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兴致勃勃地应了一声,还待要朝他招手道别,只是手一伸,便被云慎单手捉住。 他捏着陈澍的手腕,轻巧而不容置喙地放回身侧,但目光却并未落在陈澍身上,而是往左一扫,用另一只手摘下腰间的瓶瓶罐罐,方道:“别乱动。” 这些瓶瓶罐罐,正是片刻前在平潮口闹市中顺路买回来的。 也正是在这一路上,云慎才终于同他们解释清楚了他口中的“办法”。 说来也简单,既然这比武招亲只招男子,三人中唯一一位有信心能夺魁的陈澍又是女子,那么想办法,让她“变成”男子,至少是让她看起来像男子,就可以了。 云慎一边同他们解释,一边顺路逛了大大小小好几家药铺,甚至还逛了一家当铺。三人穿着打扮都颇朴素,那些铺子老板是木着脸迎,又欢天喜地地把他们送走了,不为旁的,只因他买的都是些经年累月卖不出去的陈年货,饶是陈澍,在给云慎垫银子的时候也不禁有一丝狐疑。 “你这些东西真能弄成么?”这会躺在云慎腿间,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其实云慎所买的那些,大都是随手买回来的,有些是利于修行,有些是滋补身体,无一与那易容有关,他所恃的,无非是自己身为剑灵的化形之术。 只是这话又怎么同陈澍说?于是云慎一笑,又伸出冰凉凉的手指,把陈澍乱冒的碎发剥开,捏了捏她的脸颊,才温言道:“弄不弄成,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可费了我好些银子呢!”陈澍最后嘟嘟囔囔了半句,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云慎用那柔软指腹,开始在她的脸上慢慢地涂画起来。 他的手指本就带着一丝温和的凉意,加上那流淌着的不知是何的药膏,滑而腻,直教人又觉得凉爽,又觉得不敢呼吸一般,透不过气的绵密感铺满了整个心。 偏偏那手指还不紧不慢的,从眼眶到鼻尖,然后再是嘴唇,缓缓摩挲而过,贴着她的下唇,反覆揉了两遍,才回到耳侧去,又似是在细细地寻找着什么一样偶尔按压一下,把人的心神从那悠长凉意中拉出,重回到轻柔拂过的新鲜微风之中。 此刻越是静谧,窗外闹市的声音就越是喧闹,那些原本并不明晰的声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地透过窗棂,和阳光一起洒在她的耳边。有时能听清一两句叫卖声,有时又只能听见楼下猛地响起的一声巨响,不知是摊位倒了,还是车翻了,又或者是一把漂亮的刀离了手,插在某处的横梁之上。 过了许久,又或是只不过片刻,但因为这样的过程实在难捱,倒似是过了半辈子一般,云慎开了两三个瓶瓶罐罐,陈澍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想要问他,这一抬头,好巧不巧,云慎正低着头,仔细地压着陈澍耳边的皮肤。 二人的嘴唇擦着掠过。 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不似是云慎一般的暖意。 这个房间更静了,那灌进屋内的天光似乎都被这一触晃了晃,陈澍眨了眨眼睛,看着云慎,忘记了方才要说什么一般,只半张开嘴,尔后合上,神情里透着不全然清醒的无措。 云慎也在看着她。 他面上的讶然也是肉眼可见的,仿佛就连他这样自如的人,也不曾预料到这出其不意的一次碰触。 似吻非吻,二人确实无意,可那泛起的涟漪却不能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瞧见。 有什么正在他们二人的身体里奔腾,亦或是正在云慎的身体里奔腾,陈澍能感受到。那样难以压抑又炽热的气息,不过是一瞬的接触,就能落下这样灼人的暖意。 不难想像他那冰冷的皮肤下,掩盖着的是怎样一座蓬勃的火山。 那样地亲切,那样地教人想要贴近。 “我……”陈澍终究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这个字先于她的想法冒了出来,她甚至不知该问些什么,又犹豫了好一阵,笨拙地问,“……你的嘴是热的哩?” “……我的心也是热的。”云慎也缓了口气一般,侧过头一哂,又道,“……早叫你不要乱动,怎么非要动?” “我又不放心!”陈澍理直气壮地说,突然来了劲,瞪着眼睛细细地去瞧云慎,问,“你是不是方才捉弄我了,怎么这么心虚似的?比如在我脸上写字之类——” 云慎失笑,用手抵着她凑过来的脸,一面暗自平复呼吸,一面道:“我心虚什么?好好地在给你易容呢,你一动,岂不就‘弄不成’了?” “那你方才紧张什么!”陈澍喷了喷鼻息,退回去,双手一抱,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气鼓鼓地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呢……不就是碰了一下么,难不成你暗地里早就喜欢上我了?像那种话本故事里——” “是啊。”云慎道。 陈澍又眨了眨眼睛。 她话还没说完,只生生地把那后半句咽了回去,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阳光打在她的脸侧,晕出细小的一道光晕,映着那脸上的绒毛,明亮的双眸里光影流转,好不神气。 正是在这呼吸之间,云慎暗暗捏了一个决,嘴唇翕动。于是,只一瞬,早在陈澍回神之前,她那张脸变了几处。也就是这几处不起眼地方,鼻尖、嘴角,还有眼睑的弧度,教她的脸不再如原本那般俏皮灵动,反而添了几分稳重,几分硬朗,变得雌雄莫辨了。 “……你又是在捉弄我吧?”她终于回过神来,狐疑地问。 