝙蝠群的盘中餐。 一把刀、一柄麈尾根本抵挡不了成千上万只蝙蝠。 一群蝙蝠围攻徐天宁,利爪撕破他的锦袍,獠牙穿透他的皮肉,不多时,他脸上、胳膊上破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徐天宁眼前黑压压一片,想到那匹老马的下场,不禁额头一阵冷汗。 另一群蝙蝠聚在白珞周围,一只又一只往她身上扑,却如……鸡蛋碰上石头。 白珞看到自己手背上时隐时现的青鳞,心道这要是被徐天宁发现,定会将她视作妖魔之流,扫了一眼周围的枯树,捏诀“轰”地点燃了一处枝桠。 蝙蝠畏火,被火势阻挡得不敢近前。 徐天宁心领神会,迅速以三人为中心,掐诀点燃附近的枯树。二人合力将枯树围成一个火圈,阻绝了更多蝙蝠的进攻。 小僮颤颤巍巍地站在火圈中央,看起来比那些蝙蝠更畏惧火势。 白珞抬眼看见一只蝙蝠扑向小僮,硬毛刮破他的肩膀,眼看利齿就要落到他脸上,随手抄起一根烧着的树枝驱赶了蝙蝠。 小僮脱险朝她致谢,但见白珞顾着斩杀火圈内的残余蝙蝠,浑然不觉手中的火苗已经烧着了袖口,直到小僮失声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丢开树枝。 这时,枯木已经在她手中燃成了灰烬。 火圈外的蝙蝠进不来,火圈里的蝙蝠被斩杀完毕,三人的危机暂时解除。 小僮脱力地往地上一坐,就感觉到地上黏糊糊的,似乎是那些蝙蝠的粪便,霎时间头皮发麻,跳了起来。 “你再吵我就把你赶出去喂蝙蝠。”平素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此刻衣衫破烂,一身咬伤抓痕,心情甚是不愉。 白珞见主仆二人形容狼狈,倒腾出从芜泽城采买的金疮药来,丢给他们。 小僮欢喜地接过金疮药,连连夸她人美心善。 徐天宁扫过她通身,狐疑道:“姑娘没受伤?” 白珞瞒不过他,拿出自己编好的借口,道:“我有刀气护体,这些邪祟近不了我的身。” 她衣衫破损,是以不能编排有“法衣”之类的理由。佩刀是已经认了主的法器,不必担心惹人觊觎,“刀气护体”的借口在她青赤境的衬托下略显拙劣,但白珞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搪塞他了。 徐天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显然不信的,却再次赞了声“好刀”。 一些蝙蝠盘旋在火圈外围不肯离开,倒挂在枯树上,紧紧盯着他们几块肥肉。 “公子,姑娘……”小僮疑惑地指着一棵树的蝙蝠群道,“那几只蝙蝠什么时候飞来的?刚刚咱们没见到那么大的蝙蝠吧?” 白珞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距离火圈最近的枯树枝头原本倒吊一排的蝙蝠里忽然冒出几个大家伙。 徐天宁也望着那一排蝙蝠,神色凝重道:“不是刚飞来的,是有的蝙蝠体型变大了。” 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蝙蝠已经变成婴孩脑袋一般大小,且体型还在不断增长……这意味着他们要是继续耗在这里,将面临比刚才更为凶险的处境。 他沉思了片刻,道:“蝙蝠嗜血却未开灵智,只要有血腥之物吸引住它们,我们就有逃生的机会。” 小僮听到这里,忙不迭举手道:“我愿为公子效劳,引开蝙蝠!” 徐天宁见他咋呼又毛躁的样子,挥了挥玉柄麈尾,将他与白珞赶到一处,拧眉呵斥道:“静儿,别胡闹了!你体质惧火,不可妄动,好好跟着姑娘,她能护你。” “公子……阿兄!”小僮急得唤了称谓,攥住白珞的衣袖,泪眼汪汪地哭求道,“姑娘,你还有别的主意吗?不能让我阿兄送死呀!” 白珞冷不丁被人拽住,心下极不自在,念在他年纪小,才没有甩开袖子。 小僮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嘴里念了道诀,骨相与眉眼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白珞见“他”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手心连做活的茧也没有,才明白这小僮原来是个“姑娘”。 这徐家兄妹倒挺有意思,出门在外竟然以主仆身份示人? 白珞想到从前与迟宿的组合——大小姐与她的忠仆,地位回回拿捏得妥妥的,迟宿也绝不可能委屈她来牵马…… 呸,怎么又想到那狗东西了!白珞懊恼道。 那厢徐天宁严厉地教训着妹妹。 “徐天静,你忘了临行前答应过我的事了?生死攸关之事,不得任性妄为。迟姑娘有刀气护体不惧邪祟,本不必与我们躲避在此地,只有我留下做诱饵,你才有逃生的机会。你安全了,我没有后顾之忧,才敢放手一搏!” 徐天静吓得一个哆嗦,“我就是担心你……” 这对生离死别的兄妹让白珞不禁恍惚了一瞬。她认同徐天宁的判断,点了点头。“我可以护送徐姑娘到安全的地方。” 徐天宁闻言,忧心的神色和缓了许多,朝她深深一拜。 白珞的目光越过气质出尘的贵公子,幽怨地朝那个山洞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暗自磨了磨牙,压下自己心里那点儿别扭的酸涩感,心道:那狗东西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都过了这么久了,竟然还不过来找她…… 脑海里浮想联翩。 难道……牙疼得还能走不动道了?
