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以为你这家伙只有打打杀杀最厉害,没想到当了几年人,口舌之能倒也练出来了。”桃夭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指了指身后那一车木炭,“比起我的‘毛病’,你以你那染血无数的爪子,可怜巴巴地求人施舍,再拉上一板车的木炭满街走的模样,只怕不止有毛病,应是病入膏肓了吧?”说着,她作势要从自己的布囊里取药,“若是如此,我便不能不管了,今日算你捡了大便宜,不用排队也能得我的诊治。” 见她摸药,怪物顿时有几分慌乱,既是老相识,它当然知道桃夭拿出的药不是治病便是要命,且这妮子的古怪狠辣在妖物之中是早就出了名的,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没管住嘴冒犯了她,她焉能轻易放过自己,万一真丢了性命,该办的事就办不成了…… “桃夭大人,方才是我嘴坏,您要是生气了,打我几个大嘴巴子我绝不还手。”它赶紧道,“只是那药就免了吧,我怕无福消受……” 听它语气里有服软的意思,桃夭那一口气立时就顺了下来,手也不往布囊里探了,只挑眉道:“就你那一身比木头还硬的皮,打你我还手疼呢。你还能知道自己嘴坏,说明病得不厉害。只是接下来,莫再与我讲废话。” “我来司府,真真只为取木炭,绝无其他目的。与苗管家也是君子之交,只因当年我危难之时,恰好得他相助,这才结下了缘分,对他我从无半分加害之心。”说着,它顿了顿,似是笑了一下,“不对,应该说打我彻底来到陆上生活之后,我未曾害过任何一条无辜性命。” 桃夭听了,将它打量一番,点点头:“倒像是真话。你如今身上的血腥之味确实比从前淡了许多。”她说的也是真话,若不是确定了它与从前不同,她哪敢沿途跟踪还毫不犹豫一脚踢它下水。这个刺儿头,便是她也不敢随意欺负。说着她又皱眉捏了捏鼻子:“我是最不想接近你那些同族的,一个个都臭得要命。我就没见过活着的时候能比死了还臭的家伙。” “真有这么臭?”它尴尬地嘀咕,“还好我们自己嗅不到……” 桃夭白它一眼,起身走到板车前,敲了敲上头的一筐木炭:“你当真做了人界的卖炭翁?” “当真。”它点头。 桃夭思忖良久,甩甩脑袋:“我还是不相信你,这不可能嘛!” “桃夭大人尚且愿意被区区凡人当作桃丫头,我又为何不能离海上陆,当个寻常卖炭翁?”它咧嘴一笑,笑容虽丑但还真诚,“要过怎样的日子,咱们可以选的。” 桃夭微微一怔,旋即道:“不成,若非亲眼目睹,我还是不能信你。” “亲眼目睹?”它很是无奈,“桃夭大人要睹什么呢?要随我去送炭还是要去我家中睹一番?” “都要。”桃夭果断道,“你赶紧起来!” “唉,那就要麻烦桃夭大人替我燃几块木炭了。” “嗯?你在指使我?” “您明明知道我不可见陆上之水,若不尽快把水烘干,我如何收起原形。” “你站在最当道的地方对着北风吹一下不就干了么!” “大人,快过年了,很冷啊……” “你怕冷?!那请问你在最冷的海水中横行霸道时是不是也要抱个防水的炭桶啊?” “我当了百来年的人了,还不兴我怕个冷?” “……”
第5章 他本来是不怕冷的,毕竟人形之下,是名为斗木的妖怪。 斗木,名字平平无奇,却与他们的天性南辕北辙。 “深海有妖,名斗木,头似虎而身似龙,独角于额,蓝眸利齿爪如刀锋,皮肉粗厚如木,上有年轮。性戾好斗,甚凶猛,以蛟为食,百里之外嗅其味,蛟不敢近。上陆可化万物,落水则现原形。死后成方寸之木,佩于船只可避海怪暗礁,保平安。” 他在好几本记载妖怪的古籍上看到过别人对他们一族的描述,说的倒是八九不离十,只是每次兄长看到对他们有记载的书籍,心情好时便将那一页撕掉,心情不好时直接整本书都烧掉,心情特别不好时,还要将书的主人打一顿。 彼时他不懂,问兄长为何如此,不过流传人间的闲书罢了,大家伙儿都是当个乐子看的,无人当真。 兄长也不多解释,只道:有记载便不自由。 多年后他方知世上有一物,曰百妖谱,上有百种妖物之记载,名目,来历,性情,皆在其中,说是百妖,却几乎收录天地之间所有妖物。传闻此物与天地三界同生,渊源神秘,知其全貌者甚少,多年流传下来的唯有它那“天生异能”——所有被记载其中的妖物,无论大小善恶,一旦从谱上抹除,现世之中便再无其一族之踪迹,烟消云散,永不复归!故而,如今并无多少妖怪在意百妖谱的来历,它们只怕稍有闪失,便托了这杀妖不见血的玩意儿的福,死得干干净净,连个活过的痕迹都留不下来。然说来也是好笑,众妖心中虽有怕惧憎恨,却又不得不盼着这百妖谱老当益壮完好无损,只道它平安,自己才能平安,这份矛盾之情也委实折磨。再抛开此物是诸多妖怪的噩梦不说,若能掌控它为己所用,便等同于拿捏住了天下妖物的命脉,有此等筹码在手,委实不敢想象能造出一番怎样的大事……或者大祸。传说上古之时,也曾闹过争抢百妖谱的乱子,但终是被平息下来,之后这烫手的玩意儿便被封藏于桃都境内,从此天地之间再不见为它兴风作浪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的性命受制于此,便难怪兄长会把气撒在那些无辜的古籍上了,毕竟他又不能拿百妖谱撒气,心里还得拿它当祖宗供着。他虽然也觉得这种在无形中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不太舒适,但事已至此,倒不如不去想这件事更好,何况百妖谱被镇守于桃都之中多年,没有出过纰漏,只要不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大家的日子还是安全的。 