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额头贴地,对着月儿拜了一拜。她头上戴着一支发光的孔明灯簪子,孔明灯随她的动作,荡秋千似地晃了晃。 这支簪子,是她白日里在从手作铺里买来的。 一支簪子上有两个灯笼果般大小的孔明灯,由红玉髓所制,内里涂了发光粉,到了夜间就会出发黄灿灿的光。 裴姝今日本是去手作铺寻鲤鱼头簪子,可寻了许久也没有寻到,离开之前,手作铺的簪娘子沈虫娘手中拿着这只簪子,自言自语道:“发光的孔明灯簪子,可以卖多少银子呢。” “会发光?”裴姝听到这两个字,不免好奇。 “是啊。”沈虫娘点头说,“ 放孔明灯之前不是会许愿么? 孔明灯放得高放得远,愿望就会实现。所以带上这支孔明灯簪子前许个愿望,愿望也很快就会实现吧。” 裴姝一听是能了愿的簪子,也不辨是真是假,与了沈虫娘一袋黄白物,买下这支孔明灯簪,在心中许下愿望以后,迫不及待就戴在了头上。 裴姝许的愿望,自然是见到传说中的龙。 巧的是,裴姝这边刚和狐仙奶奶通完语,苍迟这条乖龙就从天上掉了下来,坚硬若铁的大龙头先着地,长而粗壮的身子把地面拖出了一条焦灼之痕。 龙头正对着裴姝的膝盖,裴姝眼不转地打量面前这条似蛇非蛇之物,但见苍迟乌珠双炯, 头上生有龙角,两耳竖立似牛耳,颈下生雪白鬃毛,鳞片色青紫,有爪四个,非蛇而是龙也。 从那般高的地方摔下来,苍迟趴在地上呻吟头痛,裴姝由惊转喜,喜得狐狸耳冒了出来,捂嘴偷笑,连滚带爬,跑进屋里寻来一条粗长之绳,而后蹦蹦跳跳跑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哼着歌: 龙鳞值千金啊,龙筋值万银。 龙角可入药啊,龙骨能补身。 龙肉增年寿啊,吃完上青冥。 见裴姝高兴,两只鱼鹰也欢然扇翅 。 裴姝先在龙角各打上一个死结,再将苍迟四马攒蹄捆住。 苍迟发了壮热,两眼正冒金星,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裴姝在做什么,被捆绑的时候,还十分配合地翻个肚皮。 捆好了龙,裴姝兴高采烈地去胞厨里拿来一把锋利的刀,蹲在苍迟面前。 苍迟身上的龙鳞色新泽亮,看着是一条年轻的龙,裴姝礼貌地问道:“你是不是那条贫穷的龙先生?龙先生,你可以卖给我一块龙肉吗?只要一小块就好。” “不卖。”苍迟神志不清,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但两耳灵,一听有人说要买自己的肉,鼻子咻几咻,扬着头,斜眼看说话的狐狸精,一口回绝。 一只狐狸精也想吃龙肉,可笑! 苍迟脸上几根拇指粗的白胡子,说话时,随着他的嘴一起一落。 好不容易寻到龙,裴姝哪里会放弃,好声好气央求苍迟:“我可以与龙先生许多许多银子,就只要一块肉而已。” 听到银子两个字,苍迟微微心动,但仍以傲慢之态向人,稀里糊涂道:“嗯......我考虑一下。” ....... 苍迟一夜未归,乔红熹醒来,纤指抚着刚上了发油的鬓边,不禁有些担忧:“怪了,他大半夜就不见踪影,会去哪儿?” 外面也热闹了好一阵子,乔红熹走到海次上遮凉棚眺望。 一群小生灵从前方齐齐游过来,七嘴八舌,要与乔红熹说事儿。小鹤子也变成了鲤鱼混在小生灵里头。 几百只小生灵一齐开口,乔红熹耳朵里搭了三个戏台子似的,一句也听不清,她捂住发痒的耳朵,岔断情绪激动的小生灵:“诶,你们一个一个说,别着急。” “我来说,我来说。”