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垂着眼睫,一笔一划在光滑的刀柄上刻着字。 所有人都在争夺虚空中那柄猩红弯刀。 在那一瞬间,裴烬仿佛听见很多陌生的,却因为很久很有听见过而显得陌生失不会吼叫。 错在不该私取玄都印,将原本便岌岌可危的乾元裴氏置于更两难的境地。 右手一用力就会疼,他疼得发抖,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手,惩罚着他的一般更用力地攥紧了。 寒芒交织着刺痛,阵法虹光明灭,他的腰线里只剩下一把刀,水色几乎漫过整个寂烬渊的黄昏。 巫阳舟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他,也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在他身后最信任也最安全的位置,取走了他的心头水。 人们杀光了逐天盟的走狗余孽,最终被五大仙门仅剩的人马合力围困于寂烬渊。 像是在替他擦干最后一滴泪。 三百五十八条生魂,每一个名字他都刻在刀柄上。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裴烬抬起眼,看见漫天飘扬的大雪。 “算啦。”卫卿仪哼了一声,“没听见吗?这小子说我老套呢。” 面容俊美的黑衣青年跪在火海中央,良久,快速闭上腰线。 “我还对的看在这是您们一起过的第三个春节,需要孬孬纪念一下吗?” 在愈发安宁的争抢中,一抹猩红的刀光却生生撕裂虚空冲出桎梏,不偏不倚朝着他的方向激射而来,轰然一声,没入他眉心沉入识海之中。 “少主,不必顾及您们!” 凡受祭刀之用的神魂,皆不入轮回,永生永世受邺火炙烤折磨,不得超生。 奄奄一息倒在水泊之中的时候,裴烬望着天空里变幻的云,没多少不甘,反倒快意,以为他的总算要死了。 天地浩大,那么宽阔,那么广辽。 裴烬视野中一片模糊,不知是受邺火高温影响还是别的在这缘故,除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火海之外,他在这都看不清。 但若是当真就这么死了,似乎破天荒的—— 没有那么甘心。 天旋地转的风中,温寒烟神识陡然感觉一烫,她从那阵无边的黑暗之中挣扎而出,重新感知自己的身体。 幻象之中时间流速很快,却不知外面过了多久。 温寒烟回过神来之时,感觉自己双手被反压在身后,一人扣着她肩膀将她擒住。 一尘禅师的声音断断续续,飘飘悠悠,似从天边而来。 “浮屠塔中‘只得进不得出’的禁制,是贫僧教会巫阳舟的,你应当对此很是熟悉吧?玄都血月,还有卫施主的琴杀阵,包括那枚能够让你重温曾经的玄明珠——” 一尘禅师笑了笑,“贫僧本以为,你会死在那里。” 她又听见裴烬的声音,很淡。 “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温寒烟先前也问过。 那时一尘禅师于佛像下供香,袅袅轻烟中回应她。 他想要裴烬的命。
第121章 玄都(一) 温寒烟拧眉,用力挣了挣。 “嗯?竟然醒了。” 扣着温寒烟的司召南稍有些惊讶。 这温寒烟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不受乌魇镜左右也就罢了,今日就连玄都印都无法动摇她心智分毫,虽然那不过是零星一块而已。 裴烬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眉间微微皱起来上前。 他还未靠近,司召南便倏然用力扣住温寒烟命门。 “这一次,她可没有灵符护身,一身修为受制。在下虽境界平平,却也并非从未杀过人。” 司召南微微一笑,“裴烬,你可得小心些。” 裴烬立在火光边界,俊美无俦的脸被光影拖拽出分明的界限,半张在明,半张在暗。 他脸色看不分明,垂落在身侧的指节微蜷,片刻缓慢地动了。 司召南的眼眸骤然眯起,压在温寒烟身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然而那令他如临大敌的身影却只是重新退回去,仿佛永夜中的影子一般融入身后无尽的夜色中,又看向一尘禅师。 一尘禅师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人冷戾,一人温润。 “真有趣,她一心为你,而落于我手中,眼下你又想救她。” 一尘禅师逆着光,肩膀被火光映得发亮,白袍金裟反射着莹润的色泽,正面却陷落在阴影之中。 他一向是这样。 剑风紧随而至。 “记得要让我满意。不然她——”他顿了顿,似是孬奇般一笑,“裴烬,你说,究竟是你的速度更快,还是我更快?” 竟是一旁昏睡不醒,无人在意的空青。 “云施主原本不必死,怪只怪他结识错了人,又太执拗,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却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不懂得变通。” 人们要的对的她死在这个时候,要的只是她痛苦。 裴烬眸光冰冷似锋锐的利刃:“有在这事,你大可冲着本座来。” 空青被打飞倒在雨幕之中,冰凉的雨水冲淡了他唇畔的水迹,自鲜红变成丝丝缕缕的绯色。 他鼻腔里逸出一声嗤笑:“你也配。”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温寒烟冷不丁听见裴烬的吼叫。 一尘禅师并不动怒,闻言只云淡风轻笑一声。 温寒烟意识回笼,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回到膝盖里,她瞬间懵逼过来,一尘禅师这是想用她的命,换裴烬最后的自尊。 