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观是道门清静圣地,观中很少有停尸的需求,当然也没有殓房。偶尔衙门请求协助时,玄真观可能会接手一些尸体,因此观中在附近的产业里挑了一处偏僻小院,院中布下简单的阵法,就成了临时的殓房。 程璧脸色铁青,望着面前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的院落,按捺住心中恼怒,问:“人怎么样了?” “程师弟他们是吸入了幽昙香,并没有受伤或中毒,只要睡上两日,自然就能醒过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程师弟’指的是程璧从观外捡回来的养子,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说是养子,和亲生的儿子没什么区别,观内上下都是看着他长起来的。 师姐生怕程璧责怪孩子:“也不知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六名师兄弟无一幸免都被迷倒,可见必然是心思谨慎之辈。但烧院却不伤人,可见凶手还是畏惧我们玄真观的。” ——烧了院子,顶多只能算是挑衅;但如果杀了玄真观的弟子,还一杀六名,那就不只是和河阳玄真观结仇了,而是等同于在对道殿宣战! 对道殿宣战,和对人族宣战没有任何分别。 “封城门。”程璧声音沉冷,“我向观主请示过,已经得到了观主的允许,齐容,你去通知衙门。” 弟子立刻领命而去。 玄真观弟子早已将小院围了起来,月华石充作灯火,将此处映得亮如白昼。 有些路人途径此处,在远处探头探脑,都被玄真观弟子一一截住,客气地劝返。 行人中,一个年轻的琴师在远处遥遥望了一眼,旋即转身汇入人群中。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柳兰扬走了进来。 还没等他放下琴,陈礼急急从屋门中奔出来,看见柳兰扬,大松了一口气:“妙妙受了重伤,刚刚昏睡过去,你总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柳兰扬问。 陈礼那张娃娃脸绷紧,难得严肃起来:“我们三个今夜去探殓房,确认了妖狐族派来的四名接头人全部身亡,准备撤退时,遇见了上午那四只妖物,吃了大亏,妙妙被一只狼妖咬中,我和岑陵……” 陈礼声音一顿:“我和岑陵力战不敌,岂料忽然有两个女人出现,杀了其中三只妖物,我们才得以逃过一劫。” 柳兰扬眉头紧蹙,急速消化着陈礼话中的讯息:“妙妙有大碍吗?” “失血过多,伤在肩膀,短时间内不宜作战,其他都还好。” “那就好。”柳兰扬俊朗面容上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眉头仍然紧皱,耳边陈礼继续叙述今晚发生的事,被柳兰扬在脑海中迅速总结出了简练重点—— 第一,妖狐族派来的交易对象确认死亡,意味着任务失败了一半; 第二,重伤文妙,险些重伤岑陵和陈礼的四只妖物,仍然是上午出现在接头点对他们发动袭击的那四个; 第三,据岑陵判断,这四只妖物应该不是冲着他们去的,纯属三人小分队运气太差; 第四,现场出现了第三方,两个容貌出众身份未明的女人,其中一个似有眼疾,叫破了他们的身份和旧版暗号,疑似为道殿前辈; 第五,那两位疑似前辈的女人用意未明,她们带走了最后一个未死的妖物,意味着计划泄露的可能性极大。 这五点在柳兰扬脑中一字排开,无论哪一条都显得那样不祥,仿佛昭示着任务即将彻底失败。 文妙已经昏睡过去,她在整个右司中都属于年龄最小的那一拨,蜷缩在被褥里,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看着非常可怜。 岑陵从床边站起来,秀丽面颊上一道红肿擦伤十分明显,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肩膀腰背都有破口,沾着数片血迹。 陈礼的状态也不好,柳兰扬一早就注意到,他迎出来的时候步伐比平时滞重很多。 年轻的少使看着自己遍体鳞伤的队友,深吸一口气,强行保持住了声音的平稳:“我说几点,你们听听有没有疏漏。” “第一,这次任务从一开始,消息就泄露出去了,所以我们前去交易时,遇到的是杀手,而妖狐族派来接头的交易对象,也同样在半路上遭遇截杀,这意味着我们交易的物品,很有可能已经失落。” “第二,这里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截杀妖狐族的凶手和来杀我们的凶手是不是同一拨人——岑陵,你再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从前到后不要疏漏。” 岑陵又说了一遍,柳兰扬看看陈礼,又看看岑陵:“我赞同你们的判断,那四个妖物确实不是专程为了杀你们而去殓房的,应该只是你们恰巧撞上——那么,我们是为了确定交易对象是否死亡,他们是去干什么?” “第三,现场出现了第三方,疑似道殿前辈,这需要进一步向道殿核实,她们带走了最后一只妖物,这很不妙,因为这意味着消息外泄的范围扩大了,在道殿做出回应之前,我们应该竭尽全力减少可能造成的损失,设法补救。” 岑陵率先开口:“队长,你觉得杀妖狐族和来杀我们的不是同一拨人?” 柳兰扬说是:“是的,我怀疑他们深夜潜入殓房,和我们的目的其实相同,都是为了确定妖狐族是否死亡,以及交易物品还在不在——如果真是他们杀了妖狐族,那何必再去确认呢?” 岑陵说:“我觉得不是两拨人。” “为什么?”柳兰扬问。 岑陵犹豫片刻:“不知道,直觉如此。” 柳兰扬说:“那你的直觉这次可能出了问题——你们走的时候,烧殓房了吗?” 