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宅里发生了何事?我为何烧了宗祠? 那十七封信,你为何不早交给我,阿勒不要我想起来,你也不要我想起来吗? 但来之后,她看着龙清宁的脸,嗅着龙清宁的味道,那些话便都不想问了。她没法将这些尖锐的问题抛给龙清宁。 因为人皆有私心。 龙清宁有私心,没关系的,她可以接受,因为她剩下的也不多了。 高处有风来,龙清宁站起身,把吹散的桂子抚平,龙可羡突然抱住了她:“你好香。” 她连一句“你抱抱我我便不问了”都不敢讲,就这样干等着龙清宁抱回来。 可不知等了多久,桂子散落一地,浓郁的香气随风飘远,背上那只手却迟迟没有往下落。 *** 王都的雪来势汹汹,穹顶一片铅灰色,朔风抽打着满街帆幌,行人奔走四散,阿勒没有往三山军下榻的驿站去,而是去了西城的一座庄子里。 他翻身下马,把鞭子抛给厉天:“龙清宁旧宅查了吗?” “查了,”厉天小跑跟上,“连石板瓦砾都被人撬了个空,什么也剩不下。” 阿勒嗯声,没什么表情。 “李王两家来了帖子,请您赏脸赴宴,”厉天从袖中抽出帖子递过去,“明日还要往万家……” 话音戛然而止,厉天惊愕地看向房门下的人:“少,少君怎么来了?” 不是进宫了吗?晚间不是还有三山军的接风宴吗?只是分开半日便要翻墙了吗? 院落昏沉,薄薄的灰影里,龙可羡坐在门槛上,把脑袋靠在门框边,鹅黄色发带落了一半,正在风里轻轻飘。 可能是等得困了,她揉两下眼,转过头来,鼻头都被冻红了,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 眼神相撞那瞬间,阿勒以为回到了初见那年。 只不过十二岁的阿勒会扭头就走,再巴巴地找回来,现在的阿勒会蹲在她跟前:“怎么来了,要与我私会吗?” 龙可羡点头:“要私会。” “普通关系私会,这话传出去就难听了,”阿勒绕起她发带,“叫偷情。” “不偷情,”龙可羡就着动作往前靠了点儿,用额头轻轻磕在他下巴,“抱一下。” “一下?这不是你说的算,”阿勒抬起头,让她额心下滑,贴在胸口,“嗯,贴着了,撒不开手了。” 龙可羡闷不吭声。 他说着,一手抚在她后心,一下下顺着,又往下捞起她攥得死紧的拳头,笼在掌心里搓,边搓边嫌弃,“一团冰坨,不是老嚷着肚子里有团火吗,日日用精血养着它,这冰天雪地里不让它出来暖暖,要待何时用?” 龙可羡还是不说话,把下巴垫在他颈窝,蹭了蹭。 “蹭什么!”阿勒手下滑,将她整个托抱起来,听起来像低斥,眼里却带着笑,“还舔!” 他这般高大,轻易地就罩住了龙可羡。 龙可羡的口鼻都埋在他颈窝,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很轻地叫了声。 “哥哥。”
第164章 避风 阿勒把她带进了屋里, 放在小榻上,开始点灯点火壁。 一层层的暖光刷上来,伴随逐渐升高的温度, 让人有种站在寒冬暖阳下的错觉, 龙可羡抱着手炉子, 看阿勒站在桌前慢悠悠搅一碗姜汤。 是比今日午后王宫里的阳光要暖, 龙可羡想。 像是避风港。 冻僵的皮肤开始缓慢回温,带来刺刺麻麻的感觉, 龙可羡说了今日进宫的事,从骊王讲到龙清宁,最后吸了下鼻子。 “我又不是笨的,她那般问,就是想好了说辞来应付我了, 我又能问她什么,那些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 ”阿勒咬着这几个字, 心道对着我倒是一句一句净往心窝子里戳, “怎么呢,话还烫嘴?” 龙可羡抹了两把眼睛, 很忧愁的,根本没听到阿勒的话, 往回倒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确切记忆——在军营里醒过来的时候,她身边就是龙清宁安排的侍女,是与龙清宁有旧交的下属,是龙清宁一封一封日日不断的信。 在那样的神思状态下, 龙清宁以一种最和风细雨的方式营造了安全堡垒,让龙可羡在伤愈之后的浑沌时期有个温和过渡。 她那样好, 满足龙可羡所有关于美好温柔的想象。 “我没有疑心过……仿佛生来就是有个姐姐的。” 阿勒尝了姜汤,说:“不烫了。” “哪怕她是天底下最坏的人,”龙可羡还在小声念着,“那又有什么关系,她都可以告诉我的,要疆土,我打给她,要权势,我保她上。但她不讲,总是自己在走一条很难的路。” 讲到这里,阿勒才缓慢地回过味来,龙可羡这般反常,不是因为龙清宁可能也利用了她,她委屈成这样,仅仅是觉得龙清宁 已经艰难到这地步了,却没有选择跟她开口。 这小炮仗…… 护短护成这般,不是他教的吧,是打娘胎里带的吧。 夜里龙可羡睡不安稳,梦里还在猫儿似的哼。前半夜要姐姐,后半夜开始喊阿勒。 阿勒心说还不算白养她,结果还没笑出来,便听见龙可羡迷迷糊糊地喊阿勒要水。他给倒了温水,还没躺下,又要给掖被子,给攥手指头,给揉肚子拍背。 这小炮仗…… 如此看人下菜碟,逮着他一个折腾,就当真是他惯出来的了。 *** 翌日雪还在下,龙可羡在干柴爆出的噼啪声醒过来,四方帐子昏昏的,她枕在谁的臂弯间,热得想要踹被子。 不料脚刚屈起来,就教人抵住了膝盖。 