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你这根拐杖,迟早会离开我。”连穆羽想到这忽然伤感起来。 聊着天,连穆羽神思恍惚昏沉起来,眼前的黑暗旋着圈转动,忽忽悠悠转入一个迥然有别的洞天。 他倏然置身山间,依然是夜里,可是这夜与白昼相差无几。明月大如簸箕,朗照四方,将如银似霜的光芒抹遍满山坡的郁郁松枝。 踩着如银的碎石小路,来到一挂帘幕似的瀑布前,瀑布下碧潭边,一个红衣束发的少年斜依石面,把潭水当镜孤芳自照。 察觉有人来至近前,少年慵懒地扬起细长入鬓的柳叶眉,眼梢微挑,未语先笑道:“你来了?” 连穆羽一怔,心想这个人与自己素未谋面,怎么倒像是认识自己,礼貌问道:“请问,你是在等我吗?” 少年丹凤眼一弯,笑道:“不等你等谁!” 连穆羽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你要等的人?” 少年把连穆羽细细打量,微微颔首道:“你来了,等的可不就是你。你是到这明月松间地的第二人。” 连穆羽四下一张望:“明月松间地?” 少年也四下一看,目光又落在连穆羽身上:“嗯呐,是呀。”指着瀑布和潭水道:“琼脂瀑、凝碧潭。” 连穆羽见少年英姿飒爽,形貌昳丽,忙整了整衣冠,低头拱手道:“在下随意,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微笑着起身,拍了拍尘灰,也还了一礼:“在下明月松间主人。”低头时斜向上偷瞄一眼连穆羽,噗嗤一笑。 连穆羽怪不好意思,脸红道:“请问明月松间主人,你在这儿等我所为何事?” 少年道:“收徒弟。” 连穆羽道:“你当我师父?”眼神透着怀疑。 少年扁扁嘴:“当不得吗?看好了。”当即一撩袍服,唰的抽出宝剑,嗤嗤嗤嗤,临潭舞起剑来。 玉龙潭边一时剑气四起,一道道凌厉白光接天引地,纵横捭阖,缥缈无际。 少年宛如红龙,翩然游走在笼天盖地的剑光之间。 渐渐的银色霜天似乎在剑气摩擦下发热发红,那轮明月竟也慢慢浸染成血色。 “明月松间地,悲风残照天!” 少年霍的腾入空中,双腿盘起,竖剑于眉心,当空默念诀咒,只见剑尖银光闪耀,生出一轮月盘,月下幽幽显出一面湖水。 少年一抖腕,微风乍起,明月未动,水泛涟漪,连穆羽已看得两眼发直,浑然忘我。 当那明月与湖水向自己袭来时,连穆羽还蒙在鼓里一般,毫无反应。 少年及时收剑,明月与湖水在离连穆羽一尺远时迸裂星散。连穆羽这才如梦方醒。 “这是什么招数?”连穆羽又惊又喜,问道。 “明月悲风。”少年道,“这是我自创的一招,当然,被别人偷去后,兴许就成别人的招数了。这一招有九式,各式还有变招,可以说应变无穷。” “为何叫明月悲风?”连穆羽问道。 “呃……因为,这是我专为人如明月、心怀悲悯的武者设计的招数,世间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掌握这一招的精髓。” “人如明月,心怀悲悯。”连穆羽低声念叨着。 “想学吗?” “想学!想学!”连穆羽点头如捣蒜。 少年抱剑乜斜连穆羽。 僵持一会,连穆羽醒悟过来,忙跪倒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少年粲然一笑:“嗯,这还差不多。” ----
第56章 天刚蒙蒙亮,众人都还在沉睡,连穆羽就拎着剑,快步走入驿站后的桦木林,迫不及待要演练在梦里学到的剑法。 他在林中洒落舞了一阵,只觉酣畅淋漓,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心中欢喜,忍不住要分享这份喜悦,低头对着胸口道:“殇璃,在吗?” “啊,”殇璃打个长长的哈欠,“你这么早就醒了?好像天还没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连穆羽道,“昨夜我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红衣少年,教了我一套剑法,厉害得不得了!” “有多厉害?”殇璃懒懒道。 “他一舞剑,天地都为之变色!” “哦?这么厉害!”殇璃声量提高,像是打起了精神。 “绝了!”连穆羽啧啧道,“本来是明月朗照的松林山坡,一片银白,他舞剑时,道道剑光纵天贯地,银白的月光世界不知怎么就变成殷红色的满天霞光了。” “他的剑能改变天色?” “能改变!我亲眼所见!” “这只是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有可能。”殇璃兜头浇冷水道。 “是一个梦,但又不全是一个梦。”连穆羽试图解释,“我刚才已经练过那套剑法,与梦里半点不差,练下来浑身舒坦,四肢百脉像是通了一遍。” “那个人是谁啊?”殇璃故意问道。 “他自称明月松间主人,说我是第二个到明月松间地的人,我已经拜他为师了。”连穆羽道。 “你在乌兰城不是有个师父吗?你还说他是个巨人。” “是啊。可是这个师父是梦里的。师父多了不打紧,重要的是学本事。” “那倒是,只要能学到正经本事,世人皆可为师。”殇璃道。 “嗯,说的是。只可惜,世人中有真本事的不多见,能不能遇上,全凭造化。” 两人正聊着,听到东边不远处叮叮当当一阵响,连穆羽擦了把汗,提剑跑了过去。 林中一片空地间,两个灰影兔起鹘落,潇洒飘逸,原来是林忘尘与吴羡仙在练剑。 连穆羽躲在一棵桦树后,看得津津有味,把剑招一一记住。 林忘尘纵身向前,朝吴羡仙肋间斜刺一剑,剑尖射出一束浅色紫光,那道浅淡的光就要触到吴羡仙时,他忽然原地消失,那道光射向一棵桦树,灼出钱币大一块焦黑的疤。 