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地变色,往船舷看去,不会吧! 结果刚一抬头,迎面就见着一只皮囊袋抛上了船舷,紧跟着一颗脑袋从皮囊袋后边探出来。 这人还挂在船舷外边呢,就兴奋地朝他们挥手:“我来!” 不是龙可羡还能是谁。 阿勒三两步上前去,把人捞上来,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不说不来么,巴巴地跟着做什么,幸而这回没有把自个儿关在底舱闷一天,尚算有些长进。” 龙可羡知道他讲的是小时候那回,搭着他手臂跳上了船,腼腆地点了点头:“长进很多。” “来做什么的,是送行头的么?”阿勒拎着那沉甸甸的皮囊袋,“行了,收着了,你这就请回吧。” 龙可羡指着数丈开外的泊位:“船都跑远了,你要我游回去……” 阿勒觉着她逗起来可爱,不论与她说什么,她句句当真,那诧异又委屈的模样谁都见不着,独独是对他才有的。 这般一想,他当即伸手,扛起人:“让你游回去,我舍得么!你就跟着我天南海北地去!” 厉天早就晃进舱里去了,甲板风大,哗啦啦地让龙可羡发丝糊了满脸,在迷蒙间她感觉不到船动,反而看到山峦泡在温柔的雾海里,像是正被风推着远去。 跑了几步,龙可羡颠得头昏:“放我下来,我要……”她用恐吓的方式试图阻止他,“我要回去。” “迟了!这船已经起舶,任你哭天喊地,我可都不放人了,”阿勒哈哈大笑,“不论你想不想弄明白自个打哪儿来,这回都做不了乌龟了。” “你才乌龟!”龙可羡当他骂人呢,顿时气了,还要补一句,“王八蛋!” “胆儿肥啊,谁教你口出狂言的,”阿勒照着她大腿就是一拍,语气骄矜,“我王八蛋,你还跟着我来,是不是撂不下我?” “我没……” 龙可羡大腿根发麻,声音颤颤巍巍的,随着海风灌进阿勒耳朵里,让他心口冒起微妙的痒。 他扬声:“谁扯谎谁王八!” 龙可羡不想做王八,她照着阿勒后背狠狠咬了一口:“你欺负人!” 阿勒挨着痛,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就是坏东西么!平日里最喜欢挑乖巧可人儿的小女郎欺负,不但欺负,还要扒皮抽骨,把她嚼到肚里,让她与我骨血相合,生生世世都分不开。” 龙可羡惊恐道:“你要吃我。” 阿勒骤然把她放在船舷上坐下,盖住龙可羡后脑,和她对视,一改那恣肆不羁的神情,眼底沉静:“不吃也好说,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风里裹着薄雾,把四周涂晕,线条和色块都模糊不清,龙可羡只能看到阿勒的脸,轻轻地点了个头。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落不下我?” 龙可羡乖乖承认:“危险,我不在,没有人保护你。” 阿勒紧追不舍:“除了担忧安危,有没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龙可羡转动着眼珠子,左瞟右瞄,就是不和他对视。 “舌头长哪儿了?”阿勒抄着手,冷酷地问。 龙可羡探出一点点舌尖,伸手指一指,表示这里。 “话都不会说,干脆拔掉下酒好了。” 龙可羡霎时缩了回去,支支吾吾道:“那是,是第二个问题了。” 这声音低得猫儿似的,准准地衔住了阿勒心口,他笑出了声:“好哇,我竟不知你学得这般坏了!” 龙可羡看天看地,轻轻勾住了他袖口,没有吭声。 “横竖,你为着我连不情愿的事儿也破例做,”阿勒手掌发力,再度把人扛上肩头,“落不下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黑猫球从囊袋里钻出来,叼着阿勒裤腿儿,一路往上,坐到了另一边肩头。 阿勒头也不回地往舱里走,龙可羡心里有他,哪怕嘴里不会讲,行止间也藏不住!平素里脾气那般犟,怎么不见她为旁人破例?独独为他,这就说明哥哥的分量重……不,这就说明她待他,终究是与别人不一样。 既然如此,情投意合岂不是指日可待!
