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他自以为越过了天堑,却发现龙可羡还站在原处。 龙可羡承着这眼神,不知怎么心口发紧,像滚了一排针,刺得乱七八糟,她别开脸,小声地叫他:“哥哥。” “别叫我哥哥!” 龙可羡陡然浮现受伤的神情,像是被这句话蜇疼了,很轻微地抖了一下。 阿勒张开手扣住龙可羡下半张脸,指头不留情地摁压她面颊,放低了声音:“我不是来与你做什么狗屁兄妹的。” 他再逼近一寸,眼里有一簇簇危险的火:“没有哥哥会像我这般亲你,没有哥哥会把你拉进池子里,没有哥哥会这般捆着你。” 阿勒松开了手,起身,一步两步往回退,他不知道怎么让龙可羡明白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但他没后悔讲出来。 “你就当我浑球,”阿勒自嘲般笑了笑,“我浑惯了,从启程去益诃海湾时就对你没存好心思,我越了界,也想拽着你尝尝这滋味儿,因此诱着你说喜欢,哄着你做这些混账事,说得多了,做得多了,连我自个儿都信了。” 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作多情。 龙可羡怔怔地看他,眼眶发酸,分明从一开始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挣掉那条垂带,但却始终没有,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很少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譬如为什么这般喜欢咬舌头,为什么这般喜欢亲吻啃咬和更混乱的接触,为什么不想跟别人做这些事。 龙可羡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讲爱,她会霸道地要,但要就是爱了。 在八岁时,她坐在门槛上,等到阿勒放学回来,揉揉眼睛要阿勒抱,就是爱的开始了。 龙可羡只会这样爱人。 可惜现在的阿勒不明白,再聪明的少年在情窦初开时都有变成笨蛋的时候,他其实不是那么高深莫测的人,尤其在龙可羡的事情上。 阿勒退到矮榻旁,碰掉了回旋镖,但他没有在意,那种危险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痛快和隐秘的扭曲,他说:“讨厌我吗?失望吗?觉得肮脏吗?” 他解开了垂带:“那也别离我太远,让我能瞧得见你,你再……再讨厌我,我总归是爱你的。” “回去睡吧。” 龙可羡抱着纸鸢走下台阶,胡乱地擦了擦脸,是斜雨打湿了她的眼睛。
第114章 情微妙 这场雨到天明才歇。 龙可羡起时, 穹顶是一片阴阴的蛋壳青色,天边隐约地破开了缝,有一两隙阳光漫出来, 不至大亮, 她推门先瞥了眼对面, 阿勒屋门紧闭。 迈出去后, 才发现门外挂了一架崭新的纸鸢,用油纸覆了一层, 连垂带都卷起捆上了,裹得很严实。 这般潮润润的天气,摸起来还是干爽的。 侍女握着竹扫帚,脚底下是一堆湿淋淋的落叶,先朝龙可羡问了安, 便说:“是大公子放在此处的,这天气保不齐还有阵雨要落, 奴婢替您收起来罢。” “哥……”龙可羡抿住嘴, 改了口, “他出门?” 侍女拍了拍簸箕,道:“昨夜浪大, 干船坞进了水,里边还有待修的船和三十来名船匠, 大公子后半夜便冒雨去了船坞。” 没有叫她。龙可羡抱起纸鸢,走到门口又扭头问:“留话了吗?” 侍女道:“并无。” 这到底算是好还是吵呢? 龙可羡吸了下鼻子,摸不准。 到前厅时,闻道已经在那儿吃了个半饱, 沏着茶说:“公子也忒闲了,擦破点油皮的事情也值当去, 船坞这会儿又脏又乱,进去少说得淌一身泥。往常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劳得动他?” 龙可羡精神头不太好,搅着粥先喝了两碗:“他不要去的?” “不用,”闻道把热茶给移过去,“这府里哪一项不是正经事?就说和迟世子合一遭,那边的军费开支要厘清吧?小皇帝缓过供粮案,又要削税款,这事儿要唤伏先生来算一算吧?祈山那伙人私自圈占万余亩地,这账要算一算吧?说起来多着呢。” 龙可羡听完,更萎靡了。 不要她一起睡觉,不要她一起出府办事,不留半句话,偏偏熬夜做一架纸鸢,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想不明白,闷闷不乐地吃掉了一屉包子。 午时过后,龙可羡埋案,把灵冲一行各项军费算清楚了,收进信封里,让郁青交给伏先生,把西南府军那一份拟成正式的条子送去给迟昀。 日头已经爬起来了,一把推开了穹顶的阴翳,在透湿的瓦砾和挂水的树枝上敷一层光,照得到处都亮晶晶的。 龙可羡握着笔出神,郁青进来时,看到她脚上的马靴,顿了顿:“姑娘要出门吗?属下唤人去备马。” “不要备马,”龙可羡拿笔头戳了戳头发,闷声说,“我没有要出门。” 她没有要出门找阿勒,只是这般想一想,便不由自主地套上了马靴。 郁青感觉微讶,但没有说什么,这时廊下有拍翼声,他往外看出去:“是海鹞子,公子传了话回来。” 龙可羡霎时抬头,撂下笔就往外跑,高声道:“我来!” 郁青还没回话,身边就窜过道影子,龙可羡已经飞快把小竹筒拆了下来。 字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龙可羡反复看了几遍,一个字一个字抠透了,越看脑袋越耷拉,最后失魂落魄地把字条交给郁青:“不是给我的。” 她回到屋里,发了会儿呆,忽然提笔铺纸,认认真真写了两句话。 【纸鸢我不喜欢,颜色不对。】 