何况,以他们斗木一族的真实经历来说,百妖谱看似凶险,却从未真正为难过他们,反而是天界诸神灭掉了他们大半同族。 他没有经历过那场大战,但兄长已经在无数个难眠的长夜里同他讲过许多次。斗木祖祖辈辈于海中生活,凶猛矫健,以蛟为食,但偶尔也吃其他的肉解馋,比如鱼肉鲸肉别的海怪的肉,以及不小心落海的倒霉人类。可谁知尝过人肉滋味后,他们竟觉得比蛟肉更加美味,于是不再满足于等待大意落水的人类,而是主动出击,不但袭击过往船只,馋虫犯了还要上岸抢人,一时间闹得腥风血雨不可收拾。人间遭此大劫,天界震怒,派雷神前来剿灭斗木,一场大战下来,斗木一族损失大半,浩瀚海面赤血千里,本以为无需借百妖谱之力,斗木一族也将从世间彻底消失,但出乎意料的是,雷神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不曾吃过人肉的,以及年幼与身怀有孕的,然后颁下神令,要他们今后再不可祸乱人间,从此收敛心性,安分守己,否则,一员违令,株连全族,再无宽贷! 彼时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兄长也还年幼。 在他的记忆里,被告诫最多的就是远离人界,更不能与人类有任何纠缠,不然吃亏的必会是他们。 所以他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无非是在夜里悄悄靠近海岸,在水下遥望人界的灯火繁华,他没有讨厌过这个地方,甚至在那些上了年纪的同族们咬牙切齿地控诉当年天界对他们下手太重时,他也觉得他们说的不全对,明明是他们先冲到人家那里吃人的…… 有时候,兄长也会随他一道去远观人界,但兄长的眼神却很不一样,像是在海中遇到猎物那般冷静又渴望。而且他还知道,兄长是偷偷去过人界的。 时光飞逝,他从年幼的斗木长成了把身型大出他数倍的海兽鱼鲸都不放在眼中的“海中霸主”,可是,日子却越发难过起来。安稳的生活渐渐远去,他们迁移得越来越频繁,不少上了年岁的斗木也逐一死去,其实是连一半的岁数都没活到。 原因无他,唯觅食艰难而已。 说来也是唏嘘,这么些年来,倒不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弱了,而是在一次次的交手中,蛟类也越发狡猾起来,如今已能在很远的距离外便嗅到他们的气味,根本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便逃之夭夭。所以他们不得不费尽力气,在巨大的海域中寻找蛟类的踪迹,运气好的话能寻到一个巢穴,得一时饱饭,但多数时候都是饿肚子的。虽然海中的鱼或别的海兽可无限供应,但没有蛟肉给予的能量,斗木的寿命便会大受影响,都说世间万物皆有生克限制,斗木生而强悍,霸道于海中,无需担心成为他人的口下食,却不曾想会受制于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其食用的蛟类,天道造物,果然难测。要说那人肉虽不及蛟肉有用,但好歹能比鱼肉强,可谁敢吃?雷神从不与人玩笑。 旁人听来也许觉得太好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海中的霸主因为吃不饱饭,走到了最危险最艰难的时段,他们身边的同族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母亲也闭上了眼睛。 剩下的还年轻的斗木们,也纷纷四散而去,说生活在一起也没用,倒不如趁年轻还有力气,往海域里更多地方去讨生活,各求平安吧。 那天,他们两兄弟在空荡荡的海水里,望着偶尔经过的鱼虾发了一天的呆。 翌日清晨,兄长浮向海面,说了一句:“去人界。” 他自然跟从,心下还有点雀跃。 要生存便要懂变通。兄长的初衷自然不是去偷人肉吃,他说人界虽不及海域广阔,但却有海域中没有的宝物,以及一些身怀奇技的人,他的目的,是想寻一味能掩藏斗木气息的法宝或者药方。 可惜兄弟俩在人界游走数年,并未如愿。 但,天无绝人之路,化了人形的妖怪也沾了这句话的光,就在他们灰心的时候,一次偶然,改了他们的未来。 那一阵,他们正流连于烟州这座临海小城,此地名气虽不及扬州泉州那般大,却是“赶海客”们出海做生意的必经之路,按说出海行商也不是多特别的事,但不是所有出海做生意的人都被称作“赶海客”,唯有自烟州出发,一路往北,穿过一片名为骷髅头的海域,往那海中秘国做生意的,才有此称号。赶海客们平素里行事低调,不与业外之人往来,只依自己的规矩安排一切,颇有几分神秘。赶海客们去的“秘国”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旁人无从知晓,只知那里有别处没有的好生意,能从秘国安全返回的赶海客们,带回的货物也是市面不常见的奇珍异宝。 能与赶海客扯上关系,皆因他们兄弟俩偷上了一艘正要从烟州港出发的商船,起初他们是听说那商船的主人常有各种罕见的奇药出售,本想着能不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谁知还没来得及将船主人的底细摸清楚,这船便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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