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来葵水了,不能喝凉的。”小奔老实回答,“我在这里烧柴火,这样公主可以随时有热的甜水喝。她来葵水难受,喝了这个会好很多。” 谢隐泽换了一边门框靠:“你倒是忠心耿耿。” “我是很笨的鱼。在族里,别人只用二十年化形,但我却用了两百年,化完了还是这副丑模样。我爹娘嫌弃我笨,要把我卖给剖妖炼丹的道士,是公主救了我。”小奔蜷缩在小小的椅子上,他其实是条很大的鱼,这个坐姿显得非常局促,说着又往灶肚里添了根柴火,“没有公主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要一辈子给公主当牛做马,如果能看见公主幸福,那我也会变得很幸福。” 谢隐泽沉默片刻,捏了个保温的法诀丢在灶台上:“行了,去睡吧。不用烧柴了,这糖水明天早上也会是热的。” 那是一个小而精巧的保温结界,小奔很惊喜,但还是傻乎乎地守了一会儿,谢隐泽转身离开时,听到他在身后喊:“谢谢您对公主好!” 谢隐泽脚步一顿。 “她是我妻子。”最终这样回答小奔。 魔族潜入梵天宗的消息应该是被流泉君瞒了下来,天机阁事件小闹了一段时间,之后宗门大比依旧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司珩这两天露面少,上次他说过北溟想借天谴剑的事之后,乔胭总有些疑心。他不来找自己,就换乔胭主动去找他。 梵天宗分给北溟子弟的院落在二十八重天。 乔胭推门而入时,院子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青年背对她坐在树下。 “你——有没有看见司珩殿下?” 乔胭以为那是随司珩来梵天的北溟侍卫,语气随意,有点颐指气使。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她愣了下:“抱歉,我走错地了。” 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天机阁少阁主卫禹溪笑道:“公主殿下,您没有走错,这里确实是属于鲛宫的院子。司珩殿下……他出去了,你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看起来身体不好,就在回应乔胭的这么两句话期间,就虚弱地捂嘴咳嗽了两声。 乔胭确实想知道那小子跑哪儿作妖了,点了点头随意扯了把椅子坐着。坐着就不能不聊天,两个陌生人干坐着尴尬,乔胭顺口关心:“公子身体没事了吧?” “承公主殿下关心,尚可。”卫禹溪彬彬有礼地回答,乔胭觉得他说话文绉绉的。 “没见到谢少爷在您身边?”他又问道。 真夫妻还有个各办各事的时候呢,况且她和谢隐泽这对逢场作戏的假佳偶。乔胭给自己斟了杯茶:“他有事。” “是忙着探查魔族的事吗?” “或许是。” “都是天机阁的不是。”卫禹溪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折损了人手,还让魔族潜入了梵天宗,给大家带来了威胁。” 乔胭不擅长对付这种苦情男,敷衍了事地安慰了几句。卫禹溪又问她:“依照公主之见,偌大的叠月山,这些魔族究竟能藏在哪里呢?” “或许没有藏在哪里……他们就光明正大地站在我们面前。” 卫禹溪挑了挑清秀的眉:“哦?” 乔胭放下茶杯:“如果我是魔族,我就会半路劫杀小宗,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被仙门收留……哦,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第65章 长生天雷 过了几秒, 卫禹溪才温和地笑笑:“有意思的推测,公主殿下是个出人意料的人。” 司珩不知道表姐来找他了,回来的时候冷着脸, 一见乔胭就愣住。乔胭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到一边:“你怎么和天机阁的人扯上关系的?” “哎呀, 疼!我都多大的人了, 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司珩揉着耳朵抱怨,见乔胭翻翻白眼转身要走,又忙不迭拉住她。 “阿姐,我只是看卫兄一人可怜才和他交朋友的, 你看他亲朋好友都没了, 你就一点也不同情吗?” “你有这么好心?”乔胭略狐疑,司珩立马瞪大了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视三秒, 乔胭勉为其难信了。 “那你注意点自己安全, 天机阁和魔族有龃龉,万事保证自身安危为先,遇到危险别逞强, 向梵天宗求助。”临走前,乔胭又再度仔细叮嘱。 “向谢隐泽求助?我才不要。”司珩撇撇嘴, 被乔胭瞪着被迫改了口。 乔胭走出院落,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藏在一个隐蔽的位置待到了天黑。夜色越发深重, 寒气悄悄爬上了她的胳膊,乔胭在树上等到都快睡着了。 她或许真的是杞人忧天, 司珩说不定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打消了念头, 接近卫禹溪也并不是因为传闻中天机阁擅长解阵,想借用他能够潜伏进任何隐蔽之所的能力。 院门突兀地开了。 悠长的嘎吱一声, 乔胭动了动耳朵,清醒过来。就见下方,两道黑衣人影一前一后遁入夜色之中,穿得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干坏事一样。 乔胭轻轻落在地面,忍耐着把司珩一顿暴揍的冲动跟了上去。 