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柚来到贺家的这一天,许是那会儿的阮秋声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考虑到温柚接下来都会在这栋别墅里生活,贺老爷子把她放了出来,却没想到她看见温柚的一瞬间就开始疯狂把她往门外推,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走,走……” 她状若疯癫的动作很快就被一旁的佣人拦住了。 那时候的温柚正是对一切事物感到好奇的年纪。 阮秋声的失常让她意识到,这个她接下来将要生活的地方好像藏着什么不一样的秘密。 于是温柚在别墅里住了几天,熟悉了环境之后,就会时不时避开众人的视线,去顶层的阁楼上观察碎嘴佣人私下里称呼的“疯女人”。 可是自从那天过后,阁楼上的女人却仿佛被人喂了哑药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而贺沉洲自从那一天跟温柚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也被送去了夏令营封闭式训练,因此他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杂物间的门是一扇方便人观察情况的铁栅栏,温柚每每路过时,看到这扇仿佛关押着畜生一样的门,以及门后呆呆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心里总会不是滋味。 尤其在看过那些落井下石的佣人们为她准备的那些饭菜,温柚更加不忍心了,那些饭菜的份量连她这样一个小孩子都不一定吃得饱。 同情心作祟,温柚经常去厨房找阿姨要加餐。 阿姨念在她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阶段,看她年纪身形也跟不久前失踪的小姐大差不差,再加上老爷子对她的看重,便应允了温柚的要求。 温柚转头就把要来的食物通过那扇栅栏的小门放进了杂物间。 她也不期望女人能主动跟她说话。然而,在连续好几天送饭之后,温柚发现女人终日恍惚的目光开始渐渐放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天,阮秋声似乎难得有些清醒了。 她面容憔悴,眼神却比之前多了点亮光,慢慢走向门口。 温柚也似有所感,不像往常一样放下东西就跑,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略显蹒跚的步伐。 然而正当阮秋声即将开口之际,却看到了温柚身后不怎么上楼的贺封。 只对视了一眼,女人就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又缩回了角落,抱头痛哭起来,边流泪边大叫。 温柚也注意到了贺封的存在,一瞬间开始在脑子里飞速思考该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贺封却好像并不怪她,只是温和有礼地冲她笑了笑: “又又,叔叔想一个人陪陪阿姨,你自己下楼去房间里玩好吗?” 温柚没有理由留下,显然贺封把她当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哄,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表露出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她嘴上应好,却在过了楼梯拐角之后,又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 她必须知道贺封到底想干什么,却偷偷看见—— 贺封在喂那个女人吃药。 而那个女人满脸泪痕,挣扎的动作格外激烈,显然不愿意服从他,却因为力量悬殊,挨了几个巴掌和踢踹之后被迫咽下了一些不明药物。 温柚虽然早熟聪慧,却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登时便吓得愣住了。 反应过来,她又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贺老爷子,但她想起那天女人推搡她的时候,贺老爷子分明是一副不忍心看又不得不让佣人把她架走的模样,就莫名觉得或许告诉他也无济于事。 而贺家里除了贺沉洲以外的其他人,也都在饭桌上提起女人的时候一副鄙夷不屑的样子,肯定也不会把她的“告发”当一回事。上行下效,就连佣人们对着那个女人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个“家”里,似乎充满了冷漠,放任阴暗,流言与暴力在暗处疯狂滋长,蚕食着无辜的生命。 温柚顿觉齿寒,突然觉得如果她就此视而不见,也许迟早有一天也将落得和女人一样的境地——毕竟她是一个外来者,并不是跟他们有血缘牵连着的真正的家人。 于是温柚开始细致留意起贺封的生活轨迹。 他是贺老爷子最大的儿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对着偌大的家业虎视眈眈,因此每天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公司里忙碌,只有周六日会待在别墅里。 趁着他不在家,佣人也被支开,温柚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翻找到他喂给那个女人的药物。 记住了药片的大致形状,对比之后,温柚又找了个机会把药片都换成了她特意买来的维生素。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温柚发现女人每次在贺封喂完药之后精神都会重新变得恍恍惚惚,整日昏睡,就算难得清醒,嗓子也沙哑到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 她笃定贺封一定是在隐瞒什么,那些药也一定有问题。 不仅如此,温柚还找到机会大着胆子,在贺封对她施暴的时候把过程录了下来,只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到,她每次都谨慎地只录一点点,便收手离开。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力量太小,无法上前阻拦,只能偷偷积累证据,等到贺沉洲哪天回来,再交给他。 