岑陵从他话中听出了问题,猛然抬头:“当然没有,怎么,殓房被烧了?” 柳兰扬微微颔首。 岑陵和陈礼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我们没有烧殓房。” “我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大动干戈。”柳兰扬说,“那么,问题来了,烧殓房的是谁?” 岑陵的面色苍白如纸。 “我们今晚立刻传讯回道殿。”柳兰扬说,“算上烧殓房的人,以及忽然出现的那两位女子,再加上我们和遇害的妖狐族,这里至少出现了四方势力,情况完全脱离了控制。” “情况紧急,我们先动用灵犀符。” 陈礼点头:“我立刻去取。” 灵犀符是道殿特有的一种珍贵法器,通常是一对,两方各持一对,即使相隔千万里之遥,只要在其中一块灵犀符上灌注内容,另一块灵犀符上也会显现出同样的内容,距离越近、灵石越多,内容显现就越迅速。 这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法器,一般来说越珍贵的法器往往也越娇贵,灵犀符每次使用都需要消耗数量可怖的灵石,同时每一对灵犀符使用次数都非常有限。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柳兰扬点头,陈礼立刻拿出灵犀符,开始给道殿传讯。 河阳城距离中州何止千里万里,想要迅速得到回音是不可能了。 柳兰扬疲惫地坐下,从随身的芥子袋中取出纸笔。 “岑陵。”他说,“你来描述一下那两个‘前辈’的容貌特征。” . 慕容灼兴致勃勃,摩拳擦掌。 她当然学过搜魂术,少师教过她绝大多数记录在册的术法,但是由于学会之后从没有练习过,现在脑子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茫然,术法是一点都不剩了。 慕容灼试图偷懒:“我一定要用搜魂术吗?” 景昀说:“用搜魂术,看完之后对方变成傻子的几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不用搜魂术,看完之后对方魂魄受损严重当场暴毙的可能性大概在百分之五十。鉴于我们现在修为大不如前,对仙力的掌控做不到从前那么举重若轻,对方暴毙的可能性从百分之五十上升到了将近百分之百——你确定要强行扒开他的魂魄看吗?” “那还是算了。”慕容灼顿时放弃了之前的念头,“这个熊妖说不定还有用,搜魂术怎么用来着?” 下界前凤君再三拜托景昀照料慕容灼,加上两人关系本就不错,景昀很乐意教她。于是景昀教了她至少三种搜魂的方法,顺便还附带了几个有趣的近似法术,比如迷魂术、摄魂术,以及幻术。 慕容灼玩得十分投入,接连在这只凶残却十分倒霉的黑熊妖身上尝试了以上所有术法,最后一挥手,黑熊妖和慕容灼同时应声栽倒。 景昀赶紧把慕容灼扶住放在榻上,等着慕容灼搜完黑熊妖的魂。 景昀已经很多年不需要睡眠了,但是慕容灼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几百年没睡过的景昀居然找回了睡眠的欲望,昏昏欲睡伏在桌边。 睡意即将将她吞没的瞬间,景昀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她隐约抓住了一点和师兄有关的头绪! 但就在这一瞬间,栽倒在榻上的慕容灼忽然猛地一颤,整个人从榻上弹了起来,紧接着飞速跳下地来狂奔到房间另一边。 景昀听到了她干呕的声音,但作为一个看不见的人,她并没有用神识探知对方呕吐与否的欲望:“怎么了?” “呕!”慕容灼胃里翻腾不休,什么都吐不出来,但那种恶心的感觉萦绕不去,“真是丧心病狂,这熊妖吃了多少人啊!” 搜魂太过细致的坏处体现出来了,慕容灼只要稍微一想黑熊妖记忆里抽筋扒皮活吞生人那血淋淋的画面,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景昀耐心等她吐完,而后问:“除了妖物吃人,还看到了什么?” 慕容灼用帕子按住唇:“这只熊妖是个蠢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本来是熊族中有名的力士,因为妖力不弱,又呆头呆脑死心眼,被选为妖族宫廷护卫之一,而后因为殴打抓到手的犯人——哦,犯人是一只鹦鹉妖,把犯人打死了,从此丢了护卫的差使,正在即将要去流浪的时候,被一群神秘的妖带走,答应给他锦衣玉食,从此这只熊妖变成了神秘妖手下的打手,指哪里打哪里。” “这次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前往河阳城,到了河阳城之后,他们被分成两批,熊妖这四个接到的任务是去杀四个人,另外一批接到的任务是去杀几只妖狐。” “对了!”景昀心想。这样说来,她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但是他们的任务失败了,另一队执行任务的同伴也惨死了,他们只来得及带着同伴的尸体撤退,准备找机会确定同伴暗杀的几个妖狐死活如何——所以他们深夜去了殓房,然后就撞上了我们。” “等等。”景昀若有所思,“另一队同伴死了?” 另一队同伴全死了,但殓房里确实有妖狐尸体——她临走前刻意用神识看过,屋中浓郁的妖气是来自于妖化的尸体,而非这几只活着的妖。 “奇怪。”景昀沉吟道。 “这家伙真是脑子不好使。”慕容灼气呼呼道,“连我都看得出来,打死犯人被免职,然后立刻就有人愿意招揽他干脏活,这就是故意的吧,要把一个脑子不好、但是听话又能干的护卫由明转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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