山回路转,御剑而行。 司珩迎着风开口:“你真能解开六道台的结界?带你上去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若是失误,被那群老头发现,一切就都完了。” 卫禹溪负手而笑:“殿下既不信我,为何还要选择我?”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司珩嘟嘟囔囔的。 “有人。”卫禹溪忽然开口。司珩闻言诧异,在他印象里这位天机阁少阁主柔柔弱弱,擅于解阵但修为不高,自己还没发现有人跟踪,怎么他却先察觉了端倪。 “是谁?” “别停下,别回头,我来出手。”卫禹溪道。 乔胭追着前面没人了,她纳闷地跳下飞剑,没走两步,一把剑忽然横在了颈前。 “阿姐,怎么是你啊?”司珩忍不住跳了出来,同时把卫禹溪的剑拍开,“去去去,这我姐,少拿剑对着她。” 乔胭看着那张蠢脸心头就鬼火直冒,按捺着怒气问:“司珩,你这蠢蛋,你答应过我什么?天谴剑是你能动的吗?你迟早为北溟带来弥天大祸!” “你先别生气嘛……”司珩巴巴地说,“我也没说就是想偷走啊,再说了,这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剑,谁不好奇?谁不向往?我也只是想看一眼而已,你不高兴,那我、那我不拿就是了——卫禹溪你他娘的干什么!?” 卫禹溪接住乔胭软倒的身体,淡淡抬眸:“她不会答应的。事已至此,不如带上公主一块儿上六道台,到时候她后悔也没辙,揭发我们就是揭发她自己,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司珩硬着头皮:“她会生气的。你不知道我表姐,她生气起来可吓人了。” 卫禹溪突兀地嗤笑了一声,轻柔道:“殿下……您若是喜欢公主,就不能太在乎她的允许,女人喜欢替她们做主意的男人,而不是听话的男人,这个不行,那个不让……您想在她心里当一辈子的小孩子吗?” 司珩神色一凛。 乔胭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水在天空中呈线状流动,六道界碑巍峨而立,界碑的顶端没入了天空,空中的白云乌云翻滚流动,呈现玄妙莫测的太极纹路。 这里便是六道台了,果然和她梦境中的一模一样。乔胭慢慢坐直身体,地面并非平整,而是修建着无数沟渠,沟渠中也有银水流动,这些水流动起来没有声音,安静得近乎诡异。 “此水名为弱水。”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弱水之中,万物不浮,通常用来困住穷凶极恶之物。” “阿姐……” “我回去再收拾你,现在,先闭上嘴。”乔胭将漱冰琴唤出,手指按在了琴弦上,眸子微眯,“卫公子,你实在奇怪。六道台是梵天宗的禁地,连本宗人士都知之甚少,你却表现得对此处很是熟悉,执意闯阵的不是司珩,而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禹溪看了一眼她的琴,又移开目光,无动于衷地盘坐在原地:“公主殿下不必紧张,在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 乔胭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可疑:“事关云水境的存亡,我不能不紧张。” “所以你相信那个传闻,天谴剑是护宗大阵的结界阵眼,阻碍魔族的入侵。公主殿下,不妨站起来看看脚下,你看这些沟渠——像什么?” 乔胭一边盯着他,一边分神关注了一眼脚下的沟渠。这些沟渠四通八达,曲折繁复,既非为了美观,也非为了实用,像是,像是……符箓。 不错,符箓。以整个六道台为符纸,沟渠为符纹的巨型法阵,复杂程度超过了想象,光是建造这样一座法阵,都足够消耗一个大能修士的数年经历。 卫禹溪道:“六道台上确实有法阵存在,但不是保护苍生黎民的护宗法阵,而是一个躲避天雷的法阵。公主殿下,看来你父亲隐瞒了你很多事啊。” 乔胭一时不知道指尖的琴弦该不该继续拨弄了。 “阿姐,别担心了,反正这人刚才解阵的时候已经被反噬受伤了,若他当真心怀不轨,咱们一剑把他杀了就是了。”旁观的司珩终于有机会提出自认两全其美的建议。 ……你倒是说得轻松。人用完了就杀。 卫禹溪无言地盯了他半秒,打坐调息完毕,站起身来:“六道台的秘密有很多,我来此处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会奋起反抗,因为没找到真相前,我死不瞑目。” 乔胭思索片刻,将琴收了起来:“你,在前面带路。” 她虽然不愿意护宗大阵受到破坏,但如果真像卫禹溪所说,这是躲避天雷的法阵,那她和人相斗就是为那死老头子卖力了。乔胭才不愿意。 卫禹溪理了理袖子,语气凉凉,率先抬步:“两位殿下跟紧我,六道台雾大,小心迷了路。” 六道台是隐退后的掌门和长老们的居所。现在的流泉君和九重天上的长老们,在这些人面前也都是小屁孩而已。所以乔胭走在里面压力很大,惹到了这些老怪物,是真的亲爹来了都保不住她。 她快走两步,紧紧盯着卫禹溪的背影:“你说这阵法是为躲避天雷,只有修士渡劫才会有雷云降世。可我刚才一回想,这二十年来梵天宗都没听说过有突破境界的修士大能,那这阵法是为谁而修?” “错了。” “错在何处?” 卫禹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修士渡劫才有雷云降世,不错。可什么才算修士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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