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群玉也去镇上铺子买饼吃,味道一般,因此她总觉得不会有人比娘做饼更好吃,直到今日。 她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饼,如此酥脆、松软、馨香、可口,简直是仙品!吃一口她就飘了,更何况她已经连吃了好几张,整个人仿佛在云上乱飞! 待陆恒做完自己的干粮,净手出来,朝晖已将堂前照得明亮,桌上陶盘陶碗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不剩,许家众人皆沉醉于美味中,不能自拔。 直到听见“嘎嘣”一声脆响,李慧娘猛然回神,看到群玉正抱着盛饼的盘子啃,且已经啃碎了一块,她大惊失色——普通人吃不了盘子,但她女儿是妖怪,也许真能吃进去! 李慧娘急忙挡住陆恒视线,一巴掌拍向群玉后脑勺,逼她把嘴里衔的碎片吐出来: “公子莫惊,群玉这孩子打小就这样,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就控制不住自己,嘴里非得咬点什么……死丫头,把剩下的盘子给我!” 群玉依依不舍交出盘子,舔了舔嘴角,又被芝儿拉到后面漱口。 “我真的,只是轻轻咬了一下。”群玉低低对芝儿说,“没想吃盘子。” 芝儿给她递了条布巾,忍笑:“没想吃你咬它干嘛?” “我……牙痒。”群玉边擦脸,舌尖扫过牙关,双颊似桃,“真的痒,陆公子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一看吃完了,就浑身难受。” 芝儿听罢,掩唇笑得发颤。 两人在堂后说悄悄话,忽然听到堂前传来几个模糊字眼,群玉布巾都忘了撂,忙不迭跑出去。 陆恒要走了,正朝许多福和李慧娘拜别。 “陆公子去镇上吗?我送陆公子!” 群玉站在窗边,晨光照耀下,少女眸如点墨,明艳映人。 她还没来得及再摸一摸那柄剑感知真身,也没来得及再要一块糖糕吃,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李慧娘扫了群玉一眼,微微皱眉,让她就在这里和陆恒告别。 群玉不依,往前踏了一步,又收到一记严厉目光。 陆恒拾起桌上长剑,眸光如清雪,眼睫微微低垂,温声对群玉说: “群玉姑娘,后会有期。” 屋里还漂浮着浓郁的饼香,群玉咬住了唇,不敢忤逆爹娘,眼睁睁看着陆恒离开。 天空云开雨霁,清气涤荡,群玉回到房间,望了眼窗外碧蓝天色,心情却不住地往下沉。 陆恒走后,李慧娘见群玉满脸依依不舍,便拉她到房里说了几句话。 她以为群玉知慕少艾,对神仙似的陆公子动了心。 于是告诫群玉,她和陆恒不是一类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要对人家产生非分之想。然后语气放软,劝群玉别贪玩,老老实实待在山上,爹娘会照顾她,一辈子不嫁人也无妨。 群玉可以对天发誓,她虽很想和陆恒交往,却绝无非分之想,然而母亲直说她和陆恒不是一类人,委实伤了她的心。 她以前从未这么想和谁交朋友,因此也从未体会过这种心情。 因为她是妖怪,所以活该低人一等,活该躲躲藏藏一辈子? 在房里闷坐一天,素来心大的群玉没能自我纾解,厌恨妖怪身份的心情反而愈发强烈。 翌日,她天不亮就起床,抱了一堆东西离开房间,循着晨曦吐露的方向上山。 决定了,她要修行! 根据陆恒写的修行入门要诀,需得先寻一灵气充沛、不受杂扰的地点,方能静心运气,吐纳顺畅。 拂晓时分,山间清幽,群玉找到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地上有块平坦干净的岩石,瞧着很适合打坐。 此地山风习习,扑面神清气爽,群玉觉得,令她舒服的地方,灵气一定充沛,这便盘腿趺坐于石上,平心静气,默念陆恒写的运气心法。 天地有灵,万物蕴气。 我心如镜,吐纳有序。 静中见动,动中见静…… 坐了没多久,群玉便感觉石头太硬,硌得屁股疼。她强忍不适,依照口诀气沉丹田,运转周天……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旭日东升,朝晖洒落,石头照得发烫,群玉也汗流浃背,头晕目眩,终于支撑不住,垂下发麻的腿,整个人滑躺到地上。 为什么不行! 她悲愤望天。 体内没有一丝灵力凝练的感觉,默念口诀时,她只觉得气劲在血脉中乱窜,如无头苍蝇,根本归束不了,谈何沉而凝之,运转周游? 群玉原以为自己是有天分的。那日在谷家,她分明催动了那道符,不管它吉不吉利邪不邪异,总之,她必是注入了灵力进去,才能有后面那些唬人的场面。 晨光愈发刺眼,群玉失望透顶,瘫了没一会儿便爬起来,拍拍身上枯草,准备回家。 走进林间阴凉处,只见不远处有几棵焦黑歪倒的树,像是被昨夜的雷暴击中了。 来都来了,群玉打算捡些不太焦的雷击木碎片,回家当柴烧。 至近处,她随意踢开脚边一根黢黑木块,忽然发觉脚尖触感不太对。 定睛一看,哪是“木块”,竟是只被雷劈中的大鸟! 不知把外面焦糊的皮扒了,里面的肉还能不能吃。 