消失的吴羡仙现身到林忘尘背后,手中剑柄已抵在伙伴腰间。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林忘尘软肋,林忘尘似是怕痒,“啊哟”一声叫,笑着跑开。 吴羡仙追了上去:“你输了,输了就要被挠痒痒,跑就是耍赖!” 林忘尘不听,躲到一棵树后,双手扶着树干,瞧着吴羡仙,随时准备开溜。吴羡仙张牙舞爪跑过去,林忘尘大叫一声,只得又往后逃。 两人在桦林里你追我赶,像小孩似的玩得不亦乐乎。连穆羽一旁看得眼热,既觉有趣,又感失落。他真希望自己也有一个两小无猜、患难与共的朋友。 “走吧,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看的,无聊透顶!”殇璃不屑一顾,催促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吃醋。 连穆羽理解殇璃的情绪,一个像殇璃一样从小就习惯了孤独的人,难以忍受别人之间的亲密。而自己虽没有一同长大的同性发小,但至少有姜家姐妹从小一块玩到大,并不是一个孤独的人。 所以自己会羡慕林吴二人的亲密,而殇璃恰恰相反,他厌恶这种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亲昵关系。 连穆羽顾及殇璃感受,毫不犹豫回头,匆匆离开树林。 站在林边,连穆羽还是好奇,问道:“殇璃,你有过朋友吗?” 殇璃笑道:“朋友?像那两个呆子一样的吗?反正我不需要,也不想有什么朋友,我只有一个愿望,你知道的。”想了想,又道:“人根本不需要朋友!人的朋友就该是他自己!” 连穆羽看向东边,金色晨曦已如利剑般穿透层云,向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将丝丝暖意贴覆到万物之上。 殇璃言之有理,然而他毕竟没有品尝过友情的滋味。 连穆羽略感遗憾,低头走向驿站,不经意抬头,看到不远处阿古丽那双深邃温柔的眼,蓦然站住,心里一阵悸动。 “这么早就去练功,休息好了吗?”阿古丽往后一捋厚密黑发,随手绑上一条樱红发带,“别太累着。” 连穆羽回过神,眼光躲闪,道:“不累。” 阿古丽走到连穆羽跟前,问道:“你看这条发带可还过得去?” 说着轻轻一甩发,连穆羽闻到一股淡如秋菊的幽香,看着她顺滑如瀑的长发,道:“好看。” 阿古丽扬起笑脸:“那就好。走,去吃早饭。”与连穆羽并肩朝驿站走去。 此后数日,连穆羽夜夜做着同样的梦,在梦里进入明月松间地,跟着红衣少年学习剑术,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找个僻静处练习巩固。 林忘尘和吴羡仙也日日早起习练尘仙诀,有时与连穆羽撞个正着,互不打扰,相距不远各练各的。 队伍第六天赶到焱楚国南面的溪口镇,此时正值中午,阿古丽已饥肠辘辘,见路边有一间两层楼的大客栈,,便决定进去用餐。 溪口镇虽不大,但位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四方来客,商贾云集。 阿古丽挑选的百福客栈食客不少,七嘴八舌交换着各种纷杂信息,阿古丽闲来无事,也不嫌吵,乐得听上一听。 正吃着饭,就听西面一桌客人说得火热,正高声谈论着太平盛会。 一个瘦高个说道:“这次大会准保精彩纷呈,要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另一个粗颈圆脸汉子说道:“这还用说,帝剎国一统东玄大陆,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帝刹王肯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光无限。” 又一个年轻小伙道:“那到时候看花灯、逛庙会、尝美食、赏美景,有的好吃好看好玩了。” 瘦高个道:“不光好吃好看好玩,还有好听的呢。” 那名青年人道:“嗯,坐在画舫上喝着香茶听曲儿,也是一桩美事。” 圆脸汉子道:“那也比不上好看好吃好玩。” 瘦高个道:“你们这些俗人懂个屁!我说的好听可不是听贞熙河上的乐妓唱歌。” 青年人道:“贞熙河上的乐妓歌喉可是闻名遐迩,当年各国好乐者都争相跑到太平城贞熙河,就为听一听那里乐妓一展歌喉。” 瘦高个抿一口酒,咂嘴道:“贞熙河画舫上的乐妓确实都有一把好嗓子,有的声遏行云,有的低徊婉转,还有的愁肠百结,总之都能余音绕梁,但是,这都只是一般般。” 青年人瞪眼不服:“这都只是一般般?那些王公贵族,平常听的也就是这些乐妓,还能有比她们更好的?我看你呀,就是没去贞熙河听过,酸葡萄心理而已!” 那桌人里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直微笑听着同伴说话,默默吃着饭菜,这时放下筷子,喝一口茶道:“贞熙河那些歌姬名声在外,听过没听过的人都会以为她们是东玄大陆最好的歌者,可是这次太平盛会上,据说帝刹王要组织一场歌会,请一位歌姬中的歌姬出山,为八方来宾献唱。” 圆脸汉子道:“歌姬中的歌姬,谁啊?” 瘦高个道:“歌会叫永夜歌会,歌姬叫乌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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