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禹溪苦笑道:“人数……约莫十来个,目的不明,我过早陷入昏迷,人事不省,但是隐隐约约却听见,他们之所以能悄无声息来到云水境,是因为梵天宗内有族人接应。”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全云水境都和赤渊不共戴天!谁会做那叛徒,接应魔族来宗门之中? 明里暗里的视线投向了谢隐泽,后者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五指却渐渐收紧。 总是如此。不论他为宗门做了什么,人们永远注意不到,他们关注的只有他的身世,就像他身上的一半魔血生来就是原罪。没有人会真正地想象他。 忽听一声娇叱:“看什么看?对,我说你呢!” 乔胭指着某个神色有异的弟子,视线盯着他,逼问道:“你刚才跟旁边人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弟子讷讷:“我哪有说什么,你做贼心虚听错了吧。” 乔胭抱着手臂倨傲地走近他:“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我夫君是梵天仙宗的继任掌门,前途无量,他用得着用这种腌臜手段勾结魔族?” 乔胭脾气直,最看不惯一些人逮着捕风捉影的痕迹就乱栽赃,无论对象是谁,哪怕不是谢隐泽,她都会挺身而出。 那弟子被众人看着,自觉失了面子,目光看着地面,口中却咬牙低声骂了句:“奸夫□□,狼狈为奸……” 这么觉得的又不止他一个,反正从小到大,谢隐泽不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吗? 啪! 乔胭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场人士都惊了。都说明珠公主娇生惯养,嚣张跋扈,果然不假。看看,多护短,别人说她夫君一句坏话,就得挨上一记耳光。 那些之前也怀疑过谢隐泽的,不禁感同身受地觉得脸颊隐隐作疼起来。 流泉君眉心微跳,转头:“阿泽,管住你夫人。” 在原地迟钝了许久的谢隐泽,这才慢慢走上前去。乔胭纤细的手腕落进一只大掌中,她和面无表情的谢隐泽对视了片刻,撇撇嘴正要偃旗息鼓,却见他的唇畔凑近她柔嫩的掌心,轻轻吹了一口。 又凉又轻,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淡漠道:“你的脸打伤了我夫人的手,你要怎么赔偿?” 乔胭险些栽倒。 她怎么会错觉小boss是个吃亏的性格?这不是比自己还能无理取闹吗! 最重要的是,谢隐泽微凉的手指按着她因为扇人耳光而发热的掌心,触感异常鲜明,叫她尾椎骨有些发软。 最终,那弟子青红着脸色道了歉。不道歉不行,不远处流泉君投射过来的视线,分明饱含着凉薄的威胁。 从前掌门从不管这些事,可明珠公主出手,他便十分向着自己女儿。 梵天宗处理了死尸,将内门弟子派去赤渊出没的山路探查遗迹。而重伤的卫禹溪作为唯一逃脱的天极阁人,被安排在宗内妥善养伤。 谢隐泽作为掌门亲传,被派去领队调查,临走前,他沉思片刻,慢吞吞走到乔胭面前,语气听上去很柔和:“我尽快回来。” 乔胭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管你什么时候回来,跟我报备做什么?” 她和小boss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不知道为什么,小boss好像又被气到了。 他最近好爱生气哦,小心眼的男人。 乔胭回玄源宫的路上,司珩又眼巴巴跟了上来。乔胭拨开挡路的树杈:“说吧,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司珩眨眨眼:“我为了参加宗门大比,顺便看你过得好不好呀,表姐。” 乔胭停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从小在我面前撒的谎,有一次成功过吗?” 乔胭比他大几岁,加上有两世记忆早熟,两人的交锋,司珩从来是拜下风的一个。他和乔胭对视两秒,为难地一塌肩膀:“好哦……那你别跟表叔说哦。” “偷天谴剑,你疯啦?!”乔胭声音拔高,看了周围两眼,又硬生生压低下去。 “没说偷没说偷……就是借走看一看。阿姐你也知道的,虽然北溟底下藏着许多宝物,但还差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我们就借来看看工艺,尝试能不能复刻,看完就还回去了。”司珩腆着脸道。 乔胭:“不可能,打消你的想法。” 天谴剑是梵天宗护宗大阵的基石,一旦失窃,保护云水境避免赤渊侵扰的结界也会随之消失,到时魔族入侵……那可不是盖的,极有可能重演二十年前的悲剧。哪怕乔胭没有经历过,也从道听途说中对那场战役心有戚戚。 在她严肃的警告下,司珩被迫举起手发誓绝不打天谴剑的主意。虽然乔胭还是将信将疑,但一想到天谴剑在一重天上,戒备森严大能齐聚,也不是这小子能轻易潜伏进去的地方,便又放下了心。 小boss效率就是高,从挽起袖子修葺玄源宫开始,破败了很多年的药观就已经被捯饬得像模像样。乔胭缩进暖呼呼的蚕丝被。也许他们在天机阁遇刺处真的发现了什么,在乔胭入睡前,谢隐泽都还没有回来。 漱冰琴放在乌木案桌上,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流动着一丝丝晶莹的光华。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牵扯进梦境中,乔胭已经驾轻就熟了。她低下头,看见还没有她腰高的小谢轻抿着唇瓣,被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牵在手中。 