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广陵“嗯”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回去?白若月有些急了:“我入阵就开始做梦,都还没来得及问柔奴我师弟的下落呢!” “嗯,回去。”青广陵万分肯定,抬脚就走,朝着西湖畔白府的方向,边走边道:“柔奴的心上人,就是你师弟。她此番回去,是与他道别。” “啊?”白若月万分吃惊,没想到自己找了许久的消息,就被他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知晓?” “我将她心脉挑断后,尤记得你的所求,问她的。”他只记得她的所求,待柔奴说完才放她去的。 “阿陵仙君,”白若月快行一步走至青广陵面前,站定之后,毕恭毕敬地拱手施了一礼,“月儿多谢阿陵仙君三番两次的救、护之恩。先前是我唐突了,若有不对,月儿同你道歉。” “谢我什么?”他该是受得起才对,堂堂广陵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个半仙小蛇妖,这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她真的感谢他时,心里说不出的闷堵。好似他们之间不必说这个,也不应该客套地生疏。好似这样一谢,两人间的瓜葛都一笔勾销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 “嗯……谢你……”这倒是难住白若月了,太过圆滑、人情世故的话她没学来,也说不出口,只一样,她自始至终坚守着,是一种极真诚的坦然。 淡粉樱唇的姑娘弯了弯嘴角,嫣然一笑,“小蛇妖在这世间,只有师父和师弟是亲人,从前师弟为了我,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原本该是好的,是因为我的过错,让他们师徒离心,我一定要找回我师弟,让他们重修旧好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她的笑颜可真好看,如初夏朔月,如傍晚清风,让人觉得浑身舒爽,青广陵只瞧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喉结微动。因那一眼,便觉心上动如惊雷,再安分不得。“人还没找到,你谢的太早了。”青广陵抬脚继续走着,背对着白若月,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 “你确定我们现在不去追柔奴么?”白若月跟了上去。 青广陵明白她的顾虑,安慰道:“你且放心,她若是作恶,杀人,即刻暴毙。我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消亡,免得与幽潭山里的人起冲突。幽潭山里,还住着一百多个凡人。她能独自出来,必有后招的,我担心那些人受她所控。探听清楚之前,我们尽量不打草惊蛇。” 两人并肩走着。不远处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要下雨了。 青广陵只说了幻术杏阵里发生的一部分,没说的是,柔奴离开时,阵毁,梦却还在。 他用法术将许宣送走,中止了他的美梦,让他的梦只停留在开药铺赚大钱那里。而他抱着白若月,让她将那个梦做完了。 小蛇妖的梦境很简单,她梦里仰望着一块升仙石,上面闪现出一排金色字来:“恩怨未清,时候未到。” 她于梦中念着,要赶紧报恩,报完恩,就能当神仙了!青广陵看着她的梦,又瞧了瞧在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姑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心道,她倒是单纯。 “要下雨了!”白若月抬头看着远处风穿竹林,青枝摇晃,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落雨,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那我们回哪里?” “你家。”青广陵说完,又道:“我要等我的手下回来,只能借住在你家到天黑了,月儿姑娘,可好么?” “嗯……”白若月迟疑了一下,不能因一个小鬼说那是自己的房子,自己就信了。万一弄错了,大喇喇住进旁人房子里,怕是不好。 “我受伤了。”青广陵猜道她在迟疑什么。就将自己的右胳膊抻了抻,示意道:“这里,昨夜挨了一刀,今日运用灵力时,伤口加深了。” “我瞧瞧,”白若月望过去,认真地给他瞧病,“治神仙的医道,我会皮毛,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这伤口看起来很深,柔奴伤的?可是伤到经脉了?” 这剑伤是昨夜他怕自己行差踏错,自己伤的,这话他又不想解释细了,不免两人又要尴尬,于是扯谎道:“总之很疼,我现在疲累得很,需要找个地方修养一下。” “其实我也不觉得那是我的房子,既然有这份缘分,暂且接住一下也好。”白若月想着阿陵公子受伤了,脚上不禁快了许多。 青广陵跟在白若月身后,脸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不远处,街边墙角下的红色小狐狸幻化出人形来,红衣红裙被风吹得烈烈如火。胡六幺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 红衣姑娘的身后站着一个和尚,是穿着袈裟的七浊,他手里捏着一串一百零八籽的菩提佛珠,拨了一颗,想了想,好似不对,又拨了一颗,“所以?你到底是来捉柔奴的?还是另有所求?” 胡六幺没有回头,兴致缺缺,“你不是去上早课了?” 七浊:“眼下已是正午。” “我能有什么所求?”