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毒?”云摇完全没信,一晃手腕上丁零当啷的锁链,冷眼撩向他,“反正我现在也只能困在这儿,尊主大人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那也难料。” 慕寒渊懒声侧出身,到榻外随手放下了茶盏,便俯回来。 他袍袖下气机一拂,很轻易就将仙格受损、识海震荡、灵力被锁还浑身无力的云摇压倒回了榻上。 “说不定是,”他在她耳旁低声又恶意地一笑,“春药?” 云摇:“…………” “?” 云摇还陷在“不可能他怎么说也是慕寒渊就算是恶相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和“他可是杀人灭世不眨眼的魔头祸害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之间摇摆不定。 慕寒渊已经冷淡了笑色,眉眼倦怠地起身。 袍袖轻甩,覆了她半身如墨迤逦,他修长而冰凉的双手指骨就抵上了云摇的额首两侧。 “你做什么——唔……” 慕寒渊的手在她额首两侧轻慢有力地揉按起来。 随着温凉的气机送入,她原本焦躁如火如燎的识海,就像是被无形的凉沁沁的气息慢慢深入,又安抚慰藉。折磨她的痛楚也随着他的按揉而渐渐消散。 识海澄明,心思也随之沉静下来。 身体上的不适减缓了,云摇的心情却更加复杂。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会做什么,只是知道和做了,不代表她不曾有不忍和恻隐之心。 他也曾是那个皎白如月的慕寒渊,他也曾一心一意地唤过她师尊。 可他终究错得太多太多了…… “……” 云摇阖了阖眼。 睫睑间的泪意被藏了起来。 “当啷。” 岩壁上被烛火映着的,人影晃动,衣袂翻飞交叠。 系着云摇腕骨的玄铁锁链绷紧,在石榻旁的岩壁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被迫”靠在了石榻栏上,慕寒渊缓缓抬眸,视线扫过攥在自己袍领上的那只细白的手,最终望向了反压制在他身上的红衣女子。 他眼底晃着某种深意的,细碎的光。 “师尊?” 云摇松开了指节,却未完全离开,而是抬手轻拨起慕寒渊的下颌。 “我突然想喝大师兄酿的仙人醉了。” 薄纱似的红袖微微抬拂起,凝脂似的指尖掠过慕寒渊的眉,眼,鼻根,直到他唇上。 他在她袖口嗅见了醉人的香,却比不得她眼底那片溺人的海—— “尊主大人,可愿陪我一醉?”
第89章 风月无情人暗换(一) 天陨渊下的这片洞府中,暗无天日,烛火幽幽曳曳。 此时在岩壁前的石榻上,多出了一张黄梨木雕龙首凤尾的长案。一排形状各异的酒壶在木案上依次排列,如高低错落连绵不绝的青山,在灯火间罩落岿然不动的影。 “砰。” 最后一只长颈的玉质酒壶翩然落在了桌案上。 “仙人醉难寻,但魔域从来不少美酒佳酿,”慕寒渊一拢袍袖,在梨木长案外侧的软席上坐下来,他倚桌撩眼,望向了被长案“禁锢”在石榻内侧的云摇,“师尊若喜欢,我便叫人再拿些来。” “……” 望着两人之间眼前快要堆成座小山的酒壶,云摇眼底一时情绪复杂。 她有点摸不清,慕寒渊是否警觉了她的意图。 这是他有所戒备的表现吗? 然而眼下形势紧迫,想到那人识海中,那片将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雪白,云摇就觉着心生惶然。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云摇阖了阖眼。 再睁开时,她径直抬手,艳红的薄纱衣袖掠过了堆琼似的雪臂,云摇细白的指尖在高低错落的酒壶上一一跳跃,点过,灯火下红蔻的甲色灼起了慕寒渊眼底的沉晦。 在那根若有若无的弦绷紧时,云摇似乎终于选定了:“就它吧。” 她拿起了其中还算顺眼的一壶。 那片凌雪的藕色又藏回袖下。 慕寒渊眼神微深,侧撑着下颌,他勾笑扬眸:“徒儿素来不胜酒力,师尊便独饮——” 话声未落。 玉壶上的扣塞叮当坠下,敲在了壶身上,来回摆荡出撩人的清响。 而云摇已经仰颈,将一口琼浆灌了下去。 壶身压着慕寒渊未尽的话声,落回桌上,云摇似乎没听见地应了声,抬眼:“嗯?你说什么?” “……” 慕寒渊望着云摇紧搭在壶身上的细白指节,停了片刻,他半垂下眼,喉结低滚,于眼底灼深的晦色中慢慢烫出了声哑然的笑。 “师尊方才说的,分明是要我陪你一醉,为何都不邀我共饮?” “我这不是怕尊主大人不敢么。” 她朝他晃了晃酒壶,也盈起笑。 脸颊上极少露出的那个酒窝里都像是酿好了醉人的甘醴,在烛火下灼出蛊人沉沦的浅香。 慕寒渊不禁抬手,越过桌案,捉住了云摇拿着酒壶轻晃的手腕。 “哦?我有何不敢?” 话间,那人指腹像是无意识地在她腕心的细肉上擦蹭了下。 “尊主大人是怕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何要来问我?”云摇说着,便要将手腕收回去。 偏那人攥住不放,只眼神愈深地望着她。 不知多久过去。 “我改主意了,”慕寒渊拇指缓慢摩挲过云摇的手腕,向上,抵住了她攥握酒壶瓶颈的指节,然后勾着它一点点向下压去,“还请师尊为我斟上一盏,如何?” “……” 锁魂链下,云摇本就没多少灵力能够调动,此刻慕寒渊不容抗拒的动作下,她索性任他挟着,向长案上的那樽空盏里斟上了清亮的酒水。 琼浆潺潺,如清透的瀑布灌下。 直待斟过满杯,云摇这才故作讶异地抬眸:“我好像忘了,这一壶酒,我分明喝过了?” 说着,她被锁链缠过腕骨的左手便先慕寒渊一步,取走了桌上刚盛满酒的金樽。 锁链撞上了桌案,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这一杯,不如还是我替尊主大人喝了吧?” 云摇话声未竟。 坠着锁魂链的左手就又被慕寒渊给握住了。隔着桌案,慕寒渊微微倾身俯近,他一点点不容拒绝地将云摇的手拉到身前—— 慕寒渊漆黑的眸子如渊海般禁锢着云摇的身影,叫她眼底的笑意都有些僵凝,在她眼底的倒影里,他就着她捏在金樽旁的指尖,饮尽了那盏清酒。 杯盏见底,云摇也陡然从慕寒渊的漆眸中醒回神来。 像是被他的眼神烫了下似的,她下意识便松开手,任那只金樽跌落,而她只想将自己被慕寒渊紧攥在指骨间的手抽回去。 然而锁链被摇晃得叮当作响,回音在山洞中荡如靡靡之乐—— 几番挣扎下来,云摇还是没能抽回手。 她有些恼了,眼眸依旧含着薄怒的笑,更衬得美靥灼灼如桃花:“尊主大人,你这盏中的酒全都喝尽了,为何还不肯松手?” “当真喝尽了么。” 慕寒渊长睫垂扫,如掠过人心尖上的轻羽下泛开了绵密的痒意。 云摇下意识地随他落眼,瞥见了被他攥握起的左手。 左手指根下,微微凹陷的虎口里,不知何时溅上了滴透明的清酒。 如一滩浅溪,在灯火下晃人地盈着碎光。 “你看,这里不是还有一滴吗?”慕寒渊将云摇微僵的手腕一点点拉向自己,薄唇勾起骀荡的笑,“不喝掉它,怎么算得上饮尽了这一盏酒呢?” “——” 云摇下意识向后去躲,手腕上的锁链随之绷紧,在岩壁上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然而她逃开桌案尚不足几寸距离,就被越身而过的慕寒渊蓦地扣住了腕骨。玄铁锁链在灯火下晃过沉朴的色泽,层叠的链条再次撞上石榻,拉扯间发出激烈的沉鸣。 云摇终于还是在锁魂链的禁锢下,被慕寒渊握住了双手腕骨,按在了他身下。 他支起身,低低地俯望着她:“师尊不是想灌醉我么,为何又要逃了?” “……” 云摇眼瞳微缩。 不等她反驳,慕寒渊将云摇的左手手腕捉起,同时低覆下去。 在那片昏暗暧昧的翳影里,云摇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听得到他雪色的长发纠缠过她薄衣的窸窣,以及她无力的挣扎下,撞得叮当的锁链的闷声里,纠缠着细轻低微的水声。伴着她虎口被那人唇齿吮吻住的灼烫,一点点折磨着她的五感与神识。 “慕……寒渊……” 云摇仅有的一线灵力,只够她掀翻了身侧的长案,梨花木顷刻便被满桌的酒壶打湿,潺潺的薄溪淌过桌案,浓烈的酒香顷刻在整座石榻上四溢。 慕寒渊终于停了下来,他伏起上身,薄唇被酒意与厮磨染得沁红,眼眸漆如永夜,却又濯濯着叫云摇莫名骨栗的暗光。 “师尊不是想灌醉我么,对你来说再轻易不过。” “——你只须将自己作盛酒的盏,那我便是溺死在你怀中,又有何不可?” 他抬手拿起滚落倾倒的酒壶,尚余在壶口之下的半壶叫他一饮入口。 噙着酒香,慕寒渊俯身下来,扣住了云摇的下颌,迫她微微启唇,在咬碎了她的挣扎下,将酒香四溢的琼浆于两人唇舌相缠里悉数饮尽—— 透明的琼浆淌过她的下颌,没入她刺绣的薄纱。 而慕寒渊便循着那酒痕一路吻下。 如此反复,不知其数。 许久之后。 在云摇恼然的反扑与挣扎里,慕寒渊终于松开了钳制她的指骨,任她将自己推抵在翻倒在石榻上的黄梨木长案前。 云摇恼勾的眼角透着勾人的红,被他咬下痕迹的手指死死攥着慕寒渊的衣领,冰凉的锁链攀缠过他的身体,而她跨坐在他腰间,怒意难盈。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 “因为师尊会知晓。” 醉意熏染了那人薄厉的眉眼,慕寒渊微微仰靠着梨木桌案,眼底暗光散碎如星地睨望着她。 慕寒渊哑声低笑。 “在这里,他杀不死我。而在他能够杀死我的地方,他终将知悉一切。而那时,他也一定会成为另一个我。” “……” 云摇眼神微颤,下意识地捏紧那人衣襟,撑着被酒意熏染得昏沉的意识,俯身迫问:“你说清楚……你说的这些,究竟什么意思?” 慕寒渊慢慢阖上了眼,放任自己堕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与那千万年不同,这一次,他是笑着的—— “师尊,生生世世,你注定逃不过我。” 云摇心头一沉。 她有心再问,然而终究是抵不过折腾了这半夜的酒意与疲惫,身子一软,便睡倒在了那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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