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觉得广陵君也不想吃茶,他看起来想吃人。安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觉得这只碰过姐姐后背的手好似是有罪的,他忙将手插进淘米水里,转身回厨房,“姐姐、师叔快去歇着,这里有安和就够了。” 青广陵说:“我累了,要休息。” “那我去给你收拾房间。”白若月路过凉亭时,发现司贤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就问:“师兄,怎么了?” 司贤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意味深长地说:“小白,好生照顾好广陵君啊……” “我师叔怎么了?”白若月晓得青广陵是有些什么毛病的,才需每月师兄配药,具体是什么毛病,她还真不晓得,不免担心起来,“师兄,师叔可是这回受伤很严重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司贤号过青广陵的神脉,什么毛病都没有,他发现青广陵瞧白若月的目光很不一般,就故意笑道:“很严重,心上、身上都很不妥。” 白若月回头看了看青广陵,确实好似脸色不太好。 青广陵看向司贤,冷冷丢下一句:“为老不尊。” 司贤也不恼,“咱们这辈分可太乱了,若是依着我师父那边来,广陵君也还要尊称我一句呢!我瞧着若月不该叫你师叔,至多唤一句哥哥!” 白若月忽就害羞了,就在昨日,她还称呼青广陵为“阿陵公子”呢,今日变成“师叔”,没想到师兄却叫她喊广陵君“哥哥”。这个叫法,怎么听来都觉得暧昧。白若月将红了的脸别过头去,换了话题,“师兄的师父很厉害么?” “那可是……”司贤赶忙收声,去翻找药材,“哎呀,地狱道的九黎之火很烫的,不知道广陵君这样的水系神仙是否受得了呢?我得去配点抗火的丹药来!” “师兄,可需要我帮忙么?”白若月问道。 “还真需要一件,”司贤走到两人身边,别有意味地看着青广陵,却对白若月道:“既然广陵君要在药庐小住几日,大家还是自在些好。小白不必唤什么师叔,道显得彼此生分了。我与广陵君是旧相识,与太白金星也是旧相识,我与他们只做老友,可未曾攀什么辈分。小白在此间,还是随着我把,唤他广陵君或者,直呼其名。” 白若月:“直呼其名……”这不大好吧…… 青广陵毫不介意,“我觉得甚好,我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师叔’。” 白若月点点头,“好……” 青广陵道:“若月,带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青广陵不唤“月儿姑娘”了,直接叫她“若月”,白若月发现,他唤的极自然,自己听着也受用。 白若月带着青广陵朝着自己住的那处院落走去,想着师父此次下凡就是来通知青广陵去地狱道历劫的,所以他很快就走了么? 她没敢转头看青广陵,眼眸垂了垂,侧着瞥了一眼身后。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好似有些相聚,出现时,就带着离别。 青广陵养了几日伤,其实那些小伤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不过是借口留下而已。 白日里,司贤会带着安和去松鹤堂给凡人看病,药庐里就只有白若月同他。两人就在凉亭里烹茶看书,有时,白若月会做些茶点来佐茶,有时青广陵会为她弹一曲伏羲琴。 风过时,有茶有花香,他们彼此只相视一笑。 白若月有种错觉,她好像认识青广陵很多年了,亦同他在这样平凡的烟火气中凝视对方久已。
第44章 柔荑凝脂 凡间的日子过得极快,鸣蜩初成,夏荷露粉。 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间滋生。白若月发现自己并不愿意待在屋里,时时总想跑出门去,看看院里的人。青广陵也不愿在禅房里打坐,刻刻都在思量着,去瞧瞧对面的姑娘。 这日,一曲《广陵散》毕,青广陵敛衣起身,白若月奉上茶盏,清容淡淡,只一浅笑,“广陵君,喝茶。” 接过茶盏,青广陵嘴角不自觉上扬,好似他们已经这样生活许久,他抚琴给她听曲,她泡茶为他解闷。 青广陵接过茶盏,才递到嘴边,就听药庐外传来不速之客的声音。 是许宣。他隔着不及腰高的柴扉,明明瞧见院里站着的白若月,还要扬声问道:“白姑娘可在此间么?” “若月,我想吃茶果子。”青广陵朝着门口走去,“我去开门。” 白若月自是也听到了许宣的声音,她只应着青广陵,“我去去留来。” 门外的许宣一见来人是青广陵,打了招呼道:“青公子大安。我方才去了松鹤堂,遇到了司贤大夫,说白姑娘在这里,就寻了过来。” “何事?”青广陵眉眼疏离地望着许宣。 “几日不见白姑娘,来同她商量一下药铺的事情,盘一下账目。” “那不必了。”青广陵和许宣隔着柴扉说话,柴扉及腰,两人也算是面对面,他半分没有给许宣开门的意思。 “白姑娘信我,这些药铺的账目,我定是要同她好好商议一下的。”许宣的手落在柴扉上,他想进来。 青广陵毫不客气地推手在门上,反推着,绝不会让他打开药庐的柴扉。他如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月给的银钱,你用便是,不必事事来请她意见,我派门风森严,不喜被外人打扰。” 许宣听得出青广陵的弦外之音,提示他莫要缠着白姑娘,他装作听不懂,“我是觉得,这药铺的事,是我与白姑娘早先定下的,我总该同白姑娘当面说一说。”他的意思也说得明白,药铺的事,不干青广陵的事。 “别在来这里找若月,”青广陵的语气近乎是在警告,一字一顿,“也莫要高攀。” “白姑娘!白姑娘!”许宣跳起来,大声喊着。他既然来了,必要见到人才算。 白若月晓得青广陵是去逐客,她在药庐里将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走出药庐,对着门外站着的许宣礼貌一笑,“许公子,我师叔说了什么,便是什么。你且忙去,不必再来。药铺的事,每年汇总一次账目即可,我也不过是一种尝试,没想着靠这个发达。” “只一件,”许宣发现自己想要白姑娘这个人的算盘怕是打不得了,“下月李员外的寿宴,姑娘可万要参加,不然我得罪了李员外,日后在涌金门可混不下去。” “好。”白若月瞧着许宣,要目送他。许宣悻悻而返。 青广陵面上不悦,转身离去。 白若月见青广陵转身,直觉他是恼了,可为什么恼了,她无暇细想,就跟上了青广陵。 青广陵脸上的不悦是瞧给许宣看的,心里确是另一番景象。他没想到白若月说出这么一席话,心里飘了,嘴角掩着笑意,背对着白若月边走便问:“你可听见我同他说什么了?” “没有。”白若月说谎,又道:“听师叔的,总是没错。” 青广陵失落地回头,“那你何必应我……” “我……”白若月瞧出青广陵不开心了,就想起离开幽潭山时,他曾说让她离凡人远一些的事。难道是因为这个?她上前一步,“广陵君,要吃茶点心么?” “不要。” 方才不是要吃的?“广陵君……”白若月不解,怎么就恼了呢?她朝着厨房走去。 青广陵并没有回禅房,只坐回凉亭里,端起茶,喝了半口。茶凉了,入口都是苦的。他抬袖一挥,伏羲琴消失,指尖一点,棋坛落在石桌上。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同自己下着棋。因他发现若月没跟上来,怪自己方才小气,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 心乱时如何下得了棋呢?他只好生着闷气,装作闭目养神。不过须臾,灵海才空,就听白若月的声音传来,渐行渐近,“我这茶果子做得既好看又好吃。” 青广陵睁开眼睛,白若月将一个巨大的茶盘放下,里头摆着莲花、莲蓬、莲子、菱角,正笑涔涔地看着他,“可瞧出哪个是茶果子了?” “瞧不出。”正襟危坐的青广陵,满眼真诚地望着白若月,他知晓先时自己错了,如今应该放下些姿态来,解释着:“真瞧不出。” 白若月脸上浮起一丝小得意,右手拿起木匙,舀了一个莲子,递到青广陵面前,“看!是这个!糯米粉捏的白面皮,里面裹了樱桃蜂蜜的糖团子。逼真得同真莲子一般无二呢!我可厉害么?” 厉害的,很厉害。厉害的是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如一把利刃,戳进了青广陵的那颗龙心,一阵涨、一阵疼,却不是伤他,而胜似救他。 因那处被度朔山的阴云压了几千年的悸动,竟在这一刻复苏了。血液被利刃破开,淌出来,如经冬的春水,将流淌过广袤的陵地,所到之处,花开草绿,树木蓬勃、藤蔓疯长,在他的灵海里绽放出了一个仙境…… 青广陵控制不住这种情感,他也不想控制,哪怕尚存的一丝清明灵台在提醒着他青鱼石的存在,他也决定放下不想。因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好似若月晓得他的恼,又默不吭声地在哄着他。 他不想去思考这样的情感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滥思,只想跟随着她的脚步,她行,他走,她退,他跟。 那样不顾一切的冲动,不是度朔山之主广陵君会有的浅薄,却是眼下这个公子立身于人间时,唯一眷恋的思量。想靠近她,一亲芳泽的那种,想陪着她,山无陵,天地合都不愿绝的那种,好似两人之间,就该如此,也只能如此。 青广陵没有回答她,却凑了过去,伸手攥住了姑娘家捏着木匙柔荑白指,含住了那颗似莲子的茶果子。 他不记得那小茶果子是何味道,因他的目光只落在眼前肤若凝脂的美人脸上。 两人指尖彼此交叠,轻轧,他想松开,只因觉得自己的指尖应该落在她脸上,可到底是去怜惜地捏一捏,还是为她擦拭眼泪呢? 他不知道。 原本一脸得意之色的白若月,在察觉指尖被青广陵攥住时,不禁一惊,唇齿间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樱唇微启,痴愣愣地望着眼前人。自己的指尖僵硬如木,受神敬仰受万鬼惧怕的广陵君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白若月发现了,他的指尖是抖的。 他怎么会发抖呢? 这一刹那,被日光照拂,停在那一处,好似不会过去了…… 直到墙外行人道有脚步声过,惊醒了沉迷春色的喜鹊,鸣啼两声,才把两人的手分开。 玄衣公子的指尖松了,可目光仍是灼灼留在姑娘脸上。他知道,他生了怎样的心思,还想去看一看,她眼里是否又一样的希冀。 白若月脸上很烫,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敢瞧他,只盯着木匙,幽幽道:“你都没瞧见里面的馅儿料呢!我一早去摘的红樱桃……” “那你再喂我一个……”青广陵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轻薄如个浪荡子,补充道:“这回我慢慢吃,好好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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