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溪纤秀的眉梢微扬。 左护法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公主当年与殿下离京前,曾经留下过一封信,殿下难道不愿回去看看吗?” . “三年前,你们离宫时,她留下了一封信。” 已经做了皇帝的教主指着御案,说道:“信中说,早则三年,多则五年,就可以去临濯郡港口等待你,将你迎回宫中。” 江雪溪注视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垂眸不语。 教主望着爱子满头白发,既惊且怜,又怒又痛,欲言又止半晌,终于恨铁不成钢地怒道:“朕半生纵情恣意,怎么生出来你这个满心儿女情长的混账!” 江雪溪平静道:“父皇还没有再生个孩子吗?” 教主冷笑道:“若不是有这封信在,朕会等到现在?” 江雪溪道:“父皇现在重新教养一个皇子还来得及。” 教主继续冷笑道:“你这孽障,是存心要气死朕不成?” 江雪溪低头道:“儿子不敢。” 教主被他那满头如雪的白发刺的眼睛发疼,再不忍心斥责半句,叹道:“朕真是拿你没办法……她怎么就死了?” 江雪溪垂眸:“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四个字用在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身上,实在是很不合适。教主情知他存心敷衍,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问道:“朕确实还能活几年,这万里江山,你真的不打算接过来?” 江雪溪摇头不语。 教主道:“你自己为情所困,心如死灰,却不想想她是怎么为你打算的?” 江雪溪微怔。 教主挑眉道:“我虽不知她的死因,但现在看来,她正是预知到自己何时会死,才会留下这么一封信,告诉朕你会回来。” “朕只有你这么一个亲手教养的儿子,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三五年等得起,既然知道你会回来,自然不忙着重新养一个,储君的位置还是你的。” 教主望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微带隐痛,表情却很微妙,像是看见了魔教代代从未出过的稀奇情种,因此要多看几眼:“她倒是连自己死后的打算都为你做好了,就是要给你留些退路,这一份心思也算是少有,你当真要不管不顾?” 江雪溪沉默不语。 教主道:“储君为君,前朝公主为臣。哪里有君为臣守丧的?” 看见江雪溪面色不豫,他话锋顿时一转:“不过咱们是魔教,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礼数,你想守就守,在海上守与在陆地上守没什么不同。” 教主意味深长道:“你现在转身就走,朕当然也不会勉强你,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始终只是无名无分的前朝公主,隔上两年,哪还有人记得她?若是储君之妻,将来自然会被追尊为皇后,史书上必定绕不开,你们将来还能一起摆进奉先殿。” “你说的有道理。”江雪溪抬起头,平静道。 教主微露得色,只听江雪溪道:“为你的万代江山所计,现在你再生一个还来得及。” . 春风吹绿大地,转瞬又至深冬。 小世界中日月轮转不知几何,一直到教主晚年,他都死活没能劝动爱子再立储妃,于是宫中又添了一位小皇子。 小皇子两岁那年,教主驾崩,江雪溪以储君之名登基,改元建章。 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追尊元配发妻、前朝衡阳公主为后,旋即立了年幼的小皇子为皇太弟,带到身边亲自教养。 建章年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十五年,江雪溪忽然退位,传位皇太弟。 小皇子出生时,教主已经到了暮年,没有太多心力分给幼子,何况那时他又太小,几乎是由江雪溪教养长大的,对兄长十分亲近,哭求许久,还是没能留住江雪溪。 退位当夜,江雪溪孤身离京。 魔教秘传内功极为奇异,只要功法不散,便是至死容颜依旧不改。 教主直至驾崩时,仍然不见衰败。江雪溪理政多年,依旧是年少容颜。 他离京的那条路,便是当年深夜和景昀私奔离京时的路。 路虽依旧,人却已经不见。 他径直回到了当年与景昀泛舟出海的临濯郡港口,这一次却没有乘当年那艘巨大华丽的船,而是挑了条小船出海。 暗中跟随保护江雪溪的禁卫只是慢了一步,就再没有寻到太上皇的踪影,寻来船只出海,却再找不到江雪溪的半点踪迹。 小舟从此逝。 他仿佛就伴着那条小船,消失在了海中,再没有出现过。 三千镜中清光渐淡,画面渐暗。 慕容灼和凤君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同时看了看景昀,离开了银河畔。 临走前慕容灼还不忘低低地清啸一声,将银河中的凤凰全都驱出数百里外,免得碍事。 这些动静全都落在了景昀耳中。 但她没有为之分出半丝注意力,甚至没有来得及朝慕容灼道声谢。 她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三千镜渐渐暗淡的镜面,仿佛那面镜子里藏着她最珍视的宝物。 清光终于尽灭,镜面荡起水波般的涟漪。 镜中忽然映出了一道身影。 缥缈虚幻的身影逐渐凝实,五官轮廓极为优美,又无比熟悉。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镜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那个身影离开镜面,只向外随意一眼,正望见景昀,而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师兄妹静静对视着,隔着千年的岁月,却无比亲近,又无比熟悉。 