第96章 谟奇鱼 抢风行船, 果然走得快。三日之后,龙可羡就能看见益诃海湾的轮廓,它静静地伏踞在那里, 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兽, 脚是月牙形的海湾, 碧湛湛两只, 隆起的背部长满大树,远远看过去, 正是软绒绒的带有毛边的背部。 登岸时正是清晨。 港口闹哄哄的,地面湿滑泥泞,算不得干净,能修条路已经是顶讲究的了。 道旁草叶上挂满亮晶晶的蛛网,浸湿了裤腿儿, 向导拍着水珠,说:“诸位, 登了岸, 咱们便进复昶商行, 我已提前打过招呼,核对过牌子与货物方能放行。” 厉天左右巡了一圈, 笑道:“应当的。” 龙可羡蹲在搭板上,她穿的是阿勒的衣裳, 通身沉黑,因为身量比他稍矮,只能用腰封束得紧紧的,又撩着两道宽宽的袖摆玩儿, 在搭板上左摇右晃。 从高处跳下来的一刹,毛茸茸的兜帽往后飘飞, 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眼神亮晶晶,一个劲儿往上边招呼阿勒也这般跳。 结果脚下没刹住,“砰”地撞上了揣着牌子过来的引船人。 龙可羡倏地回头,手忙脚乱扶稳兜帽,开口就是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引船人哪知道这小少年看着清秀,撞起人来好比铁板,当即就摔了个 懵,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点头哈腰:“是小的没眼力见儿。” 他拱手,龙可羡跟着人拱手,他鞠躬,龙可羡跟着人鞠躬,阿勒在后边看得心火烧,撑着搭板就跳了下去,一把拎住龙可羡,冷哼一声。 “拜把子还是拜天地呢,当心把腰折了。” 向导刚掏牌子,见状两步过来,把牌子递了,笑道:“老远就见着小兄弟,如今已经能独个儿引船了,两年前还跟在师傅后边抱牌子。” 那引船人嘿嘿地笑了笑,露出口白牙,核过牌子无误后说:“师傅走海去,没回来,诸位,益诃海湾只通用金龙币,银蛇币,铜板在这里只能砸贝听响,银票更是废纸一张,若无余钱,前边直走左拐便是咱们复昶钱庄,金珠兑龙蛇币只取两成利,童叟无欺哪。” 他说话时笑盈盈的,目光滑过龙可羡,视线短暂地停留了片刻,没有人注意。 这事向导得包圆,他招呼厉天,把东家心腹带上,和引船人一前一后地往钱庄去,龙可羡站在阿勒后边,稍稍踮起脚:“他,怪味道。” “那小子?”阿勒方才站得远,倒没有闻着,“许是香料味儿。益诃多产香料,他们祭祀时便会从族地里起出沉木,把香料混着赤水抹在木头上,烧上七日七夜都不带熄的,故而明日进山了你须得记着,碰上浑身香气冲人的别招惹,蛮子都记仇,惹上一个,层出不穷的怪招就够你吃一壶。” 龙可羡去过几座诡谲的小岛,被满口尖牙张嘴就能咬掉她脑袋的土族吓了个屁股墩儿,还与那食指甲硬如钢刀的蛮人对过招,无一不是偏执狂热且残忍的族群。 她心有余悸地点头:“我不惹。” 阿勒稍感欣慰,“乖的。” 他看四周人头攒动,闷着潮气,脏臭腥湿,闹哄哄,乱糟糟,真是不失为一处增进感情的好地方,便牵住了龙可羡的手,思忖片刻,又坦坦荡荡地顶开了她的指缝,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没有这般牵过手,通常龙可羡只是把手蜷成拳头,往他掌心里拱拱,阿勒便像包饺子似的把她裹住,但他看那些青年男女都如此,哪怕夏日热得满身湿汗也要黏糊糊地牵在一处,从前他嗤之以鼻,如今他觉得尚有可取之处。 手掌相贴,手指紧扣,贪婪的人,忍不住得寸进尺,连剩余一丁点缝隙也要侵占,直到没有分毫距离,冷和热在方寸之间毫无保留地传递。 龙可羡不大习惯,低头瞅了半晌:“黏住了?” 阿勒镇定道:“黏住了。” 她挣了挣,想抽出手:“不喜欢……像以前那样好。” “不喜欢么?”阿勒浪嘛,偏要攥得紧紧的,箍得指头青白,“我倒喜欢得很,这般才贴得紧,半点儿距离都不要有才好。” “以前那样也好,”龙可羡还要辩驳,“换换,我牵你也贴紧紧的。” “……你牵我,半只手还晾在外头!”阿勒见她油盐不进,整个儿不解风情,衬得他挑头担子一头热,不禁怒声道,“如今境况不同,自然牵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同?”龙可羡不明白。 “长大了!”阿勒沉着声应。 边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船户,等着领牌子,二人移到树荫底下,由巨冠撑出了遮阳的伞面,在缓慢流淌的阴影里窃窃低语。 期间龙可羡没有再挣,只是垂头瞅了半晌,嘟囔道:“长大了,就要亲我,长大了,就要牵得好紧,这些事情你小时候都没有教过我。” 阿勒眼皮子猛地跳了一跳,他没有说过,是因为他对龙可羡一贯敞亮又坦荡,从未设想过阳光下会萌发出畸态的芽。 一时间,他心里激起了成百上千的恶念,恨不得教唆她一起坏,一起浪,但话语仅仅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就咽下了腹中,继续在爱与欲之间来回撕扯。 他没有说话,龙可羡回想着诸多变化,对亲吻和戒尺格外感兴趣,于是扯扯他,兴致盎然地问:“长大了还要做什么,你会教我吗?” 对着太过干净的眼神,阿勒从前想让它保持原态,如今却只想把它搅浑,他对龙可羡有近乎罪恶的破坏欲。 缓吸口气,阿勒把她的指头衔在齿间,或轻或重地磨着指骨,话不好好讲,偏要磨着人才若有似无地说个,“会。” 龙可羡看不清他神情,也不觉痛,只是没由来地热。 她怔怔地,挨着指上的热,想—— 完了,还要被吃掉。 *** 直到正午,船上的货才清点完,吃过饭,由厉天领着条子,一一在商行里头登记下来。 此行的目的是探消息,他们便没有往清净的院子里住,反而挑了龙蛇混杂的客栈住下。 蝉声鼓噪,金熔熔的日光泄下来,枝叶都懒洋洋地打了卷儿。 阿勒领着龙可羡在街市上晃荡,人不多,官话与土话交织嚷着,据说由于盗匪如麻的缘故,个个都佩着刀剑,实在讲不清是盗匪混进了海商里,还是海商混进了盗匪中。 拐过街角,就到了尽头,龙可羡说:“好短。” “海湾边上就只有这片民居,越过山岭,往后边走就是土族聚集地了。” 接话的是那引船少年,大伙儿叫他谟奇,在土话里一种白鱼的名字,他拎着水桶站在一处民居边上,日光洒下来可以看见鼻梁上的斑点。 阿勒跟他打招呼:“头回来这儿,人少,货倒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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