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苍老的被所有夜叉鬼奉为王的男人,曾经是个修道之人,还极有可能是师傅的故交。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计划,但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天意。 她勾勾手指,抬起了一块小的,这石头便听话般抬到空中翻了个面坠落下来,像是火把被水浇过般顿时熄灭,与其他平平无奇的石头融为一体。 “少主,你这样会激怒她们的吧……”阿皮也不清楚她想干什么,默默趴在她耳边小声地提醒。 芷溟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舒服地推开了他。 阿皮被她推开也不恼,语无伦次地喃喃道。 “若我真的死了,祖母谁来照顾呢?” “难道因为大人走了我们螭族就要受制于人吗?难道以后夜叉鬼去碧水潭抓我们,我们还要主动奉上吗?” “你闭嘴。” 芷溟正在凝神屏气等着时机,谁知这阿皮一直喋喋不休,真是让人厌烦得很。 很快那些繁琐的跪拜仪式就开始了,芷溟即使被钢板束缚住了双手,念力依旧存在,她首先攻击的便是睡着的绿毛龟咬着绳子的嘴。 接下去便是将那些荧光石头一枚枚翻面,她从来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儿,或许是因为聚精会神,也出乎意料地完成得又快又好。 石牢开始松动歪斜,以一种极慢的难以被觉察的速度往右下坠去。 她甩出微弱的火球将一根根粗绳烧开了口子。 虽然这锁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打开,却可以驱使石牢往其他方向转移。 有几个已经起身的夜叉鬼看见了她的举动,似乎是想上前阻止,又想登阶梯去禀报,两难之下居然呆愣在原地。 急智的几位已经开始射箭或动用手中的武器,可都没用。 此刻石牢不仅成了能运送她们的船,成了能够保护她们的壳,也成了一个武器,但凡有夜叉鬼想要拦住她们,都会被撞得头破血流,一个连着一个摔倒一片。 霎时间,“砰砰”声和哀嚎声如爆炸般接二连三地响起。 阿皮被吓呆了,也不敢去抱住芷溟的胳膊,只能死死往后靠住石壁,时不时捂住眼睛,以抵挡那些从洞孔中射入的腥臭的血浆。 芷溟径直驱使石牢往药园飞,以一种万夫莫当之势如砍瓜切菜般飞到了那片暗红上空。 整个药园就只供养着一株红色的藤蔓,它看起来又坚韧又脆弱,明明极细如发却笔直地往上长,似乎是想要去追寻永不可能抵达的水面之上的太阳。 芷溟悬停在那鬼王和那群夜叉鬼的上空,她低头往下看,小心翼翼地扯动了那根藤蔓。 登时所有鬼都惊恐地望向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这些侍奉鬼王左右的鬼身上都有符咒的影子。 “你敢!”鬼王漠然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怒气燃得四周的水波都开始振荡。 芷溟毫不犹豫地从牢笼底部的横栏伸出手去拔走了那根藤蔓,丢给了阿皮。驱使石牢尽管吃力,速度却依旧比那些夜叉鬼拼命游着追赶要快上几倍。 那本该射向她们所处方向的漫天箭雨也没有出现,不知是害怕伤了正在追赶她们的鬼王还是害怕伤了那根藤蔓。 接二连三的巨石撞向笼子,似乎是想强迫她停止,可芷溟躲得很快,她感觉鬼王的准头也不是那么好。 毕竟她专挑暗处走,周围已经黑得她都有些看不清该往哪里去。 当下一块巨石袭来的时候,芷溟直接调整方向往下一沉,然后撞向了鬼王。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徒劳,他的速度一直都比她们要快。 可她不知为何,想起那些什么“长生”的词,想起师傅当时的怒意,心里好像也有了怒意。 师傅当时为了找他,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跳下的鸳鸯江。 那锁突然“咔哧”一声被打开,石头门尽管厚重却开了一条缝,芷溟刚想要合拢就瞥见鬼王的手臂已经攀了上来,门被怒意掀开不知飞着甩向哪里。 芷溟瞧见他粗糙灰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仍然穿在身上的衣服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一件松垮脱形的道袍。 她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趁着他还没有进笼的一瞬间,她先扯走了一半阿皮手里的藤蔓,接着便将惊恐呆滞的阿皮连带着他手里紧紧握住的那半根藤蔓远远地丢了出去。 只能分开了,这样两个人或许还有些零星的希望。 笼子很快停了下来,芷溟想往更深处飞去,耳边忽然传来两声爆裂,原来是她脖颈上的钢板分开撞向两边。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窒息到整个身子都开始抽搐,她瞧见那只灰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掐住她的脖颈,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断。 她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她可能真的要死了,就死在这一刻,死在这只手中。 “你毁了我,一百年的心血……” 芷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瞪着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几乎是本能地,她只想着用最后自己本身的力量去掰开那只手。 只要能松开一点点,她便可以不死,便可以,遵守她的诺言。 可是真的好难…… 金贝渐渐如火般燃起,在这黑如地狱的场景里仿佛有灵性般灼痛了那只手。 那手颤抖着,却仍旧没有打算停止,也是在这一瞬间,石牢悬在了半空,那手里已经开始挤压变形的脖颈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被碾压成泥,反而随着一道不明的闪光凭空消失。 整个世界万籁俱寂,这地方只剩下他和这个无门的石头笼子。 他好像是握住了一段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存在的东西。 ----