第6章 臭狗 一只只蝙蝠在身体不断增长的同时发出嗜血的吱吱声,其中一只率先振翅从枝头落下。 那蝙蝠展翼比成年山鹰的翅膀还宽,扑向火圈燃烧最薄弱处,饥饿的目光死死盯紧他们,凶悍地扫开燃烧殆尽的树枝为背后的蝙蝠群撕开一个口子,无数嗜血蝙蝠不顾熊熊烈火自缺口中俯冲而来。 徐天宁拽住白珞的佩刀,徒手抹了一把刃口,另一边玉柄麈尾一挥破开一处火圈缺口,为她们开辟生路,拎起徐天静往白珞身旁一推,见白珞稳稳接住了她,大喊。 “走!” 他身上的血腥气吸引了蝙蝠群的注意力,闯入火圈的蝙蝠尽数朝他围拢过去。 徐天静与白珞一跑出火圈,他就掐诀封闭了通道,将涌入的蝙蝠群与自己困在一处。 白珞拽着哭哭啼啼的徐天静,心下动容,看着徐家兄妹恍惚看到了自己与迟宿。 …… 泯山剑神与临仙门长老白楚决裂时闹的动静挺大,修仙界各大仙门皆以为这两大一流仙门老死都不会往来,没想到这些年看到的情况却有些猫腻—— 迟家少主十天半个月就往烨山跑……知晓内情的,知道他是为了探望白珞;不知内情的,自然就以为泯山剑派与临仙门还有什么割舍不掉的利益牵扯。 白珞倒从没想过那么多。虽然嘴上喊着“狗东西”“烦人精”,但哪个小姑娘不想有个天资非凡,相貌一等一的哥哥呢? 迟宿带着她在外历练,但凡遇到危险都会以她为先,类似此番徐家兄妹的情形不胜枚举。 迟宿总是将她放在最安全的位置,却不管自己身处何等危险的境地。 即便他每次都能平安归来,也都是大小伤不断。 小伤尚能遮掩。 那些遮掩不了的伤口便大剌剌摆在她跟前,作出“老子天下第一,这点伤势不足挂齿”的张狂样,气得白珞没一会儿就忘了啼哭,只顾数落他的莽撞。 …… 二人穿过荒林,扎人的灌木划破她们的衣裙。 白珞毫发无损,心口却愈发明显得酸涩。 迟宿保护了自己那么久…… 难道自己就为几句难听的话就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对他不管不顾了么? 沼泽的空气潮湿微冷,白珞顿住脚步,为徐天静指路。 “徐姑娘,你沿着此路便可离开芜泽……”白珞背手握刀,那把刀背厚一指,刀身如死水般透着冷冽的杀气,映着她娇媚窈窕的倩影,像大雪冰封的山涧里,藏了一朵凌寒而生的娇色…… 徐天静抬眼呆呆望着她,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你自己小心,我回去帮你兄长。”白珞说完,不待与她做过多地解释,转身从容地隐入杀机四伏的芜泽。 徐天静望着白珞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指尖弹了弹脸上的泪珠,收起了脸上痴蠢又慌张的神色。 若有所思地感叹:“藏春刀,果然名不虚传。” …… 白珞脚下有一只巨型蝙蝠的尸体。 这是她所见最大的蝙蝠,体型堪比一个成年男子,两翼展开足有一丈长,而这样的蝙蝠足有十数之多,尽数被切得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白珞望着火圈内还在与蝙蝠群缠斗的徐天宁。 他伤痕累累又沾了不少蝙蝠粪便,形象可谓狼狈至极,但是杀敌一点儿也不含糊,一招招打出形成层层金光符阵,将四面八方扑向他的蝙蝠一一绞杀…… 没了徐天静这个后顾之忧,他才显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麈尾一扫,皆是杀招。 短短几个来回,白珞已经确定徐天宁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许是商羽巅峰,又或是已臻五化之境? 白珞站在一旁观望他斩杀完最后一只蝙蝠,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徐公子为芜泽城除一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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