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师尊笑道:“栩心多抠门的性子,舍得把混元丹喂给你开窍,那得是他几十年的功力。” “哎,小雾,我是说,柳风,这混元丹吃起来什么味儿?” 宫雾早早和师父通过气,答道:“花生味,还混了点椒盐。” “他还真是这老毛病,炼个丹药总爱放椒盐!” 斩缘法事的最后一环,是姬扬亲手剪开蒲苇同心结。 尚未揭开的姻缘就此被一剪两断,今后再也无花无果。 结束之后,紧接着是无情道的入道仪式。 两番法事接连拜完,由寂清师尊出面请客,邀所有见证人吃饭饯别。 小饭堂难得开张,还杀了三只鸡两只兔子,添了不少荤色。 席间有人连连敬酒,恭喜他两个弟子皆有进阶。 也有人好奇提问,说今后难道再也没有姑娘喜欢溯舟了不成。 “溯舟,你自己现在感觉怎么样?” 姬扬受了朋友敬来的热酒,饮后细品半刻,淡声道:“没什么感觉,很平静。” “他性格很适合这一道,我总是觉得可惜了些。” 涂栩心夹了一筷子青葱炒蛋,伸长胳膊把烧鸡腿撕下来递给宫雾。 师徒两都吃得很是尽兴,花听宵又问:“那小雾将来修哪一道?” 大伙儿登时来了兴趣,聊得七嘴八舌。 “当器修吧!寻个喜欢的物事注灵淬火,我师姐弄了个灵灯,可好看了!” “小雾要不要来当个法修,或者和你师父一样,当个丹修?” “千万别当剑修!!我这辈子受够了!!” 宫雾和涂栩心对视一眼,均是后脑勺一凉。 坏了,这个怎么编。 按她这个体质,修的得是轮回道! 古往今来可就没有这个说法,谁能像她那样死了又死?! 恰在此时,姬扬从容开口。 “明日远行金烟涡,方便小雾见见世面。” “等瞧见喜欢的,再定夺也不迟。” 花听宵自斟一杯,笑道:“我算跟你师父捡了个好差事,能出谷去西边大派晃荡一圈。” “金烟涡这个大派,听说有数千弟子,洞府大到不可思议。” “你们猜,他们把门派建在哪儿了?” “金烟涡在三江交汇处,那边地势险峻,连村落都很少。”姬扬察觉不对,仔细思索道:“附近滩涂地软多涝,难不成建在水里?” “你徒弟是真聪明。”花听宵笑眯眯道:“他们整个门派,都藏在千里瀑布深处,妙不妙!” 宫雾被呛了下,暗道自己不会游泳,去那一脚滑搞不好要喂大鱼。 涂栩心想起什么,拿过旁侧放着的包裹,解开递给她。 “总坐着扫把不像样子,师父送你一把新做的……” “我终于要有剑了?!”宫雾很惊喜:“谢谢师父!!” 众人跟着道喜,纷纷举杯又要庆祝。 “呃,差不多,”涂栩心旋开手中的银鹤点墨伞,摸了摸后脑勺道:“剑太俗气了,我寻思着,你坐在伞上更好看……” 姬扬摸了摸腰间大师姐传下来的佩剑,静静瞅他。 “是我偏心。我偏心。”涂栩心痛快认错:“你那把剑从小练着玩的,咱不当真,回头弄个上上佳品!” “没事,我也偏心。”青年给师父斟满酒杯,笑道:“你俗气好多年了,能有这个觉悟很好。” 师父这才松了口气,愉快喝酒。 “呸呸呸!!好苦!!”
第9章 宫雾得了混元丹这事,很快被传开了。 她和涂栩心都处事小心,对外只笑说终于升到洞明境了,至于其他一概不谈。 谷里成仙的少,但洞明境的入门弟子满地都是,她混在人群里继续压低存在感。 人们大多笑说几句恭喜,不多深究。 出谷这一日,老师祖虽然仍在养伤,也特意来送。 花听宵和徒弟各自御剑,涂栩心骑鹿,宫雾则蹭了师父的光,可以坐在灵鹿的屁股后头。 新得的法伞她还不太会用,但确实用料不俗,一摸都能感觉灵性相通。 今后坐在伞上飞来飞去,确实很有仙气~ 月火谷特产的霜花鹿天生雪白纤细,驮着两人时不大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大树杈子般地尖尖长角差点戳着师父眼睛。 “溯舟在家里好好闭关修道,回来查你功课。” 姬扬揣着袖子道了声一路平安,笑道:“您各位玩得开心,有空可以带点特产回来。” 霜花鹿哞哞两声,随飞剑一起踏云而去。 世界轮廓在不断缩小,很快连月火谷都变成了狭窄的一条线,渐渐看不见了。 宫雾还不太习惯万丈高空的长风,紧紧抓着师父的袖子不敢往下看。 花听宵看出小姑娘略微发怵,随意找了个话题。 “潮生,你有没有听说过树下钟的事儿?” 涂栩心在给霜花鹿挠痒痒,想了想道:“是不是在印山脚下的那个灵怪?” “噢,你知道啊。”花听宵长长拖了一声:“那我不讲了。” “花师尊,我想听!” 宫雾被转移走注意力,渐渐忘了看脚下的高空险景。 花听宵清咳一声,开始讲自己游历四方的听闻。 两个小徒弟都没听过这新鲜故事,此刻很是入神。 中原有一印山,山脚下有棵千年罗汉松。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后,松下土层渐渐被河水冲走,露出盘虬错结的根须。 