第21章 第 21 章 = “嘭”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春雷迅疾落地的声音,宁合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忙不迭地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往外跑,可没走两步就停了——这强烈的气味陌生又熟悉。 此刻安静得出奇,刚刚那一声好像是他的幻觉。 天刚蒙蒙亮,屋子里的陈设轮廓清晰可辨,就是颜色都恰似染上一层灰翳。 他转身看着床榻,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接着便死死捂住了嘴,害怕这声音会惊扰到床上的女人。 宁合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泪水悄无声息地交错着,打湿他身上单薄的寝衣。 他是害怕,怕得胆战心惊,可这害怕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所代替。他瞧见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一道粗粗的红痕,如梦游般提起步子靠过去,想听听她的脉搏,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可是他听不到,他听不清楚,即使颤抖着拿手试了她脖颈上的血脉,也只能摸到一层冰冷的皮肉。 - 芷溟被那些梦的碎片扰乱得脚步虚浮,在梦里,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好像怎么直也直不起来,只能像水草那样左摇右摆。 突然一股尖锐的疼从身体某处开始生长,接着如草叶分叉般窜到了喉咙口,她侧着“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疲惫不堪地睁开了眼睛。 是她极熟悉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床边站着的两个人她似乎没见过。 “不记得我了?”许大夫瞥见她万分戒备满含冰霜的眼眸,手上的动作倒没停,仍然在慢悠悠地扎着针。 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轻飘飘的。 “你这是得罪了谁啊?你脖颈上的伤怕是要留疤了,不过女人留点疤也没什么……” 芷溟蹙眉望着她,不发一言。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是人族大夫,那次替宁合治了脚。 即使她是被谁所救,怎么从江底到的岸上?又这么巧被宁合看见救了回来? 她正思索着,冷不丁瞧见身上一排细针,想着赶紧拔出来,却被那人族大夫掐住了手腕。 劲儿不大,但像是摁住了她哪处法门,她进退两难,有些悻悻地躺了回去。 “你赶紧穿件衣服,天也太冷了!”阿浓本来正在专心配药膏,可门边站着的瑟瑟发抖的小男人,总是分去她一半的目光。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到时候你们两个都病了可怎么办?” 阿浓觉得他方才大概是听到了那一声的,他应该知道她醒了。 明明是他衣衫不整方寸大乱地大清早跑来叩医馆的门恳求她们救人,此刻却站得那么远。 站得远也就算了,还眼巴巴地望着,就是不过来。 “你赶紧的,给她脖子抹点药膏。” 阿浓有些无奈了,她上下左右找了一圈,找了件厚实的外衣,递到了宁合手上。 宁合穿得很快,眼神还是呆呆的,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瞧见许多密密麻麻的针。 他知道许大夫是在治她的病,可瞧见这针戳在她身上,他还是难受。 芷溟本来有一百个问题想问,看见宁合那满是沉甸甸的愁苦哀伤的神情,话头又堵住了。 死里逃生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喜悦,反而令她面上赧然——宁合说对了,她回去就是为了送死,她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抹啊,别愣着了。”阿浓把药膏塞到了宁合手上。 “用力点,要不然这淤血化不开……” 宁合似乎在这一刻才头脑清明了些,他颤抖着将坛子里黑乎乎的药泥抹上她的脖子,但是她的脖颈太滑,他不知道该怎么揉。 芷溟正对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凌乱不堪的头发,她觉得他比她倒更像是受了重伤的病人,好似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宁合,你——” 她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便落到了她的胸脯上。 是眼泪。 他怎么这么爱哭? 刹那间,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她忽感心里一痛,这痛如同某人用手指戳中掌心那般轻微,却经久不散。 她僵硬地将头扭向一边,只想着躲开他的泪眼。 那对人族大夫走了许久后,她都在盯着着床帐顶子神游。 一股酸溜溜的苦涩气味飘了过来,逐渐蛮横地熏染了整间卧房。 芷溟起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一切的陈设,和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就好像她昨天才刚走。 她有种错觉,眼前的世界才是真实,在江底的记忆反而成了一个虚幻易碎的泡泡。 除了脖子上的伤真的很疼。 地上有不甚明显的暗红色血迹,芷溟感觉应该不是她的,她顿时头皮发麻,不知道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宁合遭受了什么…… 她下床快步往灶台处走,等到与他只有一步之遥,看见他的处境时,心里又揪紧到无法上前。 宁合正坐在地上费劲地脱鞋,他的鞋是由各种绿颜色的布拼起来做的鞋面,上面有零零星星的血迹,他翻过来仔细找,在鞋底板后脚跟处找到一块白色的三角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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