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被拽断了线,阿勒重新架了竹骨,绘好纸面,他做得很仔细,上色完晾在外间阴干后,阿勒捏了捏酸胀的后脖颈,走进浴房。 过了亥时,才听见慢吞吞的叩门声。 龙可羡卷着她的小毯子,站在早秋的夜里,发尾都没有擦干,湿漉漉地把身前洇湿一小块儿,她探头看到了崭新的纸鸢, 有种微妙的欢喜沿着四肢百骸流窜,窜到了心口轻轻贴着。 龙可羡小声地问:“可不可以,一起睡觉?” 风助威势,把空气焙得爽利干燥,只有沐浴完的龙可羡带着股潮潮的暖香,又轻又润地顺着阿勒地鼻腔,往心口滑。 一路滑。 撩!使劲撩! 阿勒心里滚着岩浆,噼啪地烫着四肢百骸,他哪儿及得上龙可羡的只言片语,他沉浸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撩拨里,根本思考不了龙可羡究竟对他持有什么样的感情,管他是依赖还是爱欲,他对着这双眼睛,只想让它浸上泪花。 房门从身后关上。 阿勒缓缓地盖上了龙可羡的眼睛。 龙可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薄薄的眼皮上罩着热度。 片刻后,听到阿勒说。 “我要咬你了。” 龙可羡磕磕巴巴应:“咬,咬哪里?” 阿勒俯首过去,把字咬进她耳里,连风也听不到。 言语像有温度,鬼使神差地应验在被他提及过的地方,龙可羡像要烧起来了:“先,先咬一个。” 阿勒衔住了那块软滑,含在齿间碾磨。 感情不感情的,放放,明日再说吧。 *** 日头一寸寸爬上墙,西山山顶泡在涌动的雾海里,远望起来很是温柔,大伽正走出禅屋,掐着时间走到正院时,龙可羡正在堂屋喝粥,他看了眼她的辫子,问。 “还和哥哥睡一间屋子吗?” 龙可羡咽下粥,含混地点头:“他卷我被子。” 阿勒从廊下过来,风里递来话音,他的脚步顿在了门口。
第109章 灯下黑 半道斜长身影已经铺进门槛, 正屋内,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移过来。 只是一个微小的停顿,阿勒就转进了门里, 视线自然地平滑, 在大伽正和龙可羡身上打了个转, 再轻轻收回来, 说。 “吃什么?又喝粥,龙可羡你喝粥就跟喝水似的, 一会儿上西山跑马放纸鸢,跑不到两步,就得听见自个儿肚子水摇水晃叮当响……你看我做什么?垫两口馒头。” 坦坦荡荡,分明是听见了话尾,又没有当回事的模样。 大伽正平静地看过去。 阿勒拉了椅子坐, 一进屋就有话讲,先要厨房冲蛋花, 又嫌粥淡, 要了两屉小肉包, 还没忘夸厨娘手艺精进,一高兴, 干脆全府上下各赏了三个月赏钱。 管事要替家仆来谢恩,请厉天通报, 阿勒正撕着果子皮,闻言只是摆摆手,说这三个月大伙儿把家守得好,该赏的, 从筋到骨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少爷范儿。 阿勒如此敞亮,从态度到言谈都和从前没有两样, 大伽正若是普通人,就该收起心里的疑虑,踏入阿勒营造出来的温馨热闹里。 但他不是,他养大了阿勒,他深知越是平静如常的水面,底下越是藏着湍急的暗流,而且阿勒暗渡陈仓的本事,他几年前就领教过。 海鹞子跃过围墙,扑簌地打落了枝叶,停在窗口看戏。 大伽正斯斯文文地喝粥,不掺和赏钱,对院外整整齐齐的谢恩声也恍若未闻,只是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到龙可羡迅速伸手抓了只包子,填得两颊鼓囊囊。 他搁下勺子,问龙可羡:“可有着凉了?” 一下子把话题折了回去。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龙可羡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又灵又乖的,两口一碗粥,三口一只包子,哪里有半点着凉的样子? 阿勒撕着果皮,连眼皮也没抬,聪明得很,不会在这会儿自作主张替她接话。 龙可羡吃了个半饱,开始瞄阿勒手里的鲜果子,摇头:“没有着凉,哥哥给盖毯子。” 阿勒若有似无地翘起了唇角。 大伽正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龙可羡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个儿说得挺好,又开始慢腾腾地细数:“不但给盖毯子,还给做纸鸢,”她生怕话语不够力度,伸出双臂比了个大圈儿,“这般大的纸鸢,好威风!还给缝衣裳,给……” 阿勒捏了颗果子塞进她口中:“说得好,留几句写下来,我要刊定成册,流传千古。” 龙可羡吞下去,捏着点儿辫子尾,得意地甩来甩去:“最喜欢阿勒。” 阿勒耳根微红,面对大伽正时的那些游刃有余和从容不迫,都被这句话烧透了,他再一次领略到“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七个字的威力。 而大伽正慢慢举起茶盏,看着那点红色,把冷茶饮尽。 *** 老墉的船在海上耽搁了半日,日暮时分,才和归雁一起踏进南清城的夜色里。 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个银甲着身的青年。 