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摇改口:“…这什么邪法!不过你是怎么知道——” 没问完。 因为云摇回眸已经瞥见了,慕寒渊不知从哪个角落以灵力卷来了一只黑蚁,任它落上指腹吸食。 像雪白冷玉之上落了一点极为碍眼的脏污。 云摇没来由地心头火起,灵力弹指而出,一瞬就将那道污秽灵力消弭抹杀。 “这种脏东西,能不能不要让它沾你的身?” 慕寒渊似乎怔了下,随后,在那遮天蔽月的黑蚁之潮下,云摇似乎听见了一声抑得极低的轻哂。 “好。寒渊一切……听凭师尊作主。” “?” 云摇听着这话的停顿,无端古怪,但眼下这情势危急,又实在容不得她分心多想。 这黑雾人的邪法古怪异常,云摇闻所未闻。 即便以灵力成罩,硬扛黑蚁,灵罩也只会被黑蚁不断蚕食,且反哺壮大,使这阴诡蚁潮更呈无穷无尽之势。 若对方能一直维持此种形态,那拖到灵力枯竭任人鱼肉,只是时间问题。 云摇眉心紧蹙,心念电转:“方才不用这招,便说明绝非万全,一定有其弊病。” “他半步渡劫,便仍是未入,师尊与我皆是合道,合力不下于他。即便邪法,也定有穷数。” 云摇心想那可未必,你前时话本里做了不世魔尊,琴音邪法操纵,便是无穷无尽。 仙域修者本指望以超出慕寒渊操控之限的人数翻盘,最后却发现,慕寒渊人如其名,确实犹如无底深渊,填了整个仙域进去也未能填满,只是加快了他们灭亡的速度而已。 但云摇也确实不觉着这个黑雾人有什么资格,配和她乖徒相提并论。 于是循着慕寒渊的话,略作思索,云摇迟疑: “你的意思是,撑死他?” “嗯。” 慕寒渊温声颔首。 听这人在这种生死未卜的关头,依然渊懿峻雅,一如故往,云摇都不由地佩服了:“你是真置生死于度外,这一点我不如你。” “生死?”慕寒渊似乎对云摇所说有些讶异,思忖后才道,“也不全然。” “怎么个不全然法。” “只是因为师尊在,我不惧与师尊同生共死,”慕寒渊道,“我生平第二怕事,便是一个人死。前面三百年间,未见师尊出关前,我一直最是惜命。” 云摇一怔,像被他逗笑了,打趣道:“原来我们世无双的寒渊尊也有会开玩笑的时候?” “不是玩笑,事实如此。” “我才不信……” 云摇还未说完。 灵力罩外,蚁潮轰然掀动。 遮天蔽月的黑蚁躁动起来,伴随着黑雾人恼怒至极的嘶声:“谁!是谁!宵小之辈,竟敢偷袭——!?” “?” 云摇转向慕寒渊:“他现在是在骂他自己吗?” 慕寒渊阖眸一瞬,又睁开眼。 他眼神有些奇异地望向云摇:“有人来了。” “谁?” 黑蚁如潮水退去,迅速凝结汇聚。没了蚁潮遮蔽,云摇重见天月,也终于看清了灵力光罩外的情景 月白之下,对峙着…… 两个黑雾人? 云摇有些懵了:“这什么情况?‘吃’撑了,所以,他裂开了?” “……” 慕寒渊似乎有些无奈又好笑,“是两个人,师尊。” 云摇定睛去看。 还真是。 后来的这个明显比前一个黑雾人周身黑雾更重,前一个还只是覆过大半身,他却俨然已经从头包到脚了。 要云摇说,得是中毒很深,没得救了。 但黑雾显然关乎邪法修为,于是前一个黑雾人这会明显忌惮异常,敢怒不敢言地怒视对方:“你是何人?哪位麾下?怎敢坏我要事!?” 对面黑雾人抱臂,懒洋洋的:“我是你爹。” 云摇:“…………” 云摇:“?” 这一句不止把云摇砸懵了,那人对面的黑雾人显然也懵了。 几息过后,云摇隔着光罩都听到那声震耳欲聋响彻苍穹的怒吼:“啊啊啊啊啊宵小之辈!!我要杀了你!!!” “……” 狠话放得决绝,但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个黑雾人显然都是道魔合修,但邪法修为上,后来这个不知道比前一个高出多少。再加上方才趁蚁潮之势,后来这人显然从蚁潮之外突袭了前者,于是本就不小的差距,更拉出了短时间内的天堑。 时间上没有熬过一炷香,前面这个匆匆败退。 “你等着,”走之前,那个落败的黑雾人还在放狠话,“我们一定会找出你来,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留在原地的男人十分慷慨且懒散地朝将要亮起的天边挥了挥手,表示远走不送。 然后回过头,那人隔着光罩,对上了云摇好奇的眼。 对方嘴角微抽了下:“一炷香了,不够你们逃出去八百公里吗?” 云摇点头:“够了。” “那你还留在这儿等什么。” “等你啊,”云摇一步踏出,“你是谁?” 那人一晃身后早就没影了的天边:“他爹。” 云摇还想再说什么。 可惜不远处的黑雾已经真如雾气般袅袅消散,于原地幻化无形,只剩下一截声音飘散空中。 “我有一句赠言小友——古人有云,少管闲事活得长。” “…………” 在废墟中站了盏茶工夫,云摇一直望着天际,直到那边旭日将升,映起一线薄红,拨动了她眼底青雾。 云摇转回身来:“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慕寒渊刚找到吓得哆哆嗦嗦,三昏三醒的客栈老板,处理完了这边的后事。 “前两个一死一逃的,是仙门中人。” “我猜也是,”云摇一顿,似笑非笑,眼神却凉透人心,“尤其第二个,不是见了你的剑,太过惊讶,一不小心还几乎漏了本声吗?” 慕寒渊想了想,淡声道:“没有证据。” “是,不但没有证据,而且他刚在众仙盟的参议上污你名声,你若再反指他有修行邪法之嫌,大家只会觉着寒渊尊原来也小肚鸡肠,这么快就要报复回去。” 云摇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捏起一道剑讯,不知传给了何人。 然后她利落转身:“走吧,接上秃驴,哦,还有秃驴的驴,我们必须速往梵天寺——再不解决了我这修为的破事,我看有人要掀翻天了。” 慕寒渊跟身上前:“师尊不好奇第三人的来历吗?” “他不是说了吗,前面那个他爹啊,”云摇无辜眨眼,“对于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我们就不要管他是不是内讧窝里斗了,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好了。” “……” 慕寒渊默然许久,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摇收了窝在客栈某个马厩里瑟瑟发抖的毛驴,两人身影向着城外电射而去。 不久后,通往西域天缘山的山路上,晨曦笼罩。林间树下多出了两人,以及驮着一人的一头毛驴的斜影。 晨风抚摸着毛驴上横挂的和尚,还有他低垂下来的秃头。 反光有点晃眼。 云摇抬手,不太做人地给秃驴挂上了两片叶子,垂回手来时她把玩着第三片,像是随口问:“之前你的琴中剑出鞘时……” “怎么。” “……算了,没什么。” 云摇微微顿首。 之前琴中剑出鞘,她所看到的他眼底的两道身影,应当只是她那场莫名其妙的噩梦之后的幻象吧。 毕竟当时她已经触动了封印,被终焉火种蛊出什么幻觉,好像也很正常。 云摇想着,故作轻松地转开了话头:“之前你不是说,第二怕的事情,是一个人死,那第一怕的是什么事?” 慕寒渊眼尾垂下去:“一个人生。” 云摇一怔,回眸:“嗯?” 她眨了眨眼,玩笑道:“我还真以为你多么圣人无谓,什么时候自己想了这么多生生死死的事?” “师尊不在时。九思谷每隔几年,便来乾门送一些拓本,有一本《黄庭经》,其中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读经那日,我恰在天启阁,便想了许久。” “真那么恐怖吗?吓到我们寒渊尊了?”云摇故意逗他。 “是。” 尤其是,那时云摇闭关已一百零三年余十一月。 他夜夜梦中惊醒。 但慕寒渊没有向云摇解释。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于他,世上至为可怖之事,莫过于他生而她死。 若阴阳两隔,不得复见,那纵是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他也一定会将她寻回身边。 慕寒渊想着,牵绳走过林间。 树荫如影披过满身。 林随风动,枝叶的沙沙作响里,他像是从无尽远的虚空中,听到了一声低哑嘲弄的笑。 那是来自神魂深处,魔冰冷的谑嘲。 - 三人一驴驴不停蹄地赶往了西域天缘山。 终于在五日后,毛驴累死前,云摇和慕寒渊把妖僧和毛驴一并送到了梵天寺的寺门前—— 十二道玉石砌起的长阶之下。 两头威武雄壮的玉狮子分立长阶首端两侧,从那道红色衣裙沿山路而上时,玉狮子便毛发凛然,鲜活欲扑。 直到云摇此刻讪讪停在了长阶下。 两头狮子已经一左一右地扭头,硕大狮眼凶狠威严地盯着他们正中那道娇小无辜的身影。 寺外,正在洒扫的三个小沙弥都茫然地望着寺门口的两头玉狮子。 其中一个挠头:“你们有没有觉着,今日的两位狮佛有些狂躁?” 另一个点头:“是有点哎……” 只有第三个稍靠谱些,拎着扫帚走到云摇面前,做了合掌礼念了声佛号:“这位施主,梵天寺近百年间已闭门谢客,不知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哦,我那个,来送人的。” 云摇抬手,掀掉了毛驴身上披的那一袭破烂麻布,露出来下面那颗光滑的脑袋。 “——你们的人。” “红尘佛子!” 三位小沙弥定睛惊呼,连忙合掌作礼。 不知道向着寺内传了什么佛门术法,似乎是征得了同意,三位小沙弥分别牵驴、引路、守门:“劳烦两位施主了,还请施主随我们入寺。” “嗯。” 云摇故意落后一步,小声给旁边罩着雪白纱帽的寒渊尊提醒:“额,你也知道,四百年前我稍微来这边小小地捣乱了一下,狮大和狮二,似乎,对我还有些印象。” 长垂的帽帷下,那人清隽侧颜影绰难辨,嗓音里像是浸上了一点清冷笑意。 “那师尊还进吗?” “……不进也得进啊,”云摇遮目,嘀咕,“早知今日有求于人,我当初就不会追着它俩满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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