一只花青色的菇奶奶铆足了劲儿挤到最前边来,一口气说,“昨夜龙太子与人吵架,吵不过,就拿龙王爷来压人气势,说是龙王爷会他家顶上下大雨。于是就向小六公主要了行雨珠,大半夜去去报复人家,只在人家顶上下雨,脑子忒有疾。这不,那人被吓着了,一大清早就携了大礼,还请了一群和尚来东海念经,哭哭啼啼,恳求龙王爷原谅自己,忒吵闹了。” “啊!昨日还发生了这种事吗?” 小鹤子变成人形走到海次上,睡了一觉后,她就把不高兴的事情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听了花青菇奶奶说的话,她抱着一片空白的脑袋去树阴下回忆,嘴里念念有词:“阿耶,昨天我被人骂了?” 提到东海龙太子苍迟,鱼虾们满眼里都是嫌弃之色,气鼓鼓道:“咱们的东海龙太子,一点也不成气候!日后真成了了东海龙王爷,那还得了。虽然现在的龙王爷,也不是个正经的。不如直接让小六公主管东海。” 虽然苍迟还不是东海龙王,但苍小六和苍小七破壳而出的那日就被东海的小生灵们称为公主了。不早当晚都会是公主,早些喊也不会坏了什么规矩。 乔红熹听到苍迟的行径,又是抚额又是叹息:“我知了,等他回来,我定要他去坐几日牢。” 苍迟是地牢的常客,一个月不坐一回,皮肉就发痒。 东海的小生灵喜静,被海次上的那群人一闹,恨不得一头钻到石头缝里去避嚣。 东海有规矩,为龙者在海内不得现龙身,因龙身巨大,在海内随意一个翻身,便能激起水波与浪花,这般会伤害到周遭的小生灵,违者要罚银,吵闹者也要罚银,有时还要送去地牢里坐几天。小生灵们义愤填膺,看来这一回苍迟要坐上十天半月了。 但苍迟并没有回来过。 一个大活人,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没了踪影,乔红熹担忧得茶饭不思。 一连几日不见到苍迟,耳边虽是安静了,小鹤子却不大习惯,捧着脸颊,蹲在海次上,说:“诶,苍迟哥哥去哪儿偷懒了?” 成婚以后,苍迟再懒惰也不会一声不啃,离家几日都不归来,莫不是遇到了麻烦? 到了第三天,乔红熹再忍不住,赶紧叫来雷神伏双:“惊世先生,您帮我寻寻苍迟在何处?” 乔红熹一脸担忧,伏双的心不由提起,苍迟这条龙再如何讨人嫌,但对自己的妻子乔红熹甚好,哪里舍得她担忧,看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寻个空旷之地,就地打坐,运开慧眼搜寻苍迟的踪迹。 闭上眼睛,伏双便看到苍迟被一只小狐狸用粗绳子捆得不能动弹,那小狐狸在哪儿磨刀,发出刺耳的霍霍响,边磨刀边带着笑容说:“和鱼一样啊,要先去了鳞才能取肉。” 看见狐狸精屠龙的光景,伏双脸色变成铁青色,尖叫一声后从地上起来:“啊!他要被一只小狐狸杀来吃了!”
第17章 拾柒·齐心救乖龙 狐狸精落泪(1) 明明天晴郎,柳惊香鱼铺却一连几日都没有开铺。 裴姝就好像消失在了东关街一般,没有露过面,只偶尔看见两只鱼鹰从铺上空飞过去,回来时嘴里各衔一条活鱼。 那些受了惊欲吃鱼柳惊的人,白天黑夜里,等了又等,也没等到门开一道缝。 铺前那块招司客的木板,经几天的风吹日晒,无人清扫,表上很快积了一层灰。铺前的两盏蚕丝行灯,里头的烛火早已燃尽,颜色暗黄,随风摇晃。到了夜间,上方的如血色一样红的字,竟有荒凉之意。 白日,虞半白坐在胭脂铺里,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块木板上的字。 