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送谁,未可知。” “哈哈哈,你如果真对他那般信任,又怎么会不叫他留下来帮手,而是让他带着了无逃命去呢?” 黑雾人冷笑:“你的话,你自己都不信!” “……” 云摇拖延时间而积蓄的灵力,几乎跟着这话震荡了下。 因为她自己也忽然有些恍惚—— 她确实是相信,这乾元界内,所有人都死了,慕寒渊应该也死不掉的。 毕竟话本里,他都几乎亲手灭了整个小世界。 可是那为什么。 明知道他应该不会死,她还是不愿去赌那一分可能,冒那分寸之险呢。 “怎么,伤心了?”黑雾人桀然笑着,“寒渊尊确实愧对声名啊,竟然真扔下你逃了,你放心,我杀了你之后,一定也会杀了他。这样你们师兄妹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啧,”云摇回神,“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话声未落,一抹艳红如电,斩亮了满楼寂灭的昏黑。 “……奈何剑法。” 黑雾人挺起同样被黑雾魔纹缭绕的剑身,扛下一剑,他咬牙切齿地瞪向云摇,手下再不留情,泄愤似的刁钻阴毒的剑招与黑雾术法连发。 “你年纪轻轻,怎可能修得大成!” 瞬息间,已是数十个回合的攻伐。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云摇终于寻得个喘息的间隙,朝他一笑。 但若是熟悉她的人来看,就知道这一笑之下有多勉强了—— 以她如今强行封印终焉魔种后的修为,奈何剑法本就是强摧。方才对付前一个倒霉蛋,还要压他自爆,已经叫她力竭内伤,拖延时间积蓄起的这点灵力连塞牙缝都不够。 “天才?天才又如何?不破天门,终为蝼蚁!” 云摇一句话不知戳到了对方的什么痛处,从出现到同伴惨死都没什么情绪变化的黑雾人忽然就气息难遏地爆发,周身黑雾疯狂涌动,更清晰的凄厉怨声铺天盖地灌入云摇的五感。 云摇面色微白。 这滔天怨气……他们究竟残杀过多少人。 “——” 耗竭之下,云摇本就独木难支。 而那黑雾更仿佛能够攫走她的气息与生机,取而代之,冰冷可怖的黑暗慢慢吞噬她的五感。 终焉火种就在眉心。 此刻解封了它,她的神魂或许能借仙格神纹逃得,但乾元必灭。 还有乾元界内存在着的、和曾经存在过的,一切。 “乾门弟子从前便如此愚蠢,”大约看出了云摇的脱力将败,那人森然冷笑,“以你修为,方才若不管满城死活,自己逃命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偏你要为了这满城的凡人,以一个他们都不知晓的方式,死在这里——又有谁会感激你?” “……” 云摇扶剑,单膝跪地。 停了许久她忽笑起来:“你说的那种圣人不是我,是我的师兄师姐们。我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还不是要为这些凡人死得不明不白?” “我没有救他们,我只是负我自己应担的。”云摇抬眸,血色染红了她的唇角与下颌,“灾祸因我而来,那便由我负责到底。否则,只管拉不管埋,猪狗何异?” 来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愚人之见!” 黑雾翻涌而至,离身前只余咫尺。 说完了方才那番话,云摇有些释然地闭上眼。 ……确实是自己的坑自己埋。 不就是终焉火种吗,拉这么个东西同归于尽也算史无前例了吧?八方神君保佑,但愿仙格能庇护她神魂——哪怕只留一丝回仙界也行啊。 云摇瞳眸微颤,最后一丝灵力游向眉心。 就在她触及仙格神纹下的封印之际,忽地,满楼的滔天怨魂被撕裂,她耳边响起了一声清泉击石似的凌凌琴音。 “铮——” 古琴长鸣,七弦震荡难已。 云摇倏然睁眼,身前一道雪白华袍从黑夜里落下,盛过了清冷的月色。 “…师尊。” 雪袍倾覆,裹住了她满身艳色。 乌墨似的青丝长垂,将一袭清冷淡漠的香萦上她周身:“对不起,我来得迟了些。” 云摇心颤回神,咬死了唇角:“你回来干什么——你!” ——轰。 如江海倒灌的灵力重压,挟裹着腾狞的黑雾,重重撞在了慕寒渊的背后。 被他护在身前怀里的云摇一颤,话音也抖碎一地。 “慕寒渊……” 话声未落,云摇额角被烙下错觉似的一吻:“我说过,不会再让师尊孤身一人。” 她僵怔住,仰起脸。 慕寒渊缓直起腰身。 那一瞬,月光如练,披了他满身雪色。 透过他眼底,直入神魂识海,云摇恍惚间似乎望见了两道身影。 一白,压山巅白雪,清冷如月。 一黑,踏万鬼而泣苍穹,魔焰滔天。 同时,浮于云摇两人身外,悯生琴震颤如鞘。而一柄再压不住的黑白两色的剑,正从琴身中缓缓抽离。