云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摇了摇头,转身收拾起那些瓶瓶罐罐,并不理她。 正觉自己“中了陷阱”的陈澍怎么肯依?越发疑窦丛生了,两个动作便挪了过来,抓着云慎的袖子,几乎攀在他身上,做出恶狠狠的口气,对着云慎的耳侧,道:“好呀,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方才在我脸上涂的东西肯定也是——” “不是你先问的么?”云慎轻笑着开口,伸出手来,简单一握,警惕的陈澍便又麻利地躲开他的手,瞪着他,他便又是一哂,温声道,“至于那些东西……你既然觉得我在捉弄你,只管出去寻何誉。叫他帮你瞧瞧我方才在你脸上涂了些什么,不就行了?” 这番话说得如此温和好意,陈澍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也委委屈屈地消去了,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抿着嘴瞪了一眼云慎,道:“……那我出去了?” “出去吧。”云慎道,埋下了头,继续理他的东西。 陈澍原还想着同他再说几句,好似方才那句“是啊”不应当这么没头没尾地被人搁置在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但云慎主动低下了头,她想了半天,又一模脸,想起这脸可是要去参加比武招亲的——若是被云慎涂了什么,参加不了,那便是又活活地与自己的宝剑错过了! 想来想去,还是剑比起云慎要重要多了,她吸了口气,一骨碌爬下床去,脚步声“嗒嗒”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房中些许细小灰尘在阳光里慢慢落定,云慎才又抬起头来。 端看他那脸上,仪表堂堂,神色清明,只是一点,那眼里的血丝已在这短短的片刻之中充满了整个眼睛,融入眼白之中,原本分明的眼眸与眼白此刻早化在了这一片红瞳之中。 被压抑过却仍旧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这小小的一间屋中。 适才二人离得那么近,但凡他晚一些低头,晚一些压抑住那胸口因与陈澍相触便沸开的心,他便要被发觉了。 只是一次触碰而已,他甚至还未曾尝到陈澍的唇是怎样的味道,或许是早晨喝过的山泉水味,又或许是混着昨夜枕过的雨后泥土的芬芳,便感觉到这样炽热的束缚早一步把他的五感捆住了。他只能看见陈澍茫然地一眨眼,眼睫扫过天光,还有那舔舐过唇边,留下一点水渍的唇,也没有很红,也没有很艳,但就是那样地饱胀,好似熟透了的果肉,只看一眼便挪不开眼了。 云慎缓缓回头,合上最后一个盖子。 先前陈澍出门时,没有把那门关得很牢靠,因此能听见走廊上回荡过来的交谈声,从若有若无到清晰可辨,一个男声,有些粗哑,显是何誉,另一个女声,他每日每夜,不论是在白昼还是深梦都能听见这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念着什么的那个清脆嗓音,就是去而复返的陈澍了。 “……真的,又像你,又不像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云兄这手艺真是教人刮目……” “……他本来就厉害!心地也好,我头回见他,只用一张嘴就把我从那奸商的局中救了出来!不过我这回真以为他要捉弄我呢,一气之下……” 云慎听着,终于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回“心地也好”,又笑一声。 在无人察觉到的这个小角落中,他眼里的血丝又慢慢地消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紧接着,就在那红色都尽数褪去后的下一刻,房门被陈澍打开,她兴冲冲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五官有所改变,面容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她只要一笑起来,那熠熠生辉的目光一朝人群中看去,其实并不难认出她来。 这样生机勃勃的眼神,确实教人难以忘怀。 她身后跟着的,确实是何誉。 明明二人之中人高马大的是何誉,那一个大块头,险些要挤不进这客栈的小门,加上那眼罩,若是陌生人,定会被他吓得绕道而过。但他与陈澍之中,竟然是他气喘吁吁地跟着陈澍,刚进门时,迎着光,还能看见他额上凝出的一两颗细汗。 而陈澍,则是蹦蹦跳跳,满面欢喜,一点儿累的感觉也没有,当然,也没有方才与云慎那一闹的不自在。 “真的!何大哥说瞧着真的像个男子了,你怎么做到的?”陈澍问,又跑进屋来,坐到云慎身边,半仰着头问他。 刚挤进门的何誉缓了口气,也接话道:“确实是。云兄这一手真是鬼斧神工,我们匠人都自愧弗如了……” 云慎便一笑,转眼去瞧那已经把此前纷闹忘在脑后的陈澍,光明正大的伸手,捏着她的脸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而陈澍也不以为意,乖觉地顺着他的力道转头,又转过来,仍用那种映着光的明亮眼神专注地瞧着他,把他瞧得喉结一滚,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她方道:“怎么样,还要弄一弄不?给我弄个特别俊俏的那种公子样,要教那武林盟主的女儿一见我就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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