胡六幺目光变得谨慎,只一刹那,又恢复那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回头不屑地瞟了一眼七浊,“不过就是完成玄真君的要求罢了。” “可你每回来得都恰到好处地迟了。”七浊继续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如实说着心中思量:“柔奴杀人你赶到时,人死了;春岸楼里,你赶到的时候,妖跑了;如今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幻术杏阵被破时,你到了,妖居然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广陵君放走了?” “你这么厉害,没见你刚才破阵啊!”胡六幺白了七浊一眼,“你这招‘袖手旁观’使得极好,怎么?还要数落我么?” “只是觉得蹊跷,这是作为六界掌司应有的持疑。”七浊明明在怀疑胡六幺,可话说得坦坦荡荡,“你明明得了玄真君的令,守护广陵君入轮回,你却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你明明可以在于广陵君几次遇见时,道明自己的身份,化干戈为玉帛,你却偏偏让他追着你,误会你。好似……” “编!继续编!”胡六幺脸上是一副听笑话的模样,“我倒是想听听,你还能编排成什么样!好似什么啊?说呀!” 七浊的目光毫无杂念,从胡六幺面上扫过,而后将一百零八子的佛珠套回脖子上,施了个佛礼,幽幽地说:“好似你故意不记得他,而后特特让他记住你。” “胡说!这是什么道理?”胡六幺瞪着七浊。 “没什么道理。”七浊打了个哈欠,不理会胡六幺,往前走着,“小和尚只说了小和尚看到的事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七浊指了指心口,“看东西本就不该用眼睛,用这里。” 胡六幺打趣道:“你这和尚做了过百年了吧,木鱼还没敲够么?说话也不好好说,偏要故弄玄虚?” “快了,快了,这个法号‘法海’的小和尚,差不多命数将近了。待我给‘他’找个云游的契机,就将这里放下。” “要换成什么身份?” “书生?道士?”七浊边走边摇头,“我再想想罢。活得太久了,好生没意思。” “有一个我觉得与你很衬,且是你从未尝试过的‘众生相’!”胡六幺忍着笑,欲言又止。 “说来便是,我听出你心里在憋着坏。” “小和尚可不老实,都能探究姑娘的心了!”胡六幺扯住了七浊的僧袍,让他停下。 七浊已然猜到,可仍是转身,低头看向胡六幺攥着自己的广袖袖摆,“施主,你这行为,当街调戏僧人,真真的是罪过了。” “小和尚,看我呀!”胡六幺偏不松手。 七浊无奈看向她,胡六幺的目光已经等他许久了,她粲然一笑,“做太监呀!小和尚、小道士有什么趣儿呢!就当个小太监,抱男搂女,怎么都不罪过!”说完,她哈哈笑了起来。 七浊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掌心扯出来,“玄真君总说,为仙的要谨言慎行,不知你怎么偏要做出一副不似神仙的轻浮样来。上一回,你被罚没了人身,整日只能以狐狸身示人的时候,不过区区一百年前啊。怎地这般不长记性?” “你不说,谁晓得呢?”胡六幺边笑边威胁道:“你若是敢向玄真君告状,我就去金山寺找你,说小和尚法海诽我、谤我!” “你可谨言慎行些吧……”七浊叹息一声,用着只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狐狸尾巴,真的要露出来了……” ---- 欢迎评论!收藏!评论有红包呀呀呀呀!
第35章 此地有銀 西湖之畔。 白若月寻着旧时路,走到昨夜睡过的宅院前。府门口的匾额上书着“白府”二字,她看了又看,觉得似曾相识。难道这真是曾经自己的房子,因为此前受了伤,不记得了? 门上的兽铜环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门框也朽了些,她仰头看着门楣上的石雕,经年累月捱过风雨后,倒显得润泽。 推开门时,乌云之下,刚好落雨。 她迈过门槛,跑进门洞,又极熟悉地跨过廊檐下的小道,跑进门房里。推开门,一步跨到雕花大柜前,拉开柜门,取出了一把油纸伞,都来不及撑伞,又跑出门去。 “阿陵仙君!”白若月望向迷茫的雨中,哪里还有青广陵的背影。 方才两人在巷子口分开,他说有人在等他,晚些再来寻她。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呢?白若月自言自语道:“他受伤了,不知神仙手上淋不淋得了雨呢……” “担心你相公呀?”房顶上钻出一只小鬼来,是水鬼小莲蓬。 他抱着房檐上的脊兽,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白若月,“担心他,也要给自己打伞啊!姐姐,你身上都淋湿了。” “咦?小莲蓬!”白若月这才将伞撑起来,“你不是白日出不来么?” “水鬼怕太阳,又离不得水。你瞧,眼下没有太阳,还一直有雨水,我只偷偷跑出来溜达一圈,就回西湖里去。不走远了,也没有人捉我。”小莲蓬朝着远处烟雨中看了看,“我方才好似听见你相公说话了,人呢?” “我相公?”白若月觉得好笑,“我有房子,还有相公?怎么我都不知晓,你却什么都知晓呢?” “哦,我晓得了,你们夫妻间生气了,所以故意扮作不相识的!” “我相公?我没有相公啊?”白若月觉得小鬼有趣得很。 “昨夜里抱你亲你的人啊,就是你相公。”小莲蓬有些急了,这姐姐忘了自己就罢了,怎么将自己相公也忘了呢?他皱着眉头,使劲想自己要怎么说她才能明白,提醒着她:“就是那个方才在巷子口的黑衣黑面的公子啊!你这记性,真让人着急!” “不是。”白若月猜,昨夜两人无意在水中亲密时,许是被小莲蓬瞧见了,是以才有了这样的误会。她道:“他是仙君,可不是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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