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陈澍立刻又翘起了尾巴,很把那人引为知己地拍拍他。 只是那人身量颇高,又站得不近,陈澍这一拍,不过就能拍到他的胳膊,看起来就没那么潇洒了。何誉见了,讪笑着对那人行了个礼,冲陈澍道:“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云慎了,一套一套的。” “我这是长进了!”陈澍挺挺胸脯,道,“难道哪里说得不对么?这么看来,云兄方才说那些表面光鲜的门派,恐怕也有碧阳谷一份——” “此话不假,几大门派大都是表面光鲜,内里难以为继的。”那高挑的陌生人道,又有些腼腆地补了一句,“姑娘你小小年纪,不仅能闯入这第三轮,还一语道出其中实情,实乃天资过人……” “你好会说话哦!”陈澍睁大了眼睛,竟被夸得有些害臊了,道,“你也不错呀,不也是闯进了第三轮——” 那人笑得温和,摇了摇头,似乎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四周有人惊叫,一众人都闻声抬头,望向场上。但见不过这片刻时间,李畴已然持剑刺入于旭的胸膛,剑尖隐隐见红,就在这紧急时刻,南台的赵笠竟扬手把那弯刀扔了过来,硬把李畴逼退两步,回头一瞧,面露嗔怒,连连道了两声“好!”,气得也不顾那于旭了,就这么又一跃,青色衣袍在空中一笔划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北台。 赵笠既已扔了手中刀,如何招架得住,不过勉力躲了两招,眼见被盛怒之下的李畴逼到台边,好几处的贵客都前倾着,嘴里吸气,想要看个分明,连陈澍也抓着何誉的袖子迭声感叹,只消再一剑,那赵笠便要被李畴手中宝剑捅个对穿了—— 怎料就在此时,一双铁手破风而来,狠狠击在李畴后背! 那一掌来得又狠又巧,趁着李畴一连串的出招,正是专注之时,又顺着李畴那往前挥剑的力道这么用力一推。 场上四人,于旭在另一侧的台上呆立着,赵笠艰难支撑,这出手之人除了逍遥宫的莫咏还有谁?只见他得了手,又轻灵地连退两步,躲开身来,可赵笠便没有那么轻松了,那泛着寒光的剑锋擦着赵笠的脸侧而过,把这姑娘的脸生生刮出了一道横贯两颊的血印! 而李畴,情急之下连退两步,眼见当真要坠下这论剑台了,咬紧牙关,心一横,挽剑回来,朝下一斩,终于靠着那劈入台上,又划出一道裂痕的利剑稳住身形。然而,待他将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再从台上断口中拔出,那原本锋利的剑刃却已卷了起来。 这毕竟是他视若珍宝的兵刃,李畴拿手一拂,也不顾自己手指同样被划伤了,只抬起头,盯着方才突袭而来的莫咏,阴沉着脸,朝着那台上裂口喷了口血,遽然道:“一打三是吧,行,李某也不是没有以一敌三过,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呵,哪里还有三个对手?”莫咏冷笑一声,道,“人都伤全了,还要说大话,这台上全乎的不过就剩你我二人,只我与你相斗,赢者自当胜出!” “好!”李畴恨声应了,当即飞身上前,与莫咏缠斗起来。 逍遥宫毕竟还是位列六大,李畴又折了剑,好几次寻到莫咏破绽,却因那剑卷了刃,不过浅浅破了一层皮,反被莫咏捉住机会,狠狠锤了几拳,又喷出些血末,溅到他那青色袍上,好不扎眼。 台下那些个观众也不由地跟着战局一齐呐喊,有人紧张抽气,有人高声呐喊,不过这参赛者一席,还是镇静的人占多数,唯有陈澍扶着前方栏杆,踮着脚,自从那一掌,视线就一刻也不曾从李畴身上分开来。 何誉两次回头,终于发觉了,心下大约还有些许不是滋味,奇道:“你原来这么挂念李畴的么?” “我哪里挂念他!”陈澍道,说话时终于分心一瞥,正好瞥到人群之中仿佛正在往这边瞧的云慎,她一呆,也不知心底冒出了什么样没来由的情绪,还当自己瞧错了,揉揉眼睛,发现云慎又仿佛不曾察觉地挪开了视线,才回头冲何誉把话说囫囵了, “我是怜惜他那把好剑!”
