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令梨注视着一无所知的黑影,他没有发现床上不止一个人,“留不下人,留下命也是极好的。” 黑影停在床边,放下一枚信封。 刹那间,剑光与魔气碰撞,两道不同的攻势不约而同袭向床边的黑影! 黑影来不及惊愕,迎头的男女双打撞懵了他,他重重向后倒去,砸出一道闷声。 令梨一剑刺穿黑影的小腿免得他逃走,她扭过头,看向半坐在床上的少年。 “你醒了?”令梨疑惑道,“不对,你没睡?” “本来是睡了的。”薄七看着她,“为什么会醒,阿梨真不知道吗?” 令·玩弄了人家半晚上·梨心虚地移开视线。 “装睡是坏孩子的作为。”她严肃道,“你改改。” “扰人好梦才是坏孩子的行为。”薄七反咬一口,“你先改。” 令梨:“你不装睡,我怎么会骚扰你?” 薄七:“你不骚扰我,我怎么会装睡?” 完了,他们陷入了循环的悖论,议题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复杂难辨。 小腿被刺穿的黑影适时闷哼一声,打断了令梨和薄七的推卸责任。 “没死?”薄七嗅到浓郁的血腥味,这让他心情变坏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脏东西,作为储备粮不合格。”少年不满地对令梨说,“我都把胳膊伸给你了,饿了你直接咬就好,又不是不给你吃,留他做什么?” 令梨:“……”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但令梨不懂,她明明撕掉了兔子妖怪还魂的剧本,为什么薄七念念不忘令梨咬他的那一口? 虽然他的血灵气充沛,的确不失为一种佳肴。 半晌,令梨勉强以一句她没有半夜吃夜宵的习惯,留黑影一命绝对不是为了吃,要吃也会吃薄七不会吃别人,打消了薄七的不满。 “他送来了这封信。”令梨示意薄七拿起信封,“里面写了什么?” 屋里黑得吓人,薄七用灵气燃起一团火,勉强照亮了信封。 令梨凑近去看,两个人的脑袋挤在一起,就着微弱的光茫读信。 “山寨西,第二处泉眼边缝隙,向前十里,逆走九步……”令梨琢磨道,“像个地址,周围布置了阵法,只有以特定的步法才可入内。” “山寨西边很偏僻,不长野菜,很少有人去那里。”薄七偏头闻了闻令梨的长发,熟悉的气味,戏弄了他半晚上的味道。 “大费周章送来信,除了地址什么都不写?”令梨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她琢磨道,“他怎么保证你收到信一定会去?” “用这个。”薄七翻开信封,信封上龙飞凤舞,印了一个“薄”字。 “是寨主的印迹。”薄七低声说,“我们从小就被告知,不许违抗这个印迹。” “寨主,是住在最高处的那个人?”令梨想到白天看见的高高在上的府邸。 “是,他一直在高处看着我们。”薄七回忆每天仰望太阳时第一眼看到的府邸,“他的屋子一定很明亮,夜晚也有月光洒在床边。” “我们很多人一生也离不开这座山寨。”红眸少年盯着令梨,“你也不知道离开的路,是不是?” 令梨乘坐时光的河流前来,自然不知道离寨的路怎么走,她如实摇头,看见了薄七的笑容。 “那你只能留下来了,一直留在我身边。”薄七低低地笑,“十九只要一个草窝就能满足,我替它寻来了最柔软的青草。” “你想住到更明亮的屋子里去吗?”他轻声问,“喜不喜欢高一点儿的地方?我想了很久,蜡烛照亮的地方太小,如果睁开眼能看见月亮,你会更开心吧。” 薄七自说自话,只听他说的话真是足够体贴,但凡深入想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若令梨只是个不幸流落到山寨的普通女孩,既找不到离开的路,收留她的少年又暗藏隐晦的疯狂,她可怎么活? 然而没有如果,身边的少年是令梨踏足此地唯一的理由,她是来找他的,为什么要离开他? “你要带我住到寨主的府邸里去吗?”