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走吧。” ----
第80章 忍剪 ====== 白鸿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场梦里。 梦里,他舅舅的血溅在谢府的大门上,麟儿哭叫着,母亲睁着血红的眼问他:“你为什么不报仇!” “为什么还在白府苟且偷生?” “为什么还在叫仇人‘父亲’‘夫人’?!” 人群惊恐地逃窜哀嚎,仙长鞭长莫及,鬼物从脚下探出狰狞身形,枯骨般的手握上权贵的脚腕,怨力贯穿绸缎包裹的身躯,它们在惨叫中大口吸食“痛苦”。 “姐,二哥!”白乌安在他旁边,声音颤抖地质问:“……这是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乌安。”白长灵摸了摸弟弟的脸,眼神中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低声道:“睡一觉吧,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白乌安不想睡,他挣扎着撑开眼皮,声音却越来越微弱:“那么多人……” 他倒下去,被一双手接住,打横抱起。 “十三,看好他。”白长羽轻声说,“他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卫十三横抱着白乌安,低头,“是。” 圣德殿内,歌舞升平不再。 皇座之上,容帝垂眸看着一片混乱,漫不经心地啜饮了一口酒。 “还不够。”他喃喃,“再等等,很快,很快了……” 丞相立在他身后,身边站着衣着华贵的路云舒,背后是神情不明的双生子、昏迷的白乌安,与被白乌安拉上来、被暗卫随身看守的白鸿。 “夫君,还要多久?”她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像是对眼前的场景心生不喜。 四大门派的人临时插一脚,他们不得不提前进行计划,以至于山川法上的口子开得还不够大,只有等级低下的小鬼能逃出来。 十四年前,他们谋划了整整两年,靠那块珚玉成功打开了山川法的一角,才放出了一只灵寂残鬼。 结果控制不当,事情闹大,被跃玄观的人发现了,险些没瞒过去。 他们从此谨小慎微,凭借那次的小小经验推演了无数次,眼看就要成功了。 ——结果又是跃玄观! 路云舒恨得咬牙,心中却又有些隐忧。 跃玄观那个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最好不要干扰到哥哥的计划。 不过想她一个融合期的小小修士,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怕就怕…… 她想起那名至今身份不明的“散修”,眯了眯眼。 白丞相沉声道:“至少还要一刻钟。鬼物成了‘魊’才能用,在此之前……就让几位仙家弟子显一显神通吧。”[1] 他们在高台上轻声谈论,仿佛殿上的血海苦难不过草芥。 奇怪的是,不管是白鹿门派出的长老,还是跃玄观的江照然,都好像瞎了眼一般看不见他们。 ——实际上,他们所处的只是一个较为基础的隐踪阵。 只是鬼物出现的突然,他们又消失的突然,两人没时间细想他们是“逃去了哪里”,自然也没去探查台上究竟还有没有人。 江照然剑上附着灵力,又杀灭一只残鬼,在耳边不断的求救声中皱起眉。 白鹿门那两个弟子年纪还小,见此番此景皆是心急如焚,得了师长的允许便下场开始捞人。 如此突发情况下,自保之余还能满殿乱跑地救人,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相比之下,更加沉稳的年长者则都察觉出了不对。 殿中局势混乱,他们顾及着不能伤及无辜,均不敢放开手脚;即使如此,杀灭的鬼物也已经不少了。 可这殿中的鬼物非但没少,反而还增加了。 不仅如此…… “照长老,你有没有觉得,殿中的死气太少了些?”白鹿门来使道。 此人姓路,是白鹿门直系之人,与江照然还算熟悉。 江照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鬼物身周伴着死气,死后身躯亦会化为死气消失,这么多鬼物出现又大量死亡,殿中的死气浓度早该令修仙之人感到不舒服了,不该还如此之低。 死气含量低,只能说明一件事。 “幕后之人在收集死气。”江照然挥剑救下一名女子,手上给她包了个护罩,把人扔出了殿内——他们最开始还守在大殿门口,生怕鬼物逃出去,结果却发现大殿门只允许人类出入,而鬼物甚至没有要出去的意向。 死气……收集死气能有什么用处? 江照然见多识广,脑中闪过多个禁术密法,又被他一一推翻。 他的眼角无意瞥到那个纯白的大罩子,又移走,忽地一顿。 江照然猛地转过头。 那罩子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江照然气沉丹田,隔着半个大殿喊道:“岳长老!” “岳长老”没回头,目光盯着大殿顶的一处。 江照然戳死一只残鬼,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那处好像只是普通的绘着花纹……不对! 有极细的死气汇成线,正源源不断地送往那处! 风袭玉低笑一声,“拙劣。” 那红袍白发的老者似乎是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高台,眼中蕴着打量蝼蚁的蔑视与被冒犯的怒意。 而后他转过头,手上凭空多出一张赤红的符,“轰”的一声炸上了那处殿顶。 整个圣德殿似乎都静了一瞬。 那处殿顶在此一击下竟分毫不动。 而后殿中鬼物齐齐发出痛苦的哭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成灰暗的死气,迅速被那处殿顶吸走。 