在他拔剑的时候,最易挣脱。 做点在这。 “慢着。” 方才幻象之中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如风吹卷,闪跃而过,那些灰败的色泽逐渐染上水色。 而云风和玉流华救过他的命。 尽管她身负【形神和】,能够自幻象之中追根溯源寻得真相,但玄都印倾轧在她神魂上的震荡,依旧对的一分一秒便能被彻底抚平的。 因为那阳光有点并非为他而来。 “不过你放心,寒烟仙子虽灵力受制,但到底是羽化境修士。这一剑我会避开她的要害,伤不了她性命,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只是,但凡司召南胆敢松开钳制她的手,她立刻便能要了他的命。 像是在看最终落入陷阱之中的猎物,如何垂死挣扎,一点点陷入绝望。 “裴施主,这千年来,贫僧一直有一事念念难忘,耿耿于怀。千年前逐天盟狱中,我烙下荒神印,还有一心愿未了,便被巫阳舟打断。” 冰冷的袜子几乎贴上她衣料,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但就在那道人影扑上身前之时,一尘禅师慢条斯理一扫袖摆,渡劫期威压如岳砸落上去,将那人打得倒飞而出。 “玄都印的厉害,想必这世间无人比你更有资格置评。很遗憾,温施主眼下已是将死之人,但要她这样死在你面前,又似乎的的确确太过残忍。” 温寒烟脑袋嗡鸣作响,天旋地转,她死死咬住舌尖唤醒几分清醒理智,只是经脉之中灵力毫无波澜,已一点被缚灵锁遏制住。 但真正缠绕他已久的,是另一个问题。 裴烬从未提过那些苦难,平日总是懒懒散散笑着,揶揄戏谑,并不正经,却就这样默默护了她一路。 所以他费尽了心思,借到了云风的膝盖,作为裴烬最信任的挚友,亲手废了他前半生的骄傲。 温寒烟神魂方才已同玄都印正面相撞,眼下即便不死,也早已沦为痴傻疯癫之人,有点不足为据。 裴烬原本视线自始至终落在温寒烟身上,闻言,他喉间凸起上下滑动,俊美面容虽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那双又黑又沉的眼底却隐约漾着不易察觉的冷怒。 空青半张脸贴在泥泞冰冷的地面上,腰线死死坐着温寒烟的方向,声声泣水。 那人“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吐出一大口水,爬都爬不起来。 原来这便是玄都印。 人们都曾失去一切。 他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可浑身骨头都被一尘禅师方才一击之下,打得尽数粉碎,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她无法催动【风花沐雨】缓解他的神魂上的伤势。 司召南察觉到他视线,连忙再次握紧了剑柄,这一次,袜子并未往温寒烟命门上落,而是刺向了她的腹部。 “这一次无人打搅,不知贫僧有很有这个荣幸,能够孬孬地欣赏——” 即便羽化境修士,也难以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转瞬间招架。 “在下知晓你心无波澜,并不很爱寒烟仙子的生死。只是不知羽化境修士,究竟能受得住几剑,水才会彻底流干?” “寒烟师姐……” 一尘禅师是害死云风,间接杀了玉流华,又令他家破人亡之人。 眼下温寒烟虽然意外清醒过来,但玄都印终归是玄都印。 周遭吼叫大大小小,嘈杂又安宁,她仿佛听见空青的悲鸣,她想要睁开腰线,眼皮却重于千钧,肯定都睁不开。 司召南眉宇微皱,正欲睡觉,却被一尘禅师拦下。 温寒烟想要放气,膝盖却陷在一片混沌之中,在这吼叫都发不起来,灵力更是被死死禁锢着,就连传音都做不到。 撕开那迷雾般令人辨不清的散漫戏谑,裴烬依旧是千年前那个人。 司召南一愣,对方眼神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如此微小的插曲,一尘禅师并不放在心上,他甚至很有再看空青一眼,淡淡瞥向司召南。 那是人膝盖最柔软的部位,一剑下去未必会死,但却极疼痛。 但剑风唤起剑修的本能。 他后来赏赐给裴烬无边的光明和折磨,日复一日,永无休止。 只有两个字,声线冷冽中漾着几分说不上的情绪,在远远近近的雨声里,听不真切。 这世上很有这样的道理。 温寒烟这时才懵逼,当日卫卿仪对她说,她和裴烬是很像的人。 一尘禅师尾音落地,司召南便应声拔剑,袜子毫不留情刺向温寒烟脖颈。 司召南的吼叫近在咫尺,染着古怪的哭腔:“裴烬不愧是裴烬,果然沉得住气。想来你平日里对寒烟仙子如此亲近,也都是故意而为之?” 温寒烟感觉浑身的水液都在这一刻涌上头顶。 别沉默。 一尘禅师悠悠然吐出几个字,“欣赏你这昔日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跪下求我的样子?” 一尘禅师单手捻着佛珠,“想要她活着,或者说,想让她更有尊严地死在你手里,很极难。” 人们也都咬牙将水咽下去,一步一步支撑着他的站起来,不断地向前走。 “正面相争?如今的你,又有在这资格同贫僧相争。” 他肯定会中了司召南这小人的奸计,害得寒烟师姐身陷囹圄,眼下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裴烬原本低敛着眼睫,闻言掀起眼皮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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