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隐在阴云末端,云舟的阴影跟着压下,倒是那人身上覆盖的白雪被零星的光芒映照着,整个人像在发光。 过了良久,她站直身体,抬手在灵阵前虚虚一按。 刹那间,七道灵阵似流星闪现,接连点亮,一时间本该暗沉的凛冬天幕也被映得透亮。 伴随着灵阵的重启,云舟轰隆一声震开厚重的积雪,重新悬飞于空中。 在飞扬的雪雾中,白清欢拢了拢袖子,拂去肩上积雪。 她没有看其他人的反应,而是朝着北边青霄剑宗的方向望去,即便乌云密布,暴雪纷飞,依然可见得那边有万重雪山耸立云间。 有了云舟便无需中途休息,想来回去的速度要快得多。 忽然间,脚边有一道黑影靠近,细犬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的脚边了,此刻正抬头静静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澜,半点不似先前的凶狠。 白清欢:“走吧,启程回青霄剑宗。”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有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传来—— “看样子,我来得还算及时。” 白清欢回头。 暴雪中,披着雪白毛领大氅的宋兰台仰起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第9章 忘恩负义,冷心冷情 云舟之上。 宋兰台站在云舟尾部,此刻暗沉阴云在舟上沉浮,他的身形大半被大氅包裹,雪白的毛领被狂风呼啸着拂过他的面颊,倒是更衬得面如白玉。 他温和得体地解释着来意。 “下月便是贵宗主持的修界大会,医仙谷派我前去商议,天寒路遥,在下只能厚颜请诸位允我同往了。” 白清欢亦是想起了这茬事。 据说上古时的羽山仙庭覆灭之时,众仙陨落,修界也是混乱无序。修士们为了资源和私冤互相残杀,动辄屠杀一城一国,险些断了大道传承。 于是修真界的各大宗门,每百年都会派出长老聚集在一起相商要事,大到集结修士去剿灭某个入魔的飞升修士,小到某个新现世的洞天福地的归宿,全都客气地商量着来。虽然啰嗦了些,好歹修真界真安宁了许多,于是这惯例就这样传下来了。 今年算起来,确实是轮到了青霄剑宗主持修界大会了。 不过为什么合欢宗没接到通知? 白清欢的手触上袖中的传讯玉简,一道神念化作文字传出去。 【你们剑修针对得这么明显?开修界大会都不通知我们合欢宗?】 在短暂的安静后,传讯玉简泛起隐匿的灵力波动,一行字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因为这次修界大会主要商讨的,就是妖兽出逃是否与合欢宗有关。】 片刻后,紧接着又是一行字传入识海。 【确切说,不是合欢宗,是你。】 白清欢:“……” 是不是如果没有互换身体这件事,现在好大一个屎盆子就要扣到自己头上,接下来等着她的,就将出现八大宗围攻合欢宗的壮观一幕了? 那边,宋兰台作为医仙谷的长老,他的请求当然不会被剑修拒绝,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坐上了飞往青霄剑宗的云舟。 他温和同众人道谢,却又谢绝了方略将自己的静室让给他的好意,转而侧过身,看向最角落的白清欢。 云舟还在往上攀升,北风越发凛冽,刮在脸上像是冷刀刺骨,宋兰台的笑容却不减,话语恳切开了口。 “前日不曾为段小仙君诊治,心中始终不安,可否给在下一个补救的机会?” 白清欢:“感觉还死不了,宋长老多虑了。” 宋兰台的笑容滞了一下,他像是想起什么,又温声说:“这是在下的心意,不收诊金。” “占人便宜恐生心魔,不敢劳烦。” 宋兰台:“……” 眼看着那道灰衣身影已经转身,一副预备进屋关门的冷淡姿态,宋兰台温声道:“那有关这次修界大会的事,段小仙君可否抽空听我一言呢?” 白清欢止步,她回头看着宋兰台,后者同样带着最无可挑剔的微笑与她对视,像是笃定“段惊尘”听到了这件事便会答应。 她的手从门上移开,头也不回往里走,身后的细犬剑灵紧随其后。 宋兰台面上依旧带笑,带了像是长者面对小辈胡闹时的宽和姿态,从善如流跟了进去。 木门闭合,室内光影骤然变暗。 宋兰台踏入的瞬间,便先捏了道术法布了道封闭禁制,将里面的所有声音都封闭在其中。 云舟上的小屋内没有座椅,唯有白清欢醒来时见到的那些蒲团。 她也不客气,自己将唯二的两个蒲团拢到一起,一个垫臀一个垫脚,懒懒地坐了。 宋兰台的双手拢在袖中,目光巡视了半天也没见到能坐的地方,轻笑了一下,非但不觉得恼怒,先前紧绷着的那根弦倒是松了一些。 果然是个年轻气盛的弟弟。 宋兰台自顾自地席地坐在白清欢对面,甚至还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张矮几,又取了套茶具出来。 他掌心化作的一朵小小的火苗舔舐着茶壶,很快水便沸腾了,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注水沏茶。 白清欢并不看他,而是单手托着下巴,上半身倚靠窗边,视线斜睨着窗户缝隙外的翻腾云海,仿佛那些灰扑扑的云雾都比对面那位丰神俊逸的医仙谷长老来得好看。 很快,屋内浮起清苦的茶香。 不过最后那杯茶却没有递向白清欢,而是落到了宋兰台自己手里。 宋兰台像是才发现这件事,歉然笑着看向白清欢:“真是不好意思,这套茶具是我的一位挚交好友特意送的,她只准备了我的杯盏,倒是不曾准备待客的,今日恕在下失礼,不能招待段小仙君了。” 语罢,动作优雅地捧起茶水,浅浅泯了一口。 白清欢漫不经心回:“无妨,我生来不爱喝茶。” 