景昀微笑起来:“好久不见,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开文之前写大纲的时候,我想象过很多想写的画面,其中和江雪溪有关的最重要的两个画面,一个是他在苍山之巅散去修为、一个就是小世界结束这里乘着小舟孤身出海,小舟从此逝,醒来时便是仙界。 这两个画面我很喜欢,原因是它们和江雪溪的人设最矛盾,也最贴切。 景昀曾经说过,江雪溪最薄情,薄的是整个世间。 如果没有景昀,江雪溪就会是道尊,他做道尊和做皇帝都一样,挑不出任何缺点,尽职尽责,但不会对天下交付分毫感情。如果换做当年承天台上迎敌的是拂微道尊,他会尽力而为,但是不会死战。更不会做散去修为和退位出海这种事,哪怕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是天下和众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天生就是修太上忘情的好苗子。但是因为遇见了景昀,所以变得不同了,这两个画面才会出现,所以江雪溪才是江雪溪。 对于景昀来说,江雪溪的意义同样非常特殊。 从开篇之初,我描写景昀的方式就偏向于冷淡,她一心向道,没有外在的、过大的情绪波动。因为见得够多,所以能够引起她情绪变化的事情几乎不存在,即使遇上很麻烦的问题,景昀也只会很平静地设法解决,不会产生太大的情绪变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景昀天生就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比起‘人’,她更像仙,无喜无悲,心怀天下。 但是因为江雪溪的存在,景昀多出了更多、更复杂的,完善了她属于人的那部分情绪。 因为他们和彼此在一起,所以景昀才是景昀,江雪溪才是江雪溪。 明天休息一天,周六开始更新番外,番外每章比较长,隔日更,暂定黑化if、仙界日常、师兄妹带纯华的过去时、慕容灼和凤君。以及还在思考的一个番外,这个不确定能不能写好,所以先不说,如果这个我写的不满意,就随机再从评论里挑一个写。 评论区还有一些很有趣的想法,比如西幻part、哨向,都很有趣,不过这些我不太熟悉,等我研究一下,以后如果写了就放番外集里,这次暂时不列入计划,鞠躬。
第124章 126 IF线(一) ◎“我梦见东方的云端之上,白昼流星掠过天际,入我怀中。”◎ 昭宁元年, 暮春。 虽未入夏,齐都的天气已经变得炎热。檐下吹过潮湿的暖风,令人一阵阵心浮气躁。 清明殿殿门半开, 门内飘出冰冷的气息, 夹杂着浓淡适宜的馥郁甜香。 午后最易疲惫,殿外的宫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疏忽走神,便有意无意朝殿门处挪上几步, 被那冷气扑面一吹, 稍稍清醒了些。 宫人们从困意里挣脱,就免不得要注意到殿外阶下跪着的那两个身影。 清明殿是天子起居之所,规矩极大,兼之新帝声名在外, 宫人们不敢惊扰圣驾,只能悄悄交换眼神。 跪在阶下的文康伯世子有修为在身,眼力极好, 感知敏锐, 早察觉到了宫人们若有似无的打量和好奇。 他自幼金尊玉贵, 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难堪,深深低着头,攥紧了双手。 在他身旁,文康伯比起儿子更为不堪, 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恐惧,额头上串串汗珠滚落,身体不住颤抖。 清明殿外的广场宽阔空旷, 日光毫无遮蔽地倾泻下来, 极其炎热。 文康伯世子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父子二人就像是拔掉毛的两只鸭子, 正在挂炉中被炙烤。 难堪和羞耻攫住了他的整颗心脏。 但他仍然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哪怕膝头已经剧痛而后麻木,背上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浸的透湿。甚至不敢表现出半点怨恨和不甘。 京都城楼上高悬的四十二颗头颅和西明门外泥土中未干的血,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文康伯世子忽然打了个寒噤,心底涌出一股森然的寒意来。 午后日光越发炽热。 文康伯父子养尊处优多年,身上那点微末修为远不足以遮蔽寒暑,早已经摇摇欲坠。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远处走来,身后几名宫女亦步亦趋跟随。 清明殿殿门外,大太监孔秋忙不迭地迎上来:“夫人您怎么来了,天气炎热,仔细中了暑气。” 安国夫人摆了摆手,问孔秋:“跪的是谁?我看不清楚。” 孔秋低声道:“是文康伯父子,先帝十五皇子的娘家舅舅……” 安国夫人双眉顿时一横,咬牙道:“跪了多久?” 孔秋道:“今日早朝后求见皇上,皇上就让他们跪在那里,算来到现在……” 他心里飞快算着,早有机灵的小太监接话讨好:“孔爷爷,奴才们盯着,跪了三个多时辰了。” 安国夫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其实已经看不大清楚,饶是如此,她还是恨恨盯了片刻文康伯父子跪着的方向,冷笑道:“他们也有今日。” 当年先帝在时,十五皇子依仗生母得宠,小小年纪竟然也敢搅入夺位之争,寻过皇帝不少麻烦。 安国夫人服侍皇帝多年,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气恨不已。不过她今日并不是为此事而来,十五皇子也不是皇帝当年最大的敌手,只看了两眼便作罢,转而问孔秋:“今日朝会上,皇上又发作了几个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7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