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狯在后头看得酸溜溜的,咕哝道:“那天我以一当百,杀得对手丢盔弃甲,勇不可挡,难道就没个人崇拜一下?” 瓦妮莎回头揶揄道:“蒙狯,你那个以一当百,观众一看就知道是表演,假的,随意与布拉特是真打,而且他们有炫目的法术,你没有,不中看。” 蒙狯不满道:“我看不关法术的事,随意就是行头漂亮,赶明儿我也搞一套胡里花哨的衣裳穿上,你看追捧我的人多不多。” 瓦妮莎不屑道:“卫队长,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指望人追捧,我宁愿追一只流浪狗也不会去捧你。” 蒙狯一瞪眼道:“欸,你个小妮子别骂人啊。” 瓦妮莎道:“谁骂你了。” 蒙狯道:“你说宁愿追一只流浪狗也不会捧我,这意思还不明摆着的,就是我连一只狗都不如呗。大家伙做个见证,评评理。” 林忘尘道:“蒙将军,我觉得,瓦妮莎说的意思并非贬低您,而是表明女孩更喜欢小动物,而非上年纪的成年人。” 蒙狯笑道:“林忘尘,你怎么又给我升官做将军?”眼睛却看着阿古丽后背。 阿古丽头也不回,道:“放心,卫队长,到了太平城,半个月内准保升你做将军。” 再次得到公主承诺,蒙狯喜得眉开眼笑,早将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对着阿古丽的背影拱手道:“谢公主殿下隆恩!” 阿古丽摇了摇手,表示不谢:“蒙将军,要我说,随意之所以大受欢迎,是因为他洒脱随性,宽宏大度,明明击败了布拉特,却故意输一阵,给足镇南王面子。观众眼睛是雪亮的,见随意功力超群,又超然于胜负,自然拜服。他们敬的可不是衣装,而是品性。” 蒙狯道:“谢公主明示,末将茅塞大开!日后定将多下功夫,勤加打磨品性。” 瓦妮莎笑道:“将军还是先把肚量撑大些再说。品性这东西,是天生自带的,砖头再怎么打磨,也成不了镜!” 说得蒙狯脸一阵红一阵白。 阿古丽暗自发笑,无奈摇头。 队伍出了安定门,走出去近一里地后,在一片梨园旁的长亭边遇到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叶安。他带着梓归城内几大门阀世家三十多号人,专程前来为公主送行。 叶安谦恭有加,先倒一杯茶,亲自端着茶盘,恭恭敬敬举到阿古丽身前。又命几个下人将一口大木箱抬上辎车,说是里头装着点心果脯之类吃食,让公主一行人路途中享用。 阿古丽自然明白,那口木箱中装的绝无可能是食物,应当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这些豪绅巨贾聚集在城外,说是来送行,实则是借送行名义来贿赂攀附。 阿古丽一心拒收,就说辎车上带足了干粮,装不下更多货物,话一出口,哥舒打马上前,歪着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一阵,阿古丽立马改了主意。 叶安转忧为喜,命人把箱子抬上马车,说一番一路平安的吉利话,目送阿古丽一行人远去。 走远了,不明就里的瓦妮莎问道:“公主,刚刚怎么一会儿不要箱子一会儿又要了?” 阿古丽道:“不要是因为那箱东西肯定不是什么点心果脯,是收买人心的钱财,要是因为哥舒想用这笔钱犒劳一路随行的军士,再就是用来还指月楼的欠款。” 瓦妮莎抚掌笑道:“那太好了!还是哥舒周到,想想这一路九死一生,没有功劳有苦劳,总得捞些好处心里才舒服,不然白辛苦。蒙狯可以升将军,我们也得获些利益。” 阿古丽道:“你羡慕蒙狯升将军,要不给你升个女将军做做?” 蒙狯见报复机会来了,取笑道:“那敢情好!瓦妮莎做将军,小脑袋顶着狼头盔,眼睛都露不出来,上了战场,东西南北也看不清,一通瞎指挥,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十场仗里能赢个一回半回。” 阿古丽笑道:“十场仗只能赢一回,照这打法,十个帝剎国也很快就打没了。” 瓦妮莎不乐意了:“公主,我可没说要当什么鬼将军!再说,我帝剎国有兀尔木神武大将军在,别的这将军那将军都是绣花枕头将军!” 阿古丽道:“你这么说,可就得罪太多人了。” 瓦妮莎狡辩道:“公主,应该说,我为了埋汰一个还没当上将军的伪将军,误伤了一大片友军,我想他们能理解。” 阿古丽摇头道:“在同一个阵营里分敌我,这可要不得。” 瓦妮莎听出阿古丽较真起来,吐吐舌头,不再言语。瓦妮莎对公主脾性了如指掌,不用察言观色,仅仅听声辨音,就能洞察她情绪起伏,及时做出恰当反应,不至于在她即将发怒时,还不知死活地任性胡为。 瓦妮莎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也正是阿古丽最欣赏、也最受用的特质。 姜葇这时掀开马车窗帘,探出毛绒绒的暖帽,道:“明漪姐姐说的太好了!我爹过去也这么说。” 阿古丽侧头向右道:“姜葇,你爹是个称职的好将军,我猜他一定爱兵如子,对属下一视同仁。”又扭头向左对连穆羽问道:“是这样吗,随意?” 连穆羽正思虑刺杀雷瑙的事情,冷不丁被问到,打了个激灵,忙回道:“是这样的。” 阿古丽笑道:“那随意就是乌兰城人喽?” 连穆羽又打了个冷战,急中生智道:“随意是坛城人,只不过在姜将军部队里服役,将军平时与我们同吃同住,的确爱兵如子。” 阿古丽不再多问,连穆羽这才松一口气。 