字迹瘦劲有力,回锋秀气收敛,用炸毛的笔都能写出一手好字,可见裴柳惊胸中有文墨。 一名洗碗司客的日事钱都开出六金来,虞半白不禁想到那首歌谣,偷腔念道:“自说家君袋里有钞使,颇有闲钞补笊篱,娇弥弥浪酒闲茶半辈子,钞儿仍就难烘散,世不曾愁开门七件事。” 念讫,虞半白有三个大疑惑: 这位裴柳惊的爹爹是何人? 可是在某州里为理? 她到底打哪儿来? 虞半白精神罔罔,就这三个疑惑,眼睛管着那块木板,出神了一刻钟。 回过神来时,那块木板前站了三个人,一个是常来东关街嘲歌的小鹤子,打扮如故,俏皮喂眼。一个是气宇不凡的男子,面孔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便移开眼看第三个人。 是个庚齿三十上下的妇人,外套件水田衣,虞半白对这位妇人的面孔没一点印象,但那件水田衣的颜色搭配得十分亮眼,淡紫与白相拼,是葡萄之色,白与浅蓝相拼,是海水之色,白与水红相拼,又是蜜桃之色。色杂却不乱,衣裳的绣花鲜而有形。 水田衣衣色杂,但里头的长衫是素白色,腰下的裙儿是青黑色,不使人眼花缭乱。 再看她面貌,柔似絮的乌发梳成倭堕髻,饰以红飘带,簪以粉桃绒花。眉儿弯细,眼儿入鬓,唇略施朱,脸比芙蓉娇,指儿青葱甲儿粉,肤细腻有光,妆容淡淡,但因唇上一点红,立在日光下也颇有精气神。 虞半白不由地多看了半刻,夸赞有加:“肌肤美若玉,人间少匹,倒不知用了何物,才养出了这张娇肌肤。” 三人在木板前站了一会儿,当中那名男子朝着妇人点点头:“是的,他就在里头!” 妇人听了,眼斜斜,把唇瓣抿了起来,做出思考之状。 虞半白没有兴趣去知道三人在干什么,但起了给那名妇人送把伞遮光的念头。男女授受不亲,又恐这番举动落在他人眼里是轻浮、调戏之举,他撇了念头,转动轮子,到阴凉透风的角落里看书。 这些时日的天气美,落葵也生得不错,取其籽可制些紫粉。 上回制的紫粉,都与了虞蛮蛮,如今铺里无多少紫粉。 夏日伤肤,肤见光易黑易黄,也易变红,此时用紫粉打底,调和肌肤颜色最适合不过。 想定,虞半白放下书,想抬眼看一眼天色,但他先看到了祢衡。 祢衡在胭脂铺铺前,用他那把大扫帚,仔仔细细扫着地板上的灰尘,有客人要进铺来打勾脂粉,他会退到一旁去,等客人跨过门槛后,再把客人踩过的地方扫一遍。 胭脂铺一开门,客人便鱼贯而来,有些客人履底沾有杂草,有的沾有泥土,有的还踩到了食物,不匝时清扫,等蚁儿围过来,再打扫便困难了。 “啊,不想扫尘,想看须曼那……”祢衡愁眉苦脸起来,没有在虞半白这里探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伏双又唬又哄,要他继续在胭脂铺里,另寻机会再探。 他是一只扫晴妖,可从前替云霄娘娘粪除宫殿,如今又替人扫尘,祢衡觉得自己该叫扫尘妖。 祢衡不愿扫尘。 虞半白不知祢衡的心思,在他眼中,祢衡是个手脚勤快的人,不需多言,每日到了铺里,就把前铺与后店的每个角落都扫上一遍,横梁上落灰的蛛网也不放过,丝毫不马虎,有时候还帮忙洗碗。 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虞半白觉得日事钱给少了,一日应给三百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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