当地小孩没事刨土玩,发现这根须底下竟然镇着一口大钟。 罗汉松听说是好几朝前就有了,如今根深叶茂,好似一座巨佛。 这钟到底是同松树一起被种在这里,还是后来被人埋在深处,谁都无从知晓。 后来陆续有人想刨出钟融了卖钱,却连钟上盘绕的叶脉苔痕都刮不开,也看不见这钟是什么材质。 凡人路过时,这钟不声不响。 “……可一旦有修真者经过,这钟就会说话了。” 宫雾杏眼圆圆:“还有会说话的钟?” “大概是凭灵气同人神识相谈。” 涂栩心本来没参与讲故事环节,忍不住插话道:“我特意去看了一次,还跟它说过话。” “诶!!” 花听宵略不满:“你讲我讲?” “行行行……” 花听宵举起手指,神在在道:“这钟对任何灵修,都只说一句话。” 「尔可予我周身道行否?」 宫雾莞尔。 “胃口这么大,难怪被压在那没法翻身。” 对不认识的过路人张口就要人家的全身道行,谁会舍得给? 花师尊讲到这,一瞧快到了三江汇合处,飞身下降。 “走,递拜帖去喽。” 灵鹿好似能听懂人言,跟着飞剑一块下落。 云藏宫的师兄动作轻盈,不一会儿便和师父一起轻快停稳。 涂栩心憋了一会儿,见宫雾抓紧自己没吭声,予以提示:“你不好奇我跟那口钟说了什么吗?” 宫雾在速降里脸色发白。 “师父!慢点慢点!!” 涂栩心敲敲鹿角,让它落得平缓些,仍憋着半句没讲完。 快问我!! 随便谁!!快问我跟钟聊了什么!! 眼前景象已变得平坦开阔,比起月火谷的花木缭绕,更显出激荡之意。 三条江流从不同方向汇合作一处,荒原上野草疯长,江流奔腾着跃过高崖,在晴日照耀下溅如星海。 花听宵第一次来此处,在横刀一砍般的大豁口前看着瀑布,端详片刻。 “噢,这么个金烟涡。” 晴天里水流过急时,在侧面能瞧见水雾飞扬,好似金烟腾起。 “咱们准备冲进瀑布里头了?” 涂栩心拧着眉毛看他。 “行行行,饶你一回。”花师尊笑起来:“说吧,你跟那口钟说了什么?” 涂栩心很傲气地哼了声,痛快道:“它也问我要,我没给。” “然后我说,要不我把你挖出来。” “它说,如果没人答应它,它就得一辈子被压在这。” 云藏宫师兄好奇道:“那它声音是男是女?” “似男似女,可男可女。” “我又问它,那如果我把修为都给你了,你拿什么回报我?” 花听宵竖起耳朵。 “它神神秘秘地说——给我一个大宝贝!” “害,那能有什么?” 修仙人最要紧的不过是一身修为,修为尽废就算换来灵宝,那也使唤不动啊。 宫雾听到这里,颇为诧异:“那它肯定跟其他人也说过一样的话。” “魔界的人到处搜刮珍宝,难道不会绑个弱些的修士过来换东西吗?” “估计是叫人下了咒,”花听宵会意解释:“非要自己诚心诚意地愿意给,否则是没法解咒的。” 涂栩心终于把半截故事讲完,很是畅快。 偌大飞瀑宽可跑马,隐约可见水流下隐在崖间的月亮门。 师父两三句话教宫雾如何用灵息幻出包裹全身的挡雨屏障,高声吆喝道:“准备进了!三!二!一!!” 一鹿两剑前后冲刺过瀑,溅得水花如炸烟花般蹿起。 眨眼的功夫激流掠过头顶,被看不见的屏障尽数挡开,眼前一黑再一亮便进了洞中。 入金烟涡需先过一段幽暗小径,沿路两侧各用铁链钉了鱼脂灯笼,灯光微弱但可慢燃多年。 等行至尽处,有哨卡挡路。 “何人入派,报上名来!” 花听宵拿出老师祖亲笔写下的拜帖,恭敬递出。 “在下月火谷云藏宫主花听宵,身边是昙华宫主涂栩心,均携徒前来拜会。” 门前侍卫手执银枪站得笔直,接过拜帖对照着看了看他们四人,转身前去报信。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懒懒回来,神色已比先前惫懒很多。 “跟我进去吧。”侍卫一晃手,没什么敬意道:“等会入了我派,不可私行探路,不可探触法器,这都是基本的规矩,你们懂吧?” 涂栩心笑意消失,冷冷道:“瞧您这意思,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我可没说这话。”侍卫哧了一声:“走呗,你还挺敏感。” 这入口看着幽深简陋,可一旦得门而入,才能看出另一番天地。 金烟涡在千百年前原是帝王陵寝,掏空大半座函关山在龙脉上修出宫宇飞桥,极是气派。 后来几经周转,由该派老祖占了宝地,发觉此处天地灵气皆是浓郁上品,另做翻修建成了天下第六大派。 宫城衔山而建,半架虚空,高处天光洞开,光华灿烂。 常人路过函馆山,浑然不知自己立在虚空的法阵之上,哪怕肉眼能看见重峦叠翠的树木山岭,也全都尽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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