第40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二) 那是云摇第一次亲眼见慕寒渊的琴中剑。 剑身两色,以剑尖到剑格正中为界,左侧白如华雪,冷如寒玉,右侧却被墨色魔焰缠覆,难以分辨的血色丝络在其中涌动,生出噬人心魂的可怖。 云摇震立原地,怔望着琴中剑的剑身。 唇角被人俯身吻过的地方微微灼着,像是还停留着方才最亲密无间的触感。 不可能啊…… 这一次她明明没有对慕寒渊做任何有违师徒之伦的事,慕寒渊为何会对她生出这样的举动,又为何,他的琴中剑依然出鞘、且一副将要入魔之态? 被震惊了的显然不止云摇一个。 那个黑雾人的身影像是震撼过度,下意识地望着黑白两色的剑身退了半步,他难以掩藏的惊愕声音脱口:“你竟然也修了魔——” 云摇瞳孔微缩。 不知是未曾说完还是言尽于此,对方收口甚急。 然后黑雾人便不动了。由黑雾翻涌遮蔽的面孔上,他的五官只是五个瘆人的空洞,而即便如此,只看黑雾人身周那翻腾得更厉害了的雾气,云摇猜也猜得出对方内心此刻是多么的心绪激荡—— 似乎,他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出手? 是这琴中剑的威慑有跨境之可怖,还是…… 云摇微微向前倾身,靠近慕寒渊肩侧,以一种在场三人都听得到的悄悄话模式:“他不会是你的爱慕者吧?” 慕寒渊:“……” 悯生琴在右,龙吟剑在左,两相铮铮,皆是无风自响,颤声清鸣。 但云摇听得出,那颤声不是怕的,分明是激动—— 藏锋已久的神器第一次面世,已然按捺不住,要冲出去和对面的黑雾人打个痛快了。 黑雾人大约也是人生里第一次被一张琴、一柄剑挑衅,身周黑雾翻腾得更厉害。 重新掩上嘶哑杂音的嗓声桀然:“我当真是万万不曾想到,原来仙域传闻中圣人无为,悯生渡世的寒渊尊,私底下竟然也行了修魔之道!” “?” 慕寒渊还没反应,云摇急了。 红裙少女险些一撸袖子上去揍人:“偷袭我都能忍你,反咬一口就是你当狗的不是了——什么叫修魔,这是剑身花纹,个性你懂吗?” 她说着,抬手一握,慕寒渊左侧的龙吟剑被她灵力强行拉向自己:“而且,这是我的剑,慕…师兄暂时帮我收着而已!” “……” 慕寒渊回眸瞥她。 神色逆光,谁也看不分明他眼底情绪。 云摇却没去注意,因为她发现预想中会挣扎逃脱的那柄剑,不但没有挣动的意思,反而整个剑身都激动得……颤栗起来? 云摇茫然低头,正看见剑格一歪,拽着看似不情不愿实则极为配合的黑白剑刃,就围着她欢快地转起圈来。中间还几度试图往云摇身上贴贴,可惜都被慕寒渊袖下一道灵力“扇”开了。 云摇愈发不解。 这剑生得一副又高冷又邪性、天下无双举世第一的模样,怎么还能这么狗腿的? “寒渊尊,新纳了这样一位对你爱慕至极又维护备至的师妹,难怪日夜相伴,不离左右,”黑雾人森然冷笑,“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云摇:“…………” 但凡慕寒渊方才没有不知抽什么风地抱着她亲那一下,她都能理直气壮给对方回骂个狗血淋头。 可惜没有但凡。 “你控琴,我御剑,”云摇在神识中匆匆传音,“跟你的灵剑说一声,听话一点。” “师尊不必担心,这本便是你的剑。” 云摇一怔:“啊?” 她提剑拦斩了一段鬼面黑雾,随机恍然脱口,“龙心鳞?” “是。只是还未功成,灵性不知何故走了邪路,我正准备入梵天寺,请高僧为其正灵,再送还师尊。” 慕寒渊一边说着,指下琴声如清泉击石,珠玉落盘。 凌凌动听的弦音里,云摇明显觉得自己灵力恢复的速度都加快数倍,更有源源不断的天地之力,成旋状从六合八荒奔涌而至,齐齐灌入这栋残存的楼内。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楼身,更是有些难堪其负地颤晃起来。 感知着剑柄时不时趁着打斗空隙,在她手心里无伤大雅地蹭一蹭,云摇眼角微跳。 ……确实,挺邪性的。 慕寒渊肯定就是被它影响了,方才才做出那种兴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大逆不道的行为的。 不过这剑的灵性虽然有些长歪了,但威势却是可怖。 云摇很确定,即便是奈何剑也无法与手中剑作比,与其说她在控剑,云摇觉着更贴切的说法是她在压制这柄剑——免其邪性彻底吞噬剑身,酿出什么她不愿预见的恶果来。 好在这剑还算听她的话。 在慕寒渊的琴音襄助下,云摇不必施展奈何剑,也和那黑雾人斗得你来我往。 此消彼长,盏茶之后,黑雾人终于忍无可忍。 “好——这是你们逼我的。” 月下,黑雾骤然散开,对方躯体仿佛也融入无尽夜色中去,而那道森寒至极的声音在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响彻起来。 “我本不想冒险,但现在,只好请两位尝尝这百蚁噬身的滋味了。” 话声落时,四面八方层叠环绕的黑雾落地,淌化作无数只细小可怖的黑蚁,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朝着中央的云摇与慕寒渊涌去。 说是百蚁噬身都谦虚了,但楼中,成千上万也不止。 云摇头皮发麻:“这什么邪虫?” “音律最擅控灵,但这些不是真正虫蚁,没有灵魂更没有意识,”慕寒渊指骨抚停琴弦,淡声道,“是他的灵力所化,带毒,且能吸食活人与修者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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