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头双眼弯弯,笑嘻嘻:“五岁。” 白若月从身边拿出一筐黄梨,放到莲蓬头跟前,蹲下身,同他说:“给你吃,我清早从山上摘的。你来这里看荷花么?” 莲蓬头笑着摇头,“爹爹要给我抓只大青鱼,做青鱼石呀!我来挑鱼!”说话间,莲蓬头就看见一尾青鱼游到岸边,大喊起来:“爹爹!这只青鱼好大,就抓它!” 张渔夫眼疾手快,拿了空鱼篓就罩了上去! “张大哥,那是我的鱼啊!”白若月这才发现,莲蓬头瞧上的青鱼,是她的青青! “你们父子两个!别闹!”张嫂嫂低声笑道。 张渔夫笑哈哈,对白若月说:“知晓是你的鱼,帮你瞧瞧。” 白若月:“瞧什么?” 张渔夫将手伸入鱼篓中,捏住青鱼的嘴,打量一番,“这青鱼是公的,看腮就能辨别出来。你的这条鱼,可熟了啊。” “熟了?”白若月没听懂。 张嫂嫂将她拉到一边,忍着笑,小声说:“五月到七月间,是青鱼的发情期。熟了的意思,就是你的青鱼成熟了,可以同旁的母青鱼,生下许多小青鱼喽!” “啊?”白若月这些年,自诩对人间万事万物已了解足够多,可万没想到,青鱼还有这个讲究。 张渔夫捋着蓄起来的短胡须,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可以红烧了。” 白若月一把抢过鱼篓,抱着鱼篓躲开,“不行!我的青青不能红烧,也不能挖青鱼石!” 张嫂嫂笑道:“他们父子故意闹你呢!上回你不在,这青鱼一直在岸边游,好像在等你。险些被人捉了去,还是你张大哥浑说这鱼是有主的,乃是个得道高人放生的鱼,人家才没打它主意。” 白若月不好意思笑笑,自己果然紧张了些,一着急就没细想。 其实这几年来,还多亏这对夫妇照看青青。她将鱼篓里的青青放回到水里,“是我鲁莽了。谢谢张大哥和嫂嫂。” “客气!”张渔夫感慨道:“旁的青鱼长这么大早就死了。你的鱼莫不是成精了?再长可要大过人了!”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张嫂嫂说:“这几年我见你总来看这鱼,为什么不将它带回家呢?虽说如今有些大了吧,可弄个小池塘,总能放下它。” “我家里没有池塘。”白若月想了想,带他上天肯定不行,但是自己若是给他一个家总是可以的,如当年范青许捡了她,带回范府上一样。 加之自己在杭州西湖畔,一连出现了五年,期间,渔夫二人皆有岁月痕迹,就连他们之子——莲蓬头,也从一个襁褓婴儿变作满地跑的小娃娃,可她,因修仙道,脸上丝毫未有变化。 长此以往,定会被当成妖怪看待。 她想,她或许该结束同这家凡人的相遇了。便道:“嫂嫂,你说的对。我会尽快安置好,将它带走的。以后,也许再不得见面了。” 张嫂嫂已习惯于夏日荷花盛时,得见这仙女一般的姑娘,不明这话何意,只道都住在杭州城里,总会碰面的。 白若月也不解释,他欠身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对青青的相护之恩。若来日有机会,若月缬草衔环,必报此恩。” 自此,白若月再到人间时,便隐遁身形,不再打扰这户人家。 她下凡之后,所做的事情,由此前到西湖同青青聊天,变成了去山间摘果子。 她每回都将摘到的果子,卖到西市去,早出晚归,忙活了许久。 白日里,就隐了身形去看青青,夜里,待到三更半夜无人时,再坐到西湖岸边,同青青听风赏月。 一日,白若月在太白殿里,数着卖果子赚的铜板,恰遇到回殿的太白金星。太白金星见徒儿手里的铜板,笑话道:“这人间的黄白之物,若月也喜欢么?” 白若月没有抬头,仍细心数着,数满一贯钱,尽数收到荷包里,才抬眼同太白金星说:“师父,我要给公子买个宅子,那种带池塘的。” 太白金星提醒道:“神仙得钱的方法很多,你可以幻化出来啊。” “可那样幻化出来的钱,很快就会变成石头的。公子以前教过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算过了,我只需在西湖边上,建造一座茅屋,引湖水入池,这样花不得许多钱去。” 原本思索的白若月,似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啊?师父!那你平日去人间听曲,花的钱是哪里来的呢?总不能你也是去卖果子了!还是法力变的?” “哈哈哈哈!放心!师父也不会去骗凡人!”太白金星随手拿起一本书卷,递给白若月,“你拿着这书去玄真殿找六界掌司里的七浊,同他换些人间的银两就好。” “七浊?”白若月认识这位仙君,时常来替玄真君送些东西给太上老君。上回见他,可是一身道士打扮,想来是在人间修道。 “六界掌司掌管六界各类事物,惯跑遍人间的,神仙里头,若说在凡人心里最富有的,肯定是那二十四个六界掌司了。” “可七浊是个小道士啊?” 太白金星“哈哈”大笑:“你师父我去人间,还是个俊公子呢!那些不过是凡人的皮相罢了,看来你最近领悟了不少人间事啊。” “……”白若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 “师父……”白若月哭丧着脸,“你说去人间不能乱用法力。