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功法的内力尽数汇集到老师祖一人身上,由他代为炼化后注入道坛中,将鼎内供品尽数融化。 先前准备这三样事物时,宫雾还帮过手。 五行对应五色,木为青梅枝,土为黄蚌泥,水为黑沼液。 不出多时,段干鼎上有灵雾腾空而起,但飘而不散,如蜂群般停留在灵鼎上方。 无关弟子都围来看热闹,出阵的师尊们或大步退后,或稳步离开。 涂栩心脚步很虚,被姬扬搀着时苦着脸看宫雾,小姑娘很懂事的举起食盒。 “师父!饭!” 他们三个像是和热闹人群没有太大关系,寻了处干净台阶坐下吃饭,盖子一掀果然是撒着芝麻的冒油蹄膀。 涂栩心接过筷子先痛饮三杯热黄酒,然后快速扒饭,吃得很急。 姬扬蹲着给师父拍了拍背。 “别管我,”涂栩心说:“快站起来,你们老师祖要燃花问魂了。” 话音未落,有样貌出众的一列弟子捧花前去,手上净盘均端着不同长度的沾露花环。 西南花木繁盛,民间喜戴花簪花,春日里山谷里更有数百种花草郁郁向阳。 只见老师祖闭眼信手拾了一串山茶,将它摆在祭坛前,指腹一抹便有灵火燃起。 以裸眼相看,便是纯白花瓣在不可思议的萎缩发皱,好似一炷香般被瓣瓣烧灼。 宫雾给师尊递了张帕子擦嘴,耳边听见老师祖的沉声念祷。 “德为骨,道为身,起唤段干点化,起令狴犴——” 他分明离他们距离很远,但苍老话语环绕于庭间众人耳旁,听得人胸膛都嗡嗡同震。 “一问眼蛇瘟因何而起,二问蔺傲霜惨死于谁!” 话音未落,那山茶花上焰光大盛,以数倍速度开始燃烧! 宫雾看得心惊,小声问:“师父,如果花燃尽前问题没说完,会怎么样?” “会反噬物主。”涂栩心端起第二碗饭,此刻才终于舍得夹一筷子清炒小白菜:“咱们能不能换个大点的碗?” 与此同时,鼎上青烟骤然变化,竟如同模仿他人肖像般借由浓淡深浅逐笔描摹! 墨竹绫银英袍,南珠点金冠,柳叶眉杏仁眼,连右脸颊的一颗痣都点了出来。 此灵鼎果真能明辨冤怨,找出诸多迷雾里的真凶! 老师祖看得直直后退一步,老一辈和年青一辈的反应截然不同。 “居然是他……” “怎么可能?!不会吧?” 人群如潮水般快速分流两侧,已经有人在叫嚷他在那里,生怕嫌犯趁乱跑了。 宫雾还立在师尊旁边,即刻发觉无数目光再次看向她,不,是看向她的身侧。 她不安地攥紧袖子,本想靠得离师父近一些,此刻向前方望去,突兀看见那大鼎上缭绕青烟所组成的面庞。 除了那颗痣,一切均和涂栩心毫无区别。 老师祖脸色青白的立在鼎的另一侧,旁侧见证全程的旁宫师尊也神色复杂。 涂栩心坐在台阶上还在吃小青菜,冷不丁被几百个人盯着看,很冷静地擦了一下嘴。 “师父,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有个亲哥哥。” 年轻弟子们长长噢了一声,这才搞明白情况。 可老一辈人仍紧绷着情绪,没有放松。 此刻花燃殆尽,鼎上青烟倏然散尽。 枯萎的花烬落在地砖上,渐渐化作飞尘随风而去。 老师祖拄着藤杖一步一步走向涂栩心,凝声道:“可是你哥哥已经死了。” “九十二年前,我们都亲眼目睹,不是吗?” 涂栩心此刻已擦净手指,起身面对师父的压抑目光。 “师父,这事和我没有关系。”他平缓道:“我是丹修,也学不会这些唬人的把戏。” “师父如果不信,可以废我修为,看今后祸乱平息与否。” “不可能是他!”程集从人群里冲出来,脸上悲色未褪:“师父,你我都清楚栩心的秉性,绝不是他!” “会不会是有人暗中作梗,骗过了那鼎?!求师父明察!” 东麓师尊一开口求情,更多人接二连三的出声援助。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都冒了出来。 有说他哥哥根本没死的,有说是外头的人在挑拨离间。 众说纷纭里,老师祖迈步向前,大拇指用力擦过涂栩心的脸。 老人灵力之强,让他身侧的低等弟子都有些不适,会本能地往后退。 姬扬宫雾虽然也觉得心悸,此刻都强撑着站在师尊身边。 一擦,再一擦,始终没有那颗痣。 老师祖垂眸松手,低声道:“禁闭一年,不得见任何外人。” 涂栩心轻叹着答应了,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两个徒弟。 “师姐,这两个孩子托您照顾。” 程集用力点头,面露不忍。 师令一出,涂栩心便要被关进断灵塔里,不得与任何外人联系。 这塔是专门关禁闭的地方,里有水井储粮,外有封灵法阵,每日早中晚三班轮换,有高阶弟子轮流值守。 当下诸事蹊跷,但段干鼎把一切症结归咎于他,旁人也没法求情太多。 涂栩心换好闭关修行时的素衣,去断灵塔时有很多人过来送行,其中也包括老师祖。 ……到底是百年的师徒交情。 他站在高塔前,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徒弟。 “师父,我有几句话想同他们讲,可以吗?” 