顿笔,揉掉,丢纸篓里,提笔再写。 【纸鸢漂亮,但是。】 但是什么呢?她想不出来,但除了纸鸢好像也没有安全话题可以讲,她担忧阿勒把话题带往不可控的地方,像昨夜一样,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龙可羡撑着面颊冥思苦想,她还记得昨夜阿勒说的话,拣了几句错峰回答。 【不讨厌,不失望,不肮脏,你这般爱干净,我喜欢。】 ……她看着那三个字,再度搁笔。 言语如此单调。 它只是有引人深思的魔力,看过文字产生的思想才是最要紧的。 好比龙可羡看着这三个字,便想到阿勒破水而出的样子,想到阿勒青紫斑驳的后背,想到那略带腥膻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胸腔里正在电闪雷鸣,烫得厉害,她疑心阿勒是某种瘟疫,让她的身体变得不听话,连心跳都会听从他的摆布。 长大好危险。 龙可羡小的时候只想要靠近他,如今却生出了更大的渴望,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在渴望什么。 昨夜阿勒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而后看着密密麻麻的几张纸,在那句“不要叫我哥哥”上边重重涂抹,仿佛这样,就能当作阿勒没有讲过这句话。 紧接着又把那句“我总归是爱你”用裁刀裁下来,好生抚了抚,夹进随身带的小册子里。 最终,纸篓里落满了纸团,龙可羡不知该讲什么,但她有个好主意,唤来郁青,把厚厚一沓纸递给他。 “姑娘这是……” 龙可羡略微有些得意:“先前算好的军费,誊了一份,你给阿勒送去。” 郁青不解:“伏先生看过后自会呈递给公子。” 龙可羡摆摆手,往前推了推,强调一句:“不要紧的,你送去,说是急报。” 郁青出去之后,龙可羡便抱着猫球在榻上打滚儿。 装得跟例行公事似的,装得跟她也很有脾气似的,仿佛这沓纸送出去,阿勒就要接过这台阶,顺溜地下来,一路拍马疾行回府,俩人啃啃亲亲就算翻篇了,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 直到傍晚时分,阿勒的回话才捎到府里,他只说了个,“知道了。” 知道了? 龙可羡盯着厉天,像要从他嘴里掏出更多的内容,厉天被这眼神逼出了汗,他只是个传话的,哪知道两位主子玩儿什么花样,只能保证,“当真是这般说的,属下不敢妄言,公子还在船坞,要不姑娘跑一趟,有什么话都能说开。” “不要跑,”龙可羡闷声,“说不开。” 坏东西。 龙可羡蹬着马靴,气冲冲地在屋里走了八百个来回。 *** 船坞的事儿理完,已经是深夜。 阿勒在中庭弯腰拍着靴筒,远远看见屋里一角影子,问了句:“纸鸢龙可羡没拿走?” “说是早间拿了,宝贝得很,不知为什么,晚间又给送回来了。”老墉不知道昨夜的事儿, 阿勒有两息没讲话,拍完泥点才应了声:“嗯。” 很出息。 他单方面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捅了几个洞,今日避开是为了让她有时间消化昨夜的话,结果她这一整日,要么不声不响不问过半句,要么就拿军费正事堵他,最后来这出完璧归赵。 龙可羡出息的还不止这点儿。 第二日,阿勒没出门,两人就在前厅碰上了面。 伏先生和闻道都在,龙可羡后至,见着桌前的阿勒就刹住了脚步,故意放慢速度,寻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不讲话也不对视,只在喝粥的间隙偷偷地瞄一眼,蜻蜓点水似的,立刻就收了回来。 阿勒稳得八风不动,仿佛没有注意到。 用过早饭,龙可羡便迅速地回到屋里,关门的刹那开始懊恼复盘,方才应该更加强势一些,最好能扒着他的领口,说:“你不可以不理我!” 但想也知道,若是阿勒抛出那夜的问题,龙可羡又会像蜗牛似的缩回去,舌头打结,脑子浑沌,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来。 到底要如何是好? 龙可羡背着手,赤着脚,又焦躁地走了八百个来回。 *** 这种微妙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大伽正要回阿悍尔了。 连日天晴,空气薄而轻,一艘不起眼的商船停在泊位上,船户在进行最后的校对,龙可羡揪着大伽正的袖子,垂头丧气的听他讲话。 “高大夫讲了,脉案一切都好,武道不要落下,哥哥已经给你寻了师傅,再有半年……”大伽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罢了,哥哥会同你讲的。” 龙可羡张了张唇,往后看了眼,阿勒站在风翼里与人讲话,肩袖鼓起来,是理事时的正经神态,很亮眼的俊。 她闷闷地应好。 阿勒像是察觉到什么,侧头时,龙可羡已经转了回去,像两道风尾,在半空轻轻擦过,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阿勒遣了两条船一路护送到阿悍尔,交代完,从侧旁泊位过来,对大伽正说:“山南海域已经动起来了,让司绒不必束手束脚,捅破天也有我接着。” 大伽正颔首,看了阿勒片刻,看得他没办法似的,说:“您别这般看我,说半年就是半年,事关这小炮仗,我总不会出尔反尔。” 龙可羡迷茫地抬头,大伽正揉揉她的脑袋,已经踏着搭板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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