我可是去山上摘果子摘了好几年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太白金星强忍着笑,捋捋胡须,顾左右而言他:“啊!我想起来了,我得去趟瑶池,小白额呢?跟师父去!” 六界掌司之首,乃是玄真殿里的玄真君。时常这二十四位六界掌司总在六界各处办事,偶尔来玄真殿里同玄真君回禀一些事项。 白若月才到玄真殿门口,方要寻人,就见里头跑出来一个穿着百衲衣袈裟的和尚,可他步子很乱,半分没有出家人的稳重。 “七浊回来!”是玄真的声音。 只见那和尚还未踏出殿外门槛,就转头又跑回去,“玄真君速速说来!和尚还有急事!” 白若月只好退了一步,躲在殿门外的石墩后。她无意偷听,哪知玄真君从殿里走了出来,同七浊说话,两人的声音恰巧落入白若月耳里。 玄真:“忘了同你说,过不得许久,度朔山的万鬼要过河,你一定挪出时间来给我!” 七浊:“度朔山?那不是广陵君的山头,需要我做什么?” “替鬼引路,”玄真扇了扇扇子,“广陵君畜生道有变数,怕是回不来。” 七浊点头,施了个佛礼,“那和尚去了。” 路过殿门时,就见白若月站在石墩狮子边,一脸陌生地看自己。七浊见是她,忙伸手去摸袈裟口袋,摸到一个钱袋,扔给她:“小蛇妖!接着!太白金星同我说了,那仙卷我可买不起,你回去誊抄一份给我便是,以物换物,这银两给你!” 白若月接住钱袋,木木地说:“你是……七浊?” 七浊收起张牙舞爪的表情,抬手拍怕下摆,似拂去身上尘埃,变作一副深沉模样,五指并拢,放于身前,“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忘了众生万般相,况且贫僧只是剃了头发而已。” 白若月抬手,挡住视线里头七浊光秃秃的头顶,嗯,这么看来,确实同此前那个看起来明朗的仙君有七分像了,“……谢过仙君。” 和尚七浊原本正经的脸又变得恣意,他裂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白若月灿烂一笑,又敛起袈裟下摆,抬手唤了朵云来,按上云头,同白若月道别:“我要赶紧回人间金山寺打坐去,不与你说了!” 白若月与七浊作别,打开钱袋一看,竟然全是整锭的银子,她收好,直奔人间。 那些银两,白若月并没有用,她想着万一青青以后修得人形,想要在人间落脚,肯定需要银钱,就全都藏了起来。仍是用自己赚的那些钱,在西湖边上盖了一处小茅屋。 茅屋简陋得很,只置了一张小床,摆了一架屏风、一个茶桌,仅此而已。她每回来人间,至多也只睡上两晚。 好在那茅屋建在岸边,引西湖水入院落,省了不少力气。 她去山上寻了木材,削成木板,拼了一个湖岸到茅屋的小栈道来。 栈道其实不长,仅容得下她躺在上面,再放个茶桌摆个酒壶。又像个津渡,虽然这个渡口从不停船,可她的青鱼可以过词渡口去西湖离玩耍,也可以过这个渡口,回到家里的池塘去。 人间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凡是太白金星给的仙果仙丹,白若月总是偷偷留下,与青青分享。仿佛将好的东西留给他,是她活下去和存在的唯一理由。也因着这个原因,往常的青鱼至多活十年,可青青活了一十八年,仍是生龙活虎。 只是有一点不好,青青已经大到无法在西湖露面,因凡人若是见了这么大的青鱼,一定会被吓坏。白若月便将茅屋院子里的池塘扩大了许多,大到让青青可以自由遨游。 可池塘再大能有西湖大么? 她怕青青无聊,于是在暴雨时、夜晚时,就会带着青青去西湖里玩耍,青青游在湖里,她就坐在木栈道上,同他玩乐。 还要时常同他讲讲,“青许公子最爱读书,那时他教了我许多东西,青青,我教给你,好不好?” “青青,我给你读诗歌,要不要听?从前青许最喜欢的诗。” 青鱼才露头出水面,一听她又在说那个“人”,将头缩了回去。那个人,那个唤作青许的人,她都说了十八年了。转身退回到莲花间,不肯理她。 “青青?”白若月想,也许鱼都只爱荷塘,并不羡慕人间,“你不理我,我可要回天庭了?” 青青在池塘里咬了一根最好看的粉荷花回来时,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她又走了么…… 自己又要等上一年么…… 青鱼的嘴上一松,才绽放的粉荷花落在水面上,溅起了圈圈涟漪。 它的头猛扎回池塘里,巨大的尾鳍在池塘里掀起来巨大浪花,久久不能平静…… ----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出自《红楼梦》。
第9章 方諸山神 太白殿的中庭里,太白金星在与玄真君对弈。白若月从殿外走来,同玄真施了礼,唤了句:“见过玄真君。” 玄真君由来爱说笑,见是白若月来了,就扇着扇子,一边下了个白棋子,一边打趣道:“小蛇妖,我与太白老儿同辈分,你若是愿意,叫师叔也是可以的,没人这么唤过我呢。” 师叔岂是能乱认的?白若月不敢吱声,只看向太白金星,太白金星一脸嫌弃地对着玄真说:“你那二十四个六界掌司不够你耍的?跑我殿里来逗我徒弟玩?为老不尊!” 又对白若月说:“你去忙你的,无需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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