有等级高些的鬼物被本能驱使,抓上身边的人,开始更急切地吸食,甚至剖下血肉大口嚼食。 风袭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明白了什么,同身边的少年低声交代了一句,飞身而上。 ——转眼消失在了那处殿顶之前。 少年看着他消失,从怀里摸出了一支洞箫。 箫身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千年沉淀的历史,从遥远的上古投来的哀切目光。 “呜——” 婉转悠幽的箫声穿透人嚎鬼哭,回荡在大殿之中,如祭司的镇魂曲。 满殿的狂躁不安鬼物动作都放缓了,小弟子一剑杀灭一只鬼物,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箫声来处。 “别愣着!”莫默不知什么时候从那白罩子里出来了,手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施救。 她一手抱着小孩,一手盖住小孩的额头与眉眼,疗愈的灵力在小孩体内流传安抚,脚下不停,“先把他们送出殿外!” 那小孩应当也是哪位大臣带进来的家眷,被护得还算周全,只腿上染红了一片,不哭不闹睡着了一般窝在她怀中。 宫宴不允许护卫入内,这家人跟在她身后往外跑,身上多少带着伤,看得出被匆匆处理过。 一路上不断有人哭嚎,莫默抿着唇,腾出手甩了几只暗器,清理掉挡路的鬼物,直到把一波人都送出去,才又转头往回跑。 那小弟子被她提醒过,也意识到首要任务是送人出去。 他在自己的能力极限内照猫画虎接了一批人,到了殿门口,却被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 “这……”他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这装束,不是锦衣卫吗……” “是。”南言出现在他身后,也带着一批人。 他眼角通红,像是刚哭完,泪痕还没消,说话带着鼻音,“皇帝做了个局,江师叔他们解决了门口守着的这些人,咱们才能送人出来。” 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些人一眼,把人送到转头就走,“快走吧,别愣着。” 别哭,别愣着,去救人。 去救人。 . 容承镛看着圣德殿的方向,不言不语。 “四殿下。”一身黑衣的暗卫落在他身边,单膝跪下,身上带着晚风吹不尽的血气。 “解决了?”容承镛淡声问。 “是。重华宫门口十名金吾卫,暗处四名暗卫,已尽数除尽。” 容承镛依旧遥望那鼎立庄严的大殿,“嗯”了一声。 就听那暗卫似乎是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四殿下,属下听到皇帝说,他是为了复活小姐才……” 容承镛瞥了他一眼,暗卫自知失言,噤了声。 这暗卫身份比较特殊,是容承镛的母亲,故皇后向雨竹留给他的。 向雨竹不算是月华宗的高层,但她在月华宗广结善缘,出嫁时,不少同门给她凑过嫁妆。 甚至有位财大气粗的师姐,送了她一支暗卫。 那位师姐是月华宗宗主的女儿,自小与她交好,最开始就不看好身为“商户之子”的凡人,在她决心出嫁后又忧心忡忡,最后逼着她收下了这支暗卫,还立了血誓,在第一个孩子五岁前不许把此事告知任何人。 ……现在看来,到底是师姐猜中了。 大公主殿下早夭,此事竟真的一直瞒到故皇后亡故前,把暗卫交给自己的母亲,也不曾让当年的燕王殿下、如今的容帝知晓。 不过。容承镛漫不经心地想,这毕竟是皇宫之内,皇帝大概是早就知道他手里有人,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实力如何,又下意识认为向氏一无权无势的小弟子、他一介深宫之中的落魄皇子,再如何也翻不过天罢了。 他靠着这支暗卫,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终于一点一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 这暗卫曾经是向雨竹的人,向雨竹那个性子,能让人十几年不忘旧主,很正常。 故皇后在他一岁时便亡故,他说他早忘了母亲的模样。 但那个场景,他记得清楚极了。 女人消瘦的手托着他,轻柔地放在被子上,嘴里唱着小调哄着他。 她叫他“佑宁”。 后来他知道,他曾经有位姐姐,出生没多久便夭亡了,还没来得及取个大名。 姐姐的乳名,叫“锦宁”。 “锦宁”“佑宁”一字之差……那人唤他乳名时,心里想得是什么呢? 父皇不喜他……母亲难道就爱他吗? 容承镛望着远方出神,半晌,收回视线。 “……母后不可能复活。”他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凡人魂魄离体七日即散,修士魂魄也过不了三十日,除非魂化鬼物,再无例外。母后死时,父皇手上并没有能留存魂魄的东西,她的魂魄早该散于天地间了。” 复活……不过是那个疯子重重悔恨下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许还要加上国师那神棍与丞相那负心汉的忽悠。 “走吧。”容承镛深吸一口气,“既然出来了,就去帮帮我们的盟友——把本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也算是给母后报仇了。” 暗卫低下头,道:“是。” . 风袭玉咽下一口腥甜,冷冷抬眼。 他的对面,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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