瓦妮莎见公主从不多问连穆羽身世,大为纳闷,忍不住好奇问道:“随意,你是坛城人,怎么路过坛城时不回家看看?” 姜葇在窗户里转了转脖子,道:“瓦妮莎,坛城都打没了,没的看了,去了也是伤心。” 阿古丽看连穆羽不动声色,道:“就是啊,这个简单道理姜葇都懂,你这么大个人却不懂!”语气尽是嗔怪。 瓦妮莎哦一声,又识趣地默不作声。在她看来,阿古丽总是顺着连穆羽,说话办事都要看他脸色,生怕他受一点委屈,实在有失公主身份,令她这个公主使女也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实在不爽。 可再不爽也得忍气吞声,谁敢得罪公主钟意的红人,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瓦妮莎一直对连穆羽的身世身份疑虑重重,可因为有公主做他的挡箭牌,一直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 姜葇和阿古丽联手替连穆羽解了围,他心怀感念,不过又一想,自己路过家乡也不想着回家看看,确实有悖常理人情,于是现编造一个故事,回道:“随意六岁时,父母进山采药时双双坠亡,爷爷奶奶把我拉扯到十岁,感染伤寒相继去世,后来大伯一家收留了我,待到我十四岁,大伯又染疾亡故,我这才去到乌兰城,投奔有口皆碑的姜将军。” 说完,连穆羽如假包换叹了几口哀世伤身的恶气,阿古丽也不问真假,唏嘘感叹不已。瓦妮莎一听,连穆羽原来是个可怜的孤儿,也大动恻隐之心,后悔不该提那个问题。 蒙狯也感同身受道:“唉,好在你父母爷奶都是死于太平日子,真是不幸里的万幸。” 林忘尘与吴羡仙也摇着头,不胜伤感。 姜葇此时已把脑袋缩回车厢内,眼睛发红,不过不是因为连穆羽现编的孤儿故事,而是由这个假故事想到死去的昆仑王一家子,想到连穆羽现在就是一个真孤儿。 知道真相的殇璃啧啧叹了两声,感慨道:“你又长进不少,赚人眼泪的故事随口就来。这本事可不是我教的吧?” 连穆羽当着众人也无法回答。 吴羡仙伤感一阵,又感觉哪里不对劲,问道:“那你到乌兰城呆了也没两年,你的法术是哪里学的?” 连穆羽早有准备:“乌兰城里曾有一个传法修士,跟他学的。” 吴羡仙感佩道:“你师父是位高人。” 连穆羽抬头看着湛湛长天,想到师父为救自己舍生忘死,至今下落不明,不由潸然泪下,说道:“他是德配天地的巨人。” 林忘尘赞叹道:“随意两年时日就学成这般水平,也是世所罕见的奇才。” 林忘尘的夸赞发自肺腑,连穆羽听着却异常刺耳,感觉是对自己的讽刺。 他低头不语,心生惭愧。 殇璃却众人皆醉我独醒似地笑起来。 那天夜里,队伍在一座驿站住宿。 连穆羽想起白天扯的那些谎和林忘尘的夸奖,坐立难安,辗转难眠。又想着到了太平城还要刺杀深不可测的靖北王,更是心绪烦乱。 他情知自己不是林忘尘口中的“奇才”,只是一个沾光借力的“冒牌货”。那个奇才是他身体里的殇璃。 沮丧、愁闷、悲苦、无奈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压得连穆羽喘不过气。 听到连穆羽唉声叹气,殇璃颇感到意外,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这个坚韧的少年哀叹。 “今天你是怎么了?”殇璃关心问道。 “唉,”连穆羽叹着气,无助地瞪视着眼前的黑夜,“我怎么会碰上这些事?” “那有什么办法?我也碰上了这些事。”殇璃淡然道,“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无法更改,无法回避,只能面对。” “我真想做一个山野樵夫,只需面对不言不语的树木,每天挥动柴刀,挥汗如雨劈砍半天,然后回到家中,与几个亲人围炉而坐,说说山中遇到的趣事,简简单单过完一生。”连穆羽对着眼前漆黑幻想起来。 “想法倒是简单,可真等你当上樵夫,说不定又想当个城主,或者瀚海王什么的。”殇璃毫不客气道,“人总是喜欢想入非非。” “难道你不想入非非?”连穆羽笑道,“你还想当天龙尊者呢。” “我那叫志存高远,我为这个志向付出努力,从未间断。不一样。”殇璃纠正道,“想入非非只停留在想,给你一把柴刀,一百座山放眼前让你随便挑,你也不会拾刀去当樵夫。” “我感觉自己对付不了雷瑙。”连穆羽说出了压在心头的真实想法。 “不用感觉,就是对付不了。”殇璃一针见血,“你要能对付,人人都有机会做王。” “呵,怎么办?”连穆羽凄然苦笑道,“这根本就是毫无胜算的冒险。我死了倒无所谓,就是去陪家人而已,我就是放不下婉儿和葇儿。” “你是没有胜算。”殇璃也不怕落井下石,往连穆羽伤口上撒着盐,“没有胜算才要搏一搏,机会是搏出来的。你起码还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其实更重要。就怕一个人没有胜算,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就是个瘸子,就像林忘尘之前那样,都是靠你撑着,你就是我的拐杖。”连穆羽无奈地笑起来。 “人这一世,谁还没几根拐杖?人不是一落地就会走路的。只是那些拐杖,别指望拄一辈子就是。”殇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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