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龙君数千岁,一顿能喝尽人间江流,翻掌便能叫人族覆灭,定是个面狰目狞的白胡子老头。皇城大惊,上下惶惶,姐姐们瑟缩不肯出宫。 为了人族,我自请远嫁。 告别了皇城。 」 云摇看得有点头疼。 “一年了还埋在鼓里,这位殿下也是。难道我见了龙君,还得演一出‘竟然是你你骗了我我伤心欲绝不嫁了’的大戏?” 云摇嘀咕着,又翻一页。 然后她愣了下。 这一页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龙君就是燕凉。」 “…………” 黄昏暮色入窗,妆镜前的嫁衣少女一怔,像黄昏的凉意浸上薄衫,她从方才的懒倚慢慢坐正了身。 托着书册的掌心仅剩两页,她翻了过去。 最后一页四行血字。 「这一切是我为你谋划了三年的局。 燕凉,我可怜的龙君陛下,他并不知道。 我不是来嫁他。 我是来杀他的。」 “……!” 云摇胸口一窒。 手中书册惊落,翻扣在地。 皮质册面犹如血色,染浸残阳里。 而她惊魂未定时,身后殿外,只听得宫侍高声,惊飞了宫檐下的鸟雀。 扑簌簌的乌影遮过日光—— “龙君陛下到!”
第26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四) 宫侍话声尚在绕梁。 云摇惊魂甫定的余光里,一截石青色莲花纹袍袂便被玉骨轻掀,来人步入殿中。 殿内席起一道如浸霜雪的檀木冷香。 电光火石间,云摇用这具凡人之躯也来不及做别的,她飞起一脚,就将那本要命的册子踢进了妆镜下。 ——若是叫被算计在局中的龙君本人看到这册子里所记,那她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为了掩饰这一步,绣着彩蝶穿花纹样的嫁裙在空中跃起,云摇就势在妆镜前转了身,虚靠在镜桌前,拿身影拦住了被龙君看到那本册子的最后一丝可能。 “陛下。” 妆镜前弱不禁风的女子轻声低首作礼,半松的发髻上镶珠龙首金簪微颤,勾着几根青丝懒晃,看不出是受惊还是慌张。 “抬头,看孤。” 本该质地清冷的声线,像浸在了雾气袅袅的温泉中,平白融上几分透着水色的慵懒。 云摇循着那册子所记的公主脾性,仿了个七八分的神色,柔缓仰首。 —— 依着从如蔻那儿套来的话,还有这本册子里所记的内容,云摇心里对这位从未见过的龙君陛下,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了。 应当就如传闻一般,是个因为活得太久,天寿无尽,所以永远懒散,不紧不慢,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脾性。 这样的人,该有一双…… 云摇一怔。 预想的轮廓她已忘了。 映入识海里,只有这一双山水墨画般的眉眼。 而如那册子中所记载的,果真是妖异的,湖蓝色的眸子。 只是本该冰冷清孤的颜色,偏浸润在这双睫尾微翘、泛若春水的眼中,显出了几分温雅。尤其方才她仰首而他垂眼,那一眼望来时,恍惚间多了一丝最叫云摇熟悉的感觉—— 她仿佛透过他的眼睛,望见了慕寒渊。 如果一定要叫云摇形容那种眼神的感觉,那大概是,有些人看狗都深情? 嗯,她没有骂自己是狗的意思。 一身嫁衣的少女怔在原地,似乎对着龙君这和传闻中白须老头截然相反的清隽长相陷入了呆愣。 事实上是云摇很不确定。 按进入幻境前那龙形雕像所言,慕寒渊应当也随她一起进来了,那他在哪儿? 总不会刚好就是——? “前几日尚且生离死别,此刻这便认不出我了?”面前的龙君陛下轻叹了声,上前一步,很自然便要将她拢入怀中,“我是燕凉啊。” ……原来不是。 云摇心里一顿,又松了口气。 看来这幻境还算有点人性,没有干出叫她和慕寒渊自相残杀的事情。 好在还有“假装不知龙君身份”这层掩饰,虽是原公主设下的圈套,但也刚好替她遮了方才那一怔的真意。 嫁衣少女作势愕然,仰脸向后退开些,恰躲过龙君抬起的手:“陛下……燕凉?怎么会是你?” “若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极低的一声喟叹,语声微哑,像是要低到她耳心里。 云摇还未反应,便见身前高了她许多的青年俯身笼下来。以金线缠枝纹绲边的袍袖覆了她一身,又垂坠几分,他不容反抗地将她拥入怀里,陌生而压迫感极强的气息几乎叫云摇后颈泛起鸡皮疙瘩。 就跟她此刻的心一样冰凉。 ——以她神魂所感知,这幻境中的龙君分明已有仙阶之力,且得是八方神君的仙力。 别说公主殿下这娇弱身姿了,即便是她本体在此,想找机会拿住这条龙也难比登天。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做了个怎样的局,竟以蜉蝣之力也想撼树? 不对,这都不是撼树了,这简直是要撼仙界天门那根擎天玉柱。 可若不顺公主意,杀了龙君,取龙心鳞,她又如何能带乾门众人离开那诡异秘境? 云摇心乱如麻。 “在想什么?”龙君忽覆耳低声。 云摇一醒,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这种情况下言多必失,她还是安静些好。 