乔胭之前就在蛇池边见过他一眼,现在知道了,这老头就是青蛾道君。 那这个地方就是一重天——六道台? 他们往前走了,乔胭也不紧不慢地跟上。 虽然是梦境,但梦中的一切都分外清晰。六道台翻滚的云雾,脚下流动的符箓,漂浮在半空的银水,都纤毫毕现。 “泽儿,你知道六道台里有什么吗?” “我知道的。”谢隐泽认真抬头,“师尊跟我说,六道台是放置神剑的地方,神剑镇压护宗大阵,避免我们受到魔族的危害。” 老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或许曾经如此,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浓郁的雾气扑面而来,六界碑中央的白玉莲花台就像一个煮沸的大锅,正在不断往外喷薄着热气。莲台中心的天谴剑躁动着,刺耳的剑鸣一波又一波扩散开来,刮得人耳膜生疼。 “道君爷爷,神剑暴走了。”小谢隐泽懵懵懂懂地抬头。 “如果天谴剑继续暴走下去,护宗大阵就会不复存在。阿泽愿意帮助道君,镇压这把不听话的坏剑吗?” “可是,我的修为没有道君爷爷厉害。” 小孩面露困惑,乔胭更是抽了抽嘴角。 让一个孩子去镇压暴走的神剑,这老头的脑门是被门夹了吗?梵天宗号称第一仙门,却宗内无人,需要一个小孩来扛起大任? 青蛾道君蹲下来,他说了一句让乔胭觉得奇怪的话。 “这和修为没有关系,泽儿,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这把剑安静下来,只有你。你是特别的。” 乔胭千想万想,没想过让神剑安静下来的办法居然是放血。放一个小孩的血。 如果在前世她会一通电话打到幼儿保护协会,揭露这个死老头子虐待小孩儿,或者果断按下一一零,说警察叔叔这里有坏蛋老头。 可她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小孩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刻的伤口,鲜血咕噜流逝,他的唇色苍白起来的同时,天谴剑却像吃饱了之后餍足下来的猛兽,渐渐停止了躁动。 “乔胭?” 一阵微凉的触感拂过面容,乔胭睁开迷茫的双眼。 一道人影坐在她床边,静静注视她不知道多久。烛火昏暗,那双瞳仁却是亮的,又让乔胭想起了从前那只总在公司楼底下等她的黑猫。猫这种生物是不认主的,竟然也会等你,多神奇。 “谢隐泽……”她用手臂盖住眼睛,嗓音微沙,“你进我卧室来干什么?” “你被梦魇住了,一直在哼哼。”少年的声音是清冷的,像一捧潺潺而流的山风。乔胭的指腹触碰到自己额间,果然是一片汗湿。 像谢隐泽所说,被魇住了。 她睡不着了,都怪谢隐泽人不走,又一直盯着她。自己好歹也是条黄花大闺鱼,小boss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呢? 喉咙涩得慌,她的手指动了动,茶杯却率先落入一只干燥的掌心。 “你要这个?”谢隐泽把茶杯递过来。乔胭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凉茶,才想起今日来葵水,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雪上加霜,不懂为什么都是修仙世界了,怎么不能把女人的葵水也给修掉呢。 “今天不是去追查天机阁遇袭事件了吗?结果怎么样?”她放下茶杯,想起正事。 “不太好。”他毫不避讳道,“根据线索,魔族已经潜入了梵天宗。” 乔胭眉心跳了跳。她和小boss与魔族的梁子在漱冰秘境里就结下了,万一刚好是哪个老仇人,潜伏期间趁机给她一刀怎么办。 似乎从她的表情变化读出了她的想法,谢隐泽顿了顿,道:“无事,我在。” 乔胭不说话。 谢隐泽:“你不信我?” 废话,不久前他还想杀了自己。乔胭现在最多相信他不会杀自己了,真要反派boss费心费力来保护她,这可不是炮灰女配的待遇。 乔胭摸了摸手腕上的瓜蛋,试了试与糯米糍的心灵感应,又重新默背了一遍琴谱,这才稍稍放松。她困意又起来了,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你还是保护玉师姐吧。” 谢隐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倏然站起来:“你!” 乔胭已经重新又躺下了,他盯着她背影看了几秒,试图让她感受到如火如荼的怒意,却只等到了轻微的鼾声。 谢隐泽:“……” 小奔坐在灶房前抱着柴火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寒意逼醒。睁眼看见谢隐泽阴恻恻站在旁边,他浑身鱼鳞都快炸起来。 “谢、谢公子。” 小奔和他接触得不多,在他眼里谢公子实力莫测,总是冷冰冰的,每次和他眼神接触,他都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坐在椅子上,砧板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不过最近好了许多了,好像从漱冰秘境回来后,谢公子看他的眼神就和善多了。虽然还是淡漠,但总不至于像之前一样视为砧板鱼肉,叫鱼心里寒得慌。 “大半夜,你怎么还在厨房?” 灶台上的药炉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谢隐泽抱着手臂,微微偏头,脑袋抵在门框上。他身上带着夜的寒露,似乎才从外面回来不久,可发梢已经沾染了女孩儿房间里温暖的甜香,似乎来厨房之前,已经到公主的房间造访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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