第三十四章 “我是怜惜他那把好剑!” 她的话响亮,不曾收声,整个参赛席间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便有人出言笑她。 “比试比的可是人,谁看剑啊!” “怜惜这词用得妙,小姑娘恐怕没读过书,肚子里一点墨水没有吧?” 这些人笑也就笑过了,台上局势瞬息万变,话音还未落,李畴便被莫咏一个出手,击倒在地,又撑着剑勉强站起,大喝“再来”,于是他们又嬉笑着抬头,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只站在她前方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高个子又转过头来,慢声赞同道:“姑娘说得对,这碧阳谷少谷主,虽然有着一手好剑法,但他那使剑的戾气,不仅伤人,而且伤剑,长此以往,恐也要伤己。” “哎呀,你也是使剑的?”陈澍眨眨眼,也没同其他人较劲,反而冲着这个高个子仰了仰头,喜道,“我瞧你就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知书达礼,见微知着,定是我们剑修——”她说着,仔细一瞧,果真瞧见那人身后背着两个鼓鼓的包裹,由素布裹着,却也瞧得出那形状窄而长,一端横出一个觚状的凸起,端端是两把细剑的模样。 那人被这样一夸,也是面上一红,状似羞怯,嗫嚅了半晌,刚张开口,又被身旁的人抢白了。 “剑修?一把铁器有什么好修的,修道就是修道,练剑就是练剑,哪来这么鬼迷日眼的说法。” “我瞧你才鬼……鬼话连篇呢!”陈澍转头,气呼呼地顶了回去,道,“剑修,既是修剑,也是修天地万物,这世间种种,俱都在这一招一式之中,你自己不学无术,不懂其中玄妙,怎么还以你自己揣度他人,真是讨厌、特别讨厌、尤其讨厌——” 她这么一往前迈,那高挑男子不曾动作,便落在了她的身后,倒似躲在他身后一样,听了半晌,也鼓起勇气低声附和道:“……就是。” 那出言不逊的人冷哼一声,还要再嘲讽两句,但两眼一扫,见了陈澍身后那高个子剑客,脸色旋即大变,只嘴硬了一句:“我不与你们这等呆子论长短!”便扭头溜到席末去了。 “他怎么走了?”陈澍奇道,又惊疑又得瑟,回头同何誉笑道,“是不是我骂他的话太脏了,给他吓走了?” 何誉却是面露窘迫,一副想拦又拦不住的样子,先是瞅了眼那高个子剑客的颜色,才息事宁人道:“是是是,那人说话太过分,走了就走了,也没甚好与他计较的,不如专心看场上比试。” 正说着,台上李畴与莫咏战至激烈,只见那李畴早已缓了过来,纵然吐过好几口血,那袍上星星点点的血点都已暗了下来,可仍旧提剑再与莫咏相斗,并且愈斗愈勇,原先因伤痛而迟缓的动作在这一来一回的招式中逐渐加快,于是那卷了刃的剑竟也能带出剑锋,眨眼间留下好几道残影。 莫咏本就比不得李畴功力深厚,不过靠那一击侥幸赚得半分优势,如今李畴稳住了阵脚,再来掣剑杀他,加上这剑法本就克制拳脚,他又如何抵挡得来?只得勉力抵挡,却仍是气势渐弱,在李畴的又一声怒喝声中败下阵来,被一剑刺入肩骨,疼得几欲跪下,挣扎半晌,含恨开口。 “我……认输。” 台下官差适时开口: “第三轮第一场!比试为天字台,洪字台,逍遥宫,碧阳谷。胜者,碧阳谷李畴!” 倏尔,这李畴两个字还未落下,便听见场下大鼓被猛地敲响,紧接着那些嘈杂喜庆的锣啊笙啊也尽都响了起来,一时间乐声不断,隆重之中透着几丝滑稽。然李畴大抵并不觉得滑稽,相反,他瞧起来满意极了,连脾气都不发了,在这欢呼声中抽剑一甩,把剑尖沾上的莫咏之血就这么径直甩到台上,笑了一声,又纵身跃下论剑台。 引得好几个席间观客兴奋得嘶声尖叫,甚至有人把手里的簪花往他身上掷去。 一时间,场内混乱不已,喊叫声此起彼伏,过了半晌,终于冒出来一声钟鸣。钟声浑厚,从这论剑台中央荡开,震得好些人止住了欢呼,随后,那官差便轻车熟路地又抽出几张签纸,高声唱道: “论剑大会,第三轮,第二场!南台二人,天字台朱绍,琴心崖悬琴!北台……” 这半句话一出,参赛者这席中便有被点到名的人开始台前走,陈澍瞧着其中一个中年女子背着把长枪从众人中走出来,然后便是她面前站着的这个高个青年,也抬脚往那边走去。 “原来你叫朱绍?”陈澍好奇问道。 “……不是。”那人止住了脚步,怅然看了她一眼,迟疑道,“我叫……悬琴。” “哦!”陈澍应了,末了,想起什么,又友善道,“我也是剑修,我是天虞山陈澍!” “……我知道。” 悬琴这声音轻柔,陈澍听了一耳朵,不曾听仔细,也没怎么在意,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我瞧你悟性不低,剑法学得应当也挺不错的,对这些破绽百出的人物,肯定能赢啦!” 那悬琴瞧着她,有一瞬发起怔来,似乎发觉了她方才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却仍是不言不语,等着陈澍一连串的话都倒完了,闷闷点点头,提了提声量,道:“好……谢谢姑娘。” 于是陈澍这便喜滋滋拍了拍他的胳膊,自以为滴水不漏地做出了成熟稳重的样子,站在远处望着悬琴同其他人一起往论剑台上走。 这回整场的人竟至于比前一场还要热切几分,直到那四人都走上了台,呼声仍不停息,甚至时不时有看客喊着琴心崖的名字,逼得那官差又狠狠敲了一遍钟,那沸腾的观客才稍稍静下来。 何誉在旁,把片刻前陈澍、悬琴二人的对话尽都听了,脸色几变,不过一直欲言又止,等那悬琴上了台,才犹豫着道:“小澍姑娘,你当真不记得那悬琴是谁么?” “啊?”陈澍正仰着头瞧着那台上比试的四人呢,闻言转过头来,问,“谁呀,我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难不成我竟见过他么?” “不,不是见过……” “说起来,”陈澍细细想了一阵,道,“这琴心崖确实听着有些似曾相熟,难不成是因为我在那红墙上翻过一道?” 何誉又是一阵沉默,许是不忍陈澍再挠头想下去,或是心中有话,不吐不快,终于忍不住,直言道:“并不是那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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