但温柚始终无法从女人嘴里套出什么,自从上次她被贺封发现之后,他和佣人上来阁楼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导致温柚每次只能放下东西就走。 终于在贺沉洲离开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温柚在房间里看完书,习惯性上楼看看有没有佣人在杂物间门口守着,想探视一下女人的情况。 却发现,阔别了一个月之久的贺沉洲已经回来了。许是因为他是女人的儿子,又是贺老爷子最器重的孙子,佣人给他开了门便走了。 温柚回房间拿了手机,所幸贺家家大业大,给孩子买一部通讯工具的钱还是有的,温柚也是用它拍下了贺封施暴的证据。 她没有进杂物间,只是静静在门口等待。 透过栅栏的缝隙,她看见半大少年正握着熟睡的母亲的手,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他低垂的眼睫,初见时不苟言笑的俊秀脸庞在这一刻才流露出了他这个年纪的脆弱以及—— 不断汲取养分,迅速向上生长并撷取成功果实的渴望。 他那暗含不甘与冲劲的目光让温柚仿佛看到了一头正在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的狼。 她握着手机,知道里面的东西终于有了可靠的归宿。 待了一会儿,贺沉洲出来了。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温柚会出现在这里,神情一下子有些怔愣。 掩上门,看着门前眼眸晶亮的女孩,贺沉洲轻声问: “有话对我说?” 温柚点了点头。 凝视着那双仿佛盛满粲然星光的眼眸半晌,贺沉洲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他很少在家,房间的生活气息并不多,没什么生机的冷色调,简简单单的设施并无多余的摆设。 贺沉洲把唯一的椅子让给她,自己则在床边坐下。 温柚把手机递给他。 贺沉洲接了过来。 在看到视频里贺封对着自己的母亲又踢又踹,还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服药的画面,少年瞳孔微缩,表情一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他没想到,母亲都已经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竟然还要在家里遭受着这样的折磨。 少年的拳头猛然紧攥起来,手背青筋根根分明。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得到公司的主宰权。 “放心,这阵子他的药被我换成了维生素。” 话音刚落,贺沉洲才缓缓将目光转回面前处变不惊的女孩,沉默片刻,低低开口: “谢谢。” 有了这一句话,温柚便知道从此以后,她和贺沉洲就是一个战线上的队友了。
第46章 番外二:过往 贺老爷子虽然已至花甲之年,但仍然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原本勉强给了能力平凡的贺封一个公司副总的职位,但自从半年前知道了儿子的怪癖,他越发觉得此事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因此他把全部培养精力都放在了优秀出色的大孙子身上,期盼他能早日进公司独当一面。 因此,贺沉洲只是在老爷子面前稍微挑拨了几句,便让本就对近期搞砸了一个大项目的贺封失望透顶的贺老爷子顺水推舟,直接把儿子下派到了新加坡的子公司做管理者,归期未定。 此举一来是为今后贺沉洲的上位铺路,二来更是给贺家其他蠢蠢欲动的亲戚敲响了一记警钟。 贺家老宅里除了贺老爷子之外的人对贺沉洲小小年纪深藏其里的心机与狠意更为忌惮。 然而就在之后,他们发现,原本在贺家活得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寄住女孩温柚不知何时得了贺沉洲的青眼,渐渐开始与他熟络起来: 空闲时贺沉洲会让司机捎带着温柚一起送到学校;外出回来也会给温柚带礼物;甚至把自己做的学习笔记交给她看,任由她进出自己的房间……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沉默而极尽所能地爱护着这个女孩。 温柚以及阁楼上关着的阮秋声在贺家的处境奇异地变得好过了起来。 温柚心里清楚这是贺沉洲的回报,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和馈赠,偶尔还会向他索要一些生活费。 倒不是她花钱大手大脚,也不是贺老爷子亏待她,相反,贺老爷子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十分优待,但她毕竟不是他的亲孙女,一些方面更无法如父亲一般深谋远虑,如母亲一般心思细腻,而现如今有能力接触到好过以往千百倍的资源的温柚对很多东西都非常感兴趣,每个月除了自学对她这个年龄段来说过于超前的各类科目,还会抽空去买以前买不起看不到的书,上各种培训班,参加各种奥数竞赛,最大限度地利用每分每秒来充实自己。 即使年岁不大,温柚的头脑却有着超脱常人的清醒。她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贺家独自生存,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宿,她不能让自己在“富家小姐”的虚假幻想中沉沦放纵,而是必须像贺沉洲那样尽快成长起来——刚好她有这个能力,就更要利用这个优势为自己的未来添砖加瓦。 因此在这个开阔视野的过程中,温柚花钱才会如流水一般迅速。好在贺沉洲也不差那点钱,只要温柚开口,总能从他那里得到比要求翻出好几倍的零花钱。 在相处了一年之后,贺沉洲这个洁癖甚至开始在早晨温柚坐在前往学校的豪车里争分夺秒看书之际,笨拙地给她梳起头发,编起辫子,整理来不及扣好的衣领,擦掉温柚唇角沾着的面包屑或者牛奶渍…… 为了能编出好看的,让温柚满意的发型,他还专门看了各种编发教程,对这一门手艺活彻底着迷上瘾。 尽管温柚在心里猜测贺沉洲这是把自己对走失的妹妹无处安放的关爱转移到了她身上,但看他那架势,要不是贺沉洲仅仅大她五岁,温柚甚至会以为对方不是拿她当妹妹看,而是当女儿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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