在西山放掉了第二只纸鸢,龙可羡和阿勒意犹未尽地回家,一路上吵吵嚷嚷着下一只纸鸢做什么,二人刚进照壁,就看见镂花屏风后有人影走动。 老墉两步迎出来,时光又在他眼角烫了好几个卷儿,白花花的胡须蓬松,在走动间一颤一颤。 “姑娘!” 老墉攥住龙可羡手臂,将她看了又看,“高了,怎的还是这般瘦,饭有没有按时用?牛乳盅有没有日日喝?” 他笑得皱纹深深,喉咙却哽咽了,他看着两个主子长大,对公子有千万个放心,对姑娘就有千万个惦念。 “有按时……也有喝……”龙可羡又高兴,听他哽音,又有些手足无措,一把撸起了袖子,着急地露出小臂,捏住了肉告诉他,“没有瘦的。” “墉伯,里边儿坐,”阿勒笑,“否则她就要当场上房给您看了。” “对对,里边儿,”老墉想起来件事儿,搓了搓眼,“李公子也在里边儿,主子爷陪着的,姑娘这满额汗,骑马回来的吧,先去更衣,夜里凉,当心受寒。” “谁?” 阿勒感觉不妙。 “衡卢州李将军的幼子,早年也是我们南清城出去的,与主子爷是故交,”老墉说话时一个劲儿看龙可羡,像是着意对她说的,“生得清俊端方,为人谦和有礼,嘿,您猜怎么着,还是位顶顶有名的小将军,实打实立过大功的,武能提枪,文能赋论,还知根知底儿,离南清城又近……” 阿勒:“?” 龙可羡轻轻“哇”一声:“好威风。” 阿勒:“??” 老墉笑得褶子都堆在了一处,催着龙可羡去内院更衣,还絮絮叨叨的:“您瞧这礼数,远远听见马蹄声便说要候在堂屋,这是知道姑娘家要先更衣,这就是讲究人家的好孩子。” 龙可羡边走边回头,跟阿勒说:“墉伯又变矮了。” “是你高了。” 阿勒纳闷得很,他不等龙可羡,匆匆换了衣裳就出来,在茶房逮住了闲不住的老墉,开门见山地问。 “里边是谁?” 老墉正煮茶呢,满面红光的,笑起来面颊就抖:“李小将军哪。” “您知道我的意思。”阿勒有些许不耐。 老墉用手遮面,神秘兮兮地说:“来与姑娘相看的,公子看着如何?” 如何?想一刀斩了! *** 龙可羡正襟危坐,小案对面就坐着这位李小将军,俩人已经说过两轮话。 这小将军确实是老辈人眼里的“好孩子”。 能来事,讲分寸,口齿清晰却不过分伶俐,龙可羡只是往那糖糕看了两眼,他便把秋梨和糖糕挪了个位,并添上热茶:“二妹妹配着茶吃。” “多谢你,”龙可羡把糕往他那边儿推,“你吃。” “听世叔讲,二妹妹也习武,”李霖自个儿习武,从龙可羡的体态就能看出来她身手不错,便从袖里抽出只木盒,“这是年初我出海时购得的小鸾刀,送与二妹妹玩儿。” 龙可羡看得眼都直了,但她记教训,不敢胡乱收东西,只得艰难地挪开眼:“不敢……让你破费。” 李霖把木盒推过去:“哪里就破费了,好刀才配二妹妹,你不妨先瞧瞧,这把刀刀刃好看得很,银色里透蓝偏光,称得上削铁如泥。” 龙可羡试探性地说:“就看看。” 李霖没忍住,笑了笑,觉着这二妹妹是个妙人儿。 龙可羡把那小鸾刀翻来覆去地看,闷声说:“没有蓝色。” “翻过来,”李霖提醒她,“对着暗处就能看到。” 屋里点了两排烛火,亮如白昼,暗处难寻,李霖看向大伽正,大伽正微微笑了笑,他便起身,坐到龙可羡身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伸手替她挡住了光线。 “当真有!”龙可羡惊喜地抬头,“好漂亮!” 指隙下灯影缭乱,窗边碎着两把月光,让龙可羡的双眼看起来玻璃般明净,颊边浅浅陷入两点梨涡,李霖只是扫过一眼,便晃了神,匆匆地错开目光,他收回了手端正坐好:“二妹妹喜欢便好。” 可龙可羡合上刀鞘,又递了回去:“还给你,我就看看。” 李霖下意识回推:“不……” 他一伸手,就碰到了龙可羡手指,那不是一双丰腴柔腻不沾阳春水的手,是一双执剑挽弓的手,玉似的白,骨节清晰,没有染蔻丹,指头呈现干干净净的粉色。 李霖触了火星似的,连忙收手,龙可羡以为他接着,便也一道松了手,结果那小鸾刀直直跌落,俩人都习武,肌肉带动反应,又一齐去接,头砰地磕在了一处,两只手再度擦过。 “玩儿呢。” 阿勒推门而入,半笑不笑看过去。 怎么就拉上手了? 怎么就磕上头了?!
第110章 越天堑 这一声调侃, 风轻云淡,又杀伤甚重。 李霖瞬间口干舌燥,连面颊都发热, 他没有经过如此荒唐的场面, 与姑娘家为一把小鸾刀磕了脑袋擦过手, 若将此归咎于失手, 两个人笑笑就过,那也罢了, 自有一番豁达。 偏偏被姑娘的兄长逮个正着。 偏偏他此刻心如擂鼓,确实有种隐秘的悸动。 所以有些手足无措。 老墉端着茶盘,还被阿勒堵在门外,他身影扎实,拦住了他窥探的目光, 只好出声催促:“公子?” 阿勒漫不经心收回目光,老墉同时进屋, 几句话搅散了屋里尴尬的气氛, 一会儿为双方介绍见礼, 一会儿招呼大伙用茶,一会儿絮絮地讲起龙可羡旧事, 轮过几个话题,堂屋里的气氛也重新热络起来。 阿勒往龙可羡身边坐了, 放着大伽正对面空出的席位不去,偏来挤她,对龙可羡暗示的眼神视若无睹,自顾自拣她盘里剥好的松子。 龙可羡剥一颗, 他吃一颗,就跟较着劲儿似的, 两人动作首尾相衔,咬得相当紧密,直看得龙可羡目瞪口呆,小声说:“我不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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