群玉弯腰捡起鸟,正欲检查,谁知那看起来死透的鸟儿突然扑棱了下,群玉吓一大跳,倏尔转惊为喜,反手狠掐住它脖颈,只待回家用它炖一锅新鲜鸟汤。 “啊呃……放开吾。” 手中焦黑的大鸟突然吐出人话,群玉登时魂飞魄散,险些撒手让它飞去。 竟然不撒手?这都不怕吗? 大鸟惊诧不已,怎知在群玉心中,一口鸟汤比什么都重要。 它嘶声喝骂道:“大胆妖怪,吾乃灵鸟青雁,你若再不撒手,后果自负!” 群玉一愣,面色转瞬煞白:“你、你怎知……” “吾既是灵鸟,有何不知?” 名唤“青雁”的鸟儿转过僵硬的头颅,晴蓝色眼眸逼视群玉,眸中流光闪烁,宛若人烟,看得群玉心惊肉跳,却依然未松手。 它若真有本事,怎会被我这个法力低微的小妖掐得动弹不得? 群玉心定了些,手上力道反而加重,镇定问:“你是哪来的灵鸟?在丰安山做什么?怎么证明你是灵鸟,不是来害人的妖怪?” 青雁被她问懵了。 一只妖怪,竟掐着吾的脖子,问吾是不是来害人的妖怪? 它以为群玉在民间生长多年,多少对神灵之物抱有敬畏之心,怎料她如此悍勇无惧,明知它非凡鸟,抵在它喉间的手指却分毫不退。 更要紧的是,不知为何,被她这般扼住咽喉,它肉身之下的灵体仿佛也被栓锢,一身法力竟无法施展。 好厉害的妖法。 青雁不禁想起九年多前,它初到丰安山不久,便亲眼目睹时年六七岁的群玉徒手抓住一只山雀,张嘴咬断其脖颈,生啖其血肉,吓得同行孩童哇哇大哭的野蛮画面。 奉命来到丰安山镇守大阵的三千灵兽中,仅有极少数法力高强的灵兽拥有灵智,而那只被群玉咬死的山雀,正是如青雁一般、为数不多生出灵智的强者。 青雁自那时起,便知群玉是个嗜血的妖魔,避之唯恐不及。 若非昨夜天象大变,它倒了血霉正好被天雷劈中,怎会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被她捡到! 掐在脖颈的力道重了些,青雁挣扎不得,匆忙开口:“吾把一切都告诉你,勿伤吾性命。” 群玉:“你先说。” 我考虑考虑。 青雁一生矜傲,何曾受过这种气,缓了许久才忍气吞声道: “吾来自神界,原为风神宫豢养的灵鸟,后来……因故被分配至九曜星宫,下界执行镇守丰安山下大阵的任务。” 九曜星宫……没记错的话,似乎是镇星仙君飞升后司职的仙宫? 群玉的手不自觉松开些,听见“丰安山下大阵”几字,她心一紧,差点把青雁掐得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我家下边有个大、大阵?” “咳咳咳……”青雁哑声道,“此阵极为神秘,吾知晓的也不多。十年前,此阵发生过一次剧烈波动,神族修补后,便派吾等三千灵兽下界,如普通生灵般生活在丰安山。吾等魂体中炼入了修补大阵的材料,若大阵再生异动,吾等三千灵兽将第一时间以身补阵,确保大阵稳定无虞。” 群玉听罢,瞠目结舌:“天呐……阵下该不会压着个很厉害的大妖怪?” 青雁:“神族极力掩藏,连众仙都不知的阵,吾一灵鸟从何得知?让吾猜测,镇压妖魔的可能性不大。吾印象中,镇压妖魔的大阵都很极端,周遭若非焦土四野,极尽荒凉,便是灵气四溢,华美丰饶,怎会像丰安山这般平平无奇,毫无可取之处?” 群玉:…… 不知为何,这话听了叫人好气! “那你觉得,阵下压着什么?答不上来我不会松手的。” 青雁一阵无言,绞尽脑汁:“许是……神界至宝?灵兽与神将仙将相比,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隐蔽。” 群玉恍然:“有道理。既要有人看守,又不想让人发觉这儿有个阵,怕他们知道了来抢,这才派一群鸟兽下界照看。山下藏的宝贝一定非常稀罕。” 见她神色满足,青雁振了振翅膀:“该说的吾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现在可以放了吾……” “再等等。”群玉将鸟儿举到面前,狡黠笑笑,“我还有个问题,答得出来便放了你。” 青雁:“……行。” 群玉念出一段运气口诀,问青雁为何她用此诀运转不了真气。 “你当所有人想修行就能修行?” 青雁嗤笑道,“何况你是妖怪,体内灵气以妖气形式存在,野蛮无序,自然无法用普通的法诀运转真气。” 群玉闻言,心中很不是滋味:“那我要怎样才能修行正道?璧城有个璧山派你知道吧,那里招收的妖怪学生都是如何修行的?” 青雁:“这吾怎知?” 心道真是世风日下,此等野蛮妖邪,竟也妄想修行正道? “你是鸟,可以飞去璧山派偷窥一下。”群玉大言不惭。 青雁听罢,两眼一翻:“且不说吾不会干此等龌龊事,就算吾情愿,吾体内的限制也令吾飞不出丰安山方圆十里。” “真麻烦……有法子解开限制吗?” “施禁的神仙能解,你不如去问他?或者施加一个比此禁制更强硬不可抗的力量,命令吾飞出去。” “什么力量?” “你问吾,吾问谁?” 群玉脸一摆:“你什么都答不上来,我为何要放你走?” 青雁:……? 这是人话? 它若能逃出生天,即便破了“不能干扰人间生息”的戒律,也要施法除了这混账妖邪。 强稳住心神,青雁佯装顺从:“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吾知无不答。或者你先放了吾,吾再想想有无法子飞出丰安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