老师祖点一点头,叮嘱道:“不得私语。” “嗯。” 涂栩心给姬扬理了理衣领,笑道:“还好你开窍的早,和师父早早商议好今后修行。” “无情道需斩情根断心念,自古以来少有人能做到。” “可一旦成了,便升为天仙,肉身元神一概得保,功成三乘之中,迹超三乘之外。” 姬扬往日总会望着他笑,此刻皱着眉,不发一语。 涂栩心摇一摇头。 “还早得很。” 他转向宫雾,看了她许久,只说了四个字。 “好好活着。” 宫雾听懂师父话外的意思,轻声答应。 果不其然,寂清师尊被封灵高塔之后,事情并无转机。 患眼蛇瘟的病人病情都在不断恶化,甚至病况蔓延向外,惊动了外郡的许多人,还有官府遥遥修书求方,努力共同压制时局。 先前人们仅仅是怀疑有外敌恶意布局,相关猜测在寂清被封入塔后进一步落实。 ——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连老师祖的灵鼎都能欺瞒! 眼瞅着这病症是在吸人精气,莫非是魔界的人在捣鬼?! 老师祖不敢怠慢,祭出谷中珍藏的戊真度形鼎,领一众门人制药救人。 一时间,各村百姓用驴骡驮着自采的药草不断过去救急,官府差役也不断过来探听风声,惟恐这祸事进一步扩散加深。 这病症实在奇怪。 越是年轻力壮的,越容易被吸干气血,枯槁而死。 反而是云藏宫的师尊想出奇方,用毒草把病人先医到半死不活的状态,等那眼蛇瘟退散了再施救愈疗。 这法子一试,果真管用。 病患一但虚弱到快断气的地步,眼蛇瘟消退很快,像是嫌弃其寄生的人没太多榨取价值。 可这毒方需要针对不同人体精准控制分量,一失手容易真把人抢先一步毒死了。 老师祖祭出药鼎为千百人熬制平血退症的良药,许多日都不曾合眼睡觉。 眼见到了五月初五,事情终于要迎来转机。 端午是草木药性最强的一日,有民谚说‘端午遍地是药,吃把草百病都好‘。 前一日刚刚下过大雨,今日又有骄阳除毒,好得不能再好。 宫雾跟在东麓师尊身后学煎药事项,疲倦里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这一眼,刚好看见天际竟有群鸦般的黑影飞了过来! 同一时刻,庭上许多尚在练功的弟子也看见异象,快速吹了一声尖锐呼哨。 “结阵!!御敌!!” “快奏报各宫,结阵!!” “是魔界的人来了,快掩护那些病人——” 急促呼声里已有数十名弟子凌空而起,升至高处手持法器,快速摆出迎敌阵势。 那黑影即刻就已飞临面前,居然是群马临空,战旗猎猎! 有男人尖笑一声,张狂道:“渊主过寿,速速献礼!” 他一发话,身后上千个黑甲军兵高声呼喝。 “——渊主万寿无疆!!!” 叫阵时刻,两位师尊已飞身上前,一人抬剑一人持符,不敢怠慢。 “末等小谷无财无宝,还请尊驾高抬贵手!” 那将领睥睨一眼,觉得有理。 “你们这确实挺穷。” “但是你们多年来不为我渊主庆寿,已是犯了大不敬!” 他剔着指甲,脖经一歪。 “我看那个药鼎就不错,你们想自己赔礼道歉,还是走走流程,放我的人下去抢?” 抢?送?开什么玩笑! 月火谷一旦落入下风,今后会被多少邪道勒索劫掠! 今日便是拼出命去,也要护住谷中上下! 领头师尊怒喝一声,当即杀了过去!
第6章 厮杀来得太过突然,惊叫声在谷内接二连三响起。 “快去保护老师祖!!” “救鼎!!救鼎!!” “师尊小心啊——” 宫雾下意识端走装满灵芝粉的药罐,跟着东麓师尊往药鼎方向冲去。 混乱里有人在哭叫着逃跑,也有人手持法器杀上天际。 她眼神快手更快,一路把金药炉银药杵夹在胳肢窝里跟着跑路。 天上数千军匪已如沉沉黑雨般压下天际,将日光都遮盖的所剩无几。 “宫雾,快跟我走!”程集反手将齐腰高的戊真度形鼎缩至掌心大小,反掌藏进袖子里:“往这边躲!” 她拽着她,两人均是负重诸多往六珈宫方向逃去,身后追军大半被鏖战困住,可也有眼尖的魔界中人手持利刃杀了过来。 随行的四五个弟子均是冲去阻拦,可均不是其对手。 宫雾抱着五六样东西疾步跑进暗巷里,不远处的地上隐门已被打开,再往前一步就能躲进洞里! 她只觉天上一暗,已有长须黑甲兵持短匕跃向程集。 “师尊!!!” 宫雾急声一喊,身后扫帚速度更快,随她意念径直劈头盖脸地打了上去! 程集和追兵都呆了一刻。 ——这是个什么玩意?扫帚?? 扫帚方才还扫过高庭灰尘,竹枝灰尘均是迎面扑上追兵面上,呛得人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这什么玩意!!” 程集修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飞在天上的扫帚,反手掐诀以刺藤封其周身,大吼道:“雾雾,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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