言语间,她无意瞥了一眼那套茶具,却猛然觉得眼熟。 她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绘制着淡粉色的花样,不是什么法宝,只是图案少见些,竟是合欢花的图案。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于某个新春给合欢宗众修送的新年贺礼,那时候宋兰台年幼,还不曾被送去医仙谷,所以也有他的那份。 所以小子口中的挚交好友,莫不是自己?而且这批发送的礼,怎么就成特意送他一人的了? 白清欢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一直在暗中打量对方的宋兰台自是注意到“段小仙君”眼底的隐晦变化,那一瞬间,他心中浮出微妙的快意。 他轻轻以杯盖拂去并不存在的茶沫,垂眸笑着说:“也是,茶水这东西,无人与自己同饮一壶又哪里知道意趣,也难怪段小仙君不解其中滋味。” 白清欢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宋兰台身上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敌意。这不应该,白清欢在心中暗自嘀咕,且不说宋兰台在外是如何温润得体的性子,便是医仙谷和青霄剑宗这两个宗门的私交,也不该如此难堪。 她老神在在坐着,手却触碰上了传讯玉简,一道神念化作文字传出去—— 【段仙君,你是不是欠了医仙谷那位宋长老的灵石?】 兴许是“灵石”二字触动了仙君的警觉,他回答得快且笃定。 【不曾,医仙谷的长老诊金极高,我从未找他们疗伤。】 化作黑色细犬蹲坐在白清欢身后的剑灵眯着眼,疑惑地盯着宋兰台看。 “我记得宋长老是想同我说修界大会的事,而不是来寻我喝茶的。” “莫急,在下正要说此事。”宋兰台放下茶盏,眼眸低敛,淡笑道:“听说段小仙君前阵子去了东灵洲诛杀妖兽,说来也是巧合,我那位好友也是东灵洲的修士,所以想向段小仙君打听一下她的近况。” 白清欢微微挑眉:“我记得宋长老高低也是一位元婴期的修士。” 言下之意,修士想要知道消息何其简单,哪需要找个陌生人打听。 宋兰台面上似是有黯淡之色,苦涩道:“百年间忙于修炼,少有联络,不便联络。” “忙于修炼,少有联络?” 她重复了这八个字,然后淡淡抬眸,不带半点笑容反问:“是买不起传讯玉简,还是不会传讯?既然你百年都不曾联络过了,为何现在又来找我这外人打听消息?” 如果宋兰台说的那位好友真是白清欢本人,那这八个字何其可笑。 毕竟当初,宋兰台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我死生不复相见”,此后两百年,宋兰台甚至连东灵洲都不曾踏足。 宋兰台面上淡淡的笑容像是被风吹开的雾,逐渐消失。 他坐直了身子,浅色的眼眸弯弯看着对面的剑修,像是笑,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若段小仙君不愿告知也无妨,毕竟我和她也曾同寝同食,相伴多年,只是后来有些小误会,这才长久不得相见罢了。” 白清欢心中古怪更甚,只觉得宋兰台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修真界中,鲜有人知医仙谷的宋长老宋兰台,曾是白清欢在两百多年前救下的一个幼童。 当年的她途径一凡人都城,偶然遇到了被仇家追杀的宋兰台。 那时候的他不过三岁,小小的人躲在一个水缸之下,那水缸狭隘得连转身也不能,只留了一道狭隘的缝隙,连光都透不进去。 也不知宋兰台究竟在这里面藏了多少个日夜,她只知道自己将那孩子抱出来的时候,那孩子气息几近于无,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了呆滞,连眨眼也不会。 自那时起,宋兰台便极其怕黑,入了夜便蜷缩在水缸、柜子、木箱中,躲在一切狭窄的地方,睁着那对琉璃般澄澈却无神的眼,整夜整夜不睡。 他的修行资质极佳,白清欢曾起过收他为徒的念头,于是也曾像个师父那样仔细照顾着他,白日里喂孩子喝药,夜里哄孩子入睡。 同寝同食不假,相伴多年也不假。 只不过,这种孩童时候的事,他如今用这样莫名的口吻道出来,在白清欢看来很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现在他倾诉的对象,还是“段惊尘”。 白清欢皱眉,她并不能理解他说这些的意图,“你与他人之事,与我段惊尘何干?” 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现在她只是平平无奇的段仙君啊! “与你何干?”宋兰台原本还笑着,只是在听到了这句以后,唇边的弧度却骤然往下一压。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段小仙君,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可如今,你却问我,她的事与你何干?!” 白清欢这次是真懵了。 不是…… 自己和宋兰台的恩怨,到底怎么就和段惊尘有关了? 宋兰台却已经握紧了双手,声音不似先前温柔,反而颇有冷嘲热讽的意味,“虽说段小仙君年幼,但是再无知,也应该知晓寒渊之下镇压了昔日损毁仙庭的强大邪魔,而如今仙人们留下的封印似乎出了问题,当初邪魔麾下的百万妖兽有不少自寒渊出逃了。贵宗这次不就是为了这事,才充满召集各大宗门前来青霄剑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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