见她默然垂眸,龙君放低了声:“还在气我瞒你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未找到时机。前些日子你受了那样重的伤,我哪还有心思同你解释这些呢。” 云摇顺着他话意别过脸去,顺势从他怀里脱出,滑溜得像一尾没入游湖的鱼:“我累了,想小憩片刻。” 女子语气哀怨,似嗔似怒,不但人退到了妆镜前,脸也背过去,眉眼神情皆藏在黄昏明昧难辨的内室:“龙君陛下日理万机,我哪敢打扰。陛下还是早些回吧。” “……” 身后久不闻声语,在云摇几乎要觉着那位龙君陛下已经离开了时,她听见了身后一截抑得极低的,带点哑意的笑,蛊人得莫名。 不待反应,她忽地身体一轻—— 竟是被身后人拦腰抱起。 “那便小憩,”龙君将她放在窗旁的美人榻上,一拢长袍,便紧密地挨着她一并躺下来,青丝纠缠,他胸膛间逸出的疏懒笑意晃得她微微眩晕,“我陪你。” 云摇正想推脱,便觉腰间一紧。 她茫然垂眸—— 一条金色的、彩鳞如羽的龙尾巴,竟然缠在了她腰际。她刚推开的缝隙,转瞬就被那粗壮有力的灿金尾巴一勾,拉得她跌进那人怀里。 头顶笑声愈发低哑难抑,连她贴着的胸膛都轻震起来。 “不是累了吗?快些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摇:“………………” 瞎了她的狗眼才会觉得这个是慕寒渊。 她乖徒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不可能做得出拿尾巴缠人这种没羞没躁的事情!! - 天边暮色落了云霞,偌大宫城笼入良夜,像被天工墨笔随意描抹过的水墨画,透着深浅不一的秾丽。 千殿掌灯时,龙君终于离开了沐年殿。 云摇坐在美人榻上长松了口气。 等确定那位龙君已经走得远远的了,掉在地上的册子被云摇小心地捡了回去,只是刚要重新封入盒中,云摇眼神就微微一凝—— 她拿起盒子,在耳边轻晃了晃。 “砰,砰砰。” 沉闷的轻声从“空”盒中传了出来。 云摇轻一挑眉,拿下盒子对着宫侍点上的烛火研究了片刻,果然发现这盒子底部还有一层极薄的夹层。 拿掉隔板后,云摇在盒子最底层看见了一封叠起的书信。 展开一看,她有些意外。 这封信的题字却是“长雍公主亲启”。 云摇展信。 「 长雍,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若一切计划顺利,那你应当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必惊慌,这本就是我计划的一环。 我是谁? 我就是你。 只是是还未失去记忆与情丝、做下了这一切谋划布局的你。 没错,这些都是我设好的局。 上古真龙一族,世间仅余龙君御衍一人。天地蕴灵,混沌之溺,他当真得天独厚,不是么?与天地同寿,龙心至纯至性,连龙睛也能体察世间一切善恶黑白,所以这一切布局有个前提:我须得封印‘我’,真正爱上他,才能骗过他去。 为了达成目的,我搜集了全天下与他相关的资料,一条条查证验明,我尽可能了解过他的所有喜好,熟知他的全部经历,我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个只为他而生的女子,教她的一颦一笑都合乎他的心意,一言一行都叫他愉悦心仪。 只再需一些‘机缘巧合’将她送到他面前,接近他,瓦解他,寻找他最致命的弱点。 她会是这世上最轻薄也最锋利的刃,划开世间最无坚不摧的龙鳞,给世人看他孱弱的心。 我知道她做得到,因为她就是我,也是你。 ……」 第一页读完,云摇即便站在灯火旁,也有些背后微凉,不寒而栗。 这位长雍公主以身为棋的狠绝倒是叫她钦佩。 她将第一页叠后,看向第二页。 「…… 你此刻一定全无所知,但不必担忧,如给你留的经历册子一样,我已做了诸般准备。 等一切按照我的计划实施过后,终局前,有一个人会为‘她’斩除情丝,断绝情念,封印记忆,把‘她’变成你。 这一切是为了确保,你我不会受那些经历影响。 而那个人也会助你杀了龙君。 上古真龙的最大弱点,在终局前,那个人应已知晓,他来自魔族,是魔族少主,如今伪饰成你身边的亲卫队中的亲信。 届时,你可借他之力得全盘计划。 但须记住,你们只是利益联合,不要依赖他,更不要倚重他,万事须留心。 这世上一切人皆不可信,包括自己。 …… 为防失忆后的你漏了马脚,与那上古真龙有关的,他的一切特性与喜好,我皆整理在最后一页,你须倒背如流,阅后燃尽此信。 」 云摇读完了信,还没去细看最后一张的真龙喜好,就已经感慨颇深了。 “一切人不可信,包括自己,”她灯下轻哂,“难怪连两度抹除自身神魂记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情丝说斩便斩,仙界都没你这么心狠手辣啊公主殿下。” 调侃过后,云摇正想坐到榻旁,细细展阅后面的部分,就忽听得殿门响动。 “谁!” 云摇警觉,第一时间将信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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