龙可羡口鼻都闷得难受,蹑手蹑脚探出颗脑袋,阿勒的睡脸就在跟前,他合上眼的神态安静无害,或许是没有睡好,眉峰略微蹙起来,像得不着糖就要闹脾气的小孩子。 她往他眼睛上亲了一下,借着伸出手指,沿他的眼皮往下逡巡,滑落鼻峰,落到唇珠上。 一下就被咬住了。 “不要睡觉,”阿勒眼睛还没睁开,“偏爱找人咬么?” 一把没睡醒的沙哑嗓音。 龙可羡指尖温热,他一说话,便有软软湿湿的触感扫过,她想到阿勒在榻上的那些癖好,鬼使神差的,把指头往里戳了一截,立刻就被更湿更热的口腔裹住了。 这般软! 龙可羡舍不得动,连阿勒什么时候睁开眼都不知道。 湿热过后是细密的咬合,阿勒的牙齿坚硬,从指尖往上游走,舌头却很柔韧,还在紧紧裹袭着她。 脑中某根弦啪地就断了。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叩门声,两长一短,是厉天。 阿勒充耳不闻,翻身上来,一手握着龙可羡腕子,齿间还衔着她指尖:“是谁说不要在一个院子里,不要一道睡觉,就怕枕头风吹昏了你的头的?” 龙可羡已经昏了,她口鼻间俱是阿勒的气息:“我……” “是谁可怜巴巴坐在门槛儿上,像只没人要的猫崽子,等着我捡回屋的?” 龙可羡颈间黏着湿汗:“是我……” “又是谁夜里将我当老妈子使唤,天一亮又亲又摸,还往我嗓子眼里捅咕的?” 叩门声又响,这次唤起了龙可羡的部分羞耻心,她慢慢地红了耳廓:“不要你说了。” 阿勒是不说了,俯身亲下来,沿着龙可羡眼皮细细密密地往下亲,他的舌头比龙可羡手指还灵活,勾着她在唇齿间滑动。 他们沉默地交换着气息,在这亲密无间里融化了彼此,两个人都很喘,心口贴心口,胸腔剧烈跳动。 然后在龙可羡揪着他腰带,开始笨拙地撕扯时,阿勒忽然闷笑出声,按住了她的手,把吻改成了咬,碾磨在她下唇,说。 “今日不成。” 龙可羡被亲得七荤八素,还没回神,懵着看他。 阿勒笑得更坏了,凑到她耳边低语。 “偏不合你意。” *** 厉天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听见里边叫进。 他搓了搓手,掀帘子进去时,发现少君坐在榻边,和公子隔得老远,还偏着身,只用后脑勺对着公子。 厉天没敢多看,紧着把事儿报了:“先时属下已将王李两家的宴推了,谁料李氏攀上了万家,还要借着万六爷长女生辰宴时与您谈买断商路之事。” 李家在祁国境内做粮食生意还不够,主意打到了南域。上回坎西港那场鸿门宴里,他和齐阁老在阿勒身上占到了便宜,如今便得寸进尺,要垄断祁国向南域流通的粮食。 阿勒披着袍子:“先前送来的粮价和耗损册子呢?” 厉天从一沓案务里抽出来:“这儿,粮价也高得离谱,比南边市面上流通的还高,说是先往宫里送,最后卖开了,不还得咱们填这个差价。” “账都算不明白,打回去重算就是。”阿勒把那册子随手一翻,看了两眼便丢进了火壁里,那火舌跐溜一窜,眨眼间舔透了纸面,再悠悠地吐出青烟来。 阿勒说:“已经南下的那部分,将账册找出来,打回重拟,拟的数目不好看不放船。” 李家南下的船已经整装待发,正是准备满载而归的时候,掐着这个时间点,卡他们一手价格,是挺要命。 厉天在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珠子,高兴地应了声:“是!” 早该给他们几分颜色了!在那场鸿门宴里,李家掌柜狮子大开口,揪着南域粮税太高这事,要阿勒让利两成,那会儿阿勒应了,此次就得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哥舒策不茹素,他最喜欢兴风作浪。 厉天兴高采烈退下去后,龙可羡耳朵微微动,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此次入都,是做什么来的?” 山间浮着茫茫雪粒,阿勒抵开窗往外看,闻言回头:“是来收债。” *** 士族看重女儿,越是老派的那几个姓氏,养起女儿就越精细,万家尤甚,万壑松独女生辰这日广宴宾客,连龙可羡也收到了帖子,在雪歇山晴的这日,策马进了万家祖宅。 席面设得巧妙,亲眷置到湖畔雅苑,官场同僚与世交旧故就安排在松林之侧,不但以内外院分离,还有短坐屏风相隔,只有相邻几座才能互相倾谈。 龙可羡坐在席间,听松涛阵阵,当中夹着数道低语。 “说是头痛之症,午后宣了太医,后又请了几位方士进宫。” “方士?别是魔怔了罢,先王因何而死他竟忘了吗?方士如何撺掇人修习邪法,服用丹元,如何打着寻求大道的幌子摧垮心志,他全忘了?” “我看是病急乱投医了,心症大于身症,昏了头!” 大家不避政事,嚼起王室大小事,就跟讲起邻里后宅似的,龙可羡把茶碗盖轻轻放下了:“上次进宫,骊王就很显疲态,眉间压的纹,比……比陈包袱还重。” 阿勒往后靠坐,架着手臂:“做君王的,胸中搁的是天下,没那脑子又要揽这活儿,那王位就是道挂在头顶的催命符,日日头疼夜夜胸闷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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