令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又高又明亮的屋子,只有那里。” “你喜欢吗?”薄七不答反问。 谈不上喜欢,寨主的府邸在令梨眼中很普通,若给薄念慈看,连九重宫的一块砖都比不上。 但在薄七狭小的世界里,它代表最好。 他试图把最好的给令梨,换她愿意留下来。 剧情在这里被改写了,又奇异地连上了历史上的走向,令梨清晰地意识到。 在没有她存在的过去,看见“薄”字印迹的薄七赴了不知名的邀约,没有别的原因,他只是被教导必须执行寨主的命令。 他或许得到了寨主的赏识,成为寨主的亲信,但薄七对寨主别无他求,直到他发现某个真相,或者出现某个意外,他们反目成仇。 进入幻境前,薄念慈给令梨讲述了剑毒王鱼的故事,他用了一些复杂的隐喻,令梨不知道他的描述对应着哪段史实。 但她知道,薄念慈厌恶王鱼。 厌恶是抗争的前奏曲,换个词来描述,它是抗争的“动机”。 而在唤忆的幻境里,令梨成为了薄七的动机。 “喜欢。”她回答道。 薄七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将信封收进怀里,伸出小拇指,和令梨拉钩。 “我会为你杀了他。”少年承诺道,“把他的一切都送给你。” 年少的薄念慈居住在下层区的茅草屋里,允诺一颗置于山巅上的人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5 16:00:00~2023-02-19 1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貔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夏的派派、京墨 20瓶;叮鸽当、Mika、27396766 10瓶;达摩克利斯 7瓶;阿封 5瓶;柳家阿七 2瓶;春寒、想、不可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修仙第一百零五天 ◎手拿开◎ 令梨在干一项毁尸灭迹的行当。 她拔出插进黑影小腿的长剑,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抽搐了一下,鲜血汩汩流出,打湿裤脚。 托某不知名抽骨人的福, 令梨在日以继夜的学习中成为了一名正骨大师,任何病患她只需稍作打量, 就知道这人送进骨科手术室还有没有救。 “地气冰凉, 躺在地上睡久了, 晚年风湿病逃不脱的。”令梨客观地说。 昏迷的黑影听不见小梨大夫的诊断, 否则他定然言辞激烈地跳起来:我是自愿躺在地上的吗?!你这个残忍的断腿凶手! 薄七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 他乐意分令梨一半,可不乐意分给鬼鬼祟祟的偷家贼。 少年蹲下身,粗暴地把黑影翻过来, 燃起灵火凑近他的脸。 火苗烧着了黑影的眉毛,薄七浑不在意地仔细打量,半晌, 他蹙眉吐出一个名字: “薄十六?” 令梨伸手摸了摸黑影的小腹, 感受一颗虚浮的金丹。 “刚结丹不久的金丹初期修士。”令梨托腮, “有意思,整个下层区的人最高只有筑基后期。” 若是令梨不在, 即使薄七半夜不睡, 他也抓不着黑影。 “薄十六怎么了?”令梨凑到薄七身边问他,“你认识他?他和你有仇?” 令梨排除了朋友的选项, 她不清楚薄念慈的交友状况, 但很清楚他对绝大多数人的轻蔑和无视。 “薄十六前年就死了。”薄七凝视男人昏迷的脸庞, “他的屋子和他的名字, 都被分配给了五个月前出生的新生儿。” “他死的时候是筑基后期。”薄七很慢地说, “寨子里的人都说, 薄十六已经活到了该死的年龄了。” “该死的年龄。”令梨重复道,“如今再看,薄十六到底是活到了该死的年龄,还是——他活到了该离开下层区的年龄?” 忙碌的少年少女、哭泣的婴儿、埋头干活的男孩女孩,令梨一路走过下层区,入目间满是身形单薄的年轻人,稚气的脸上找不到“成熟”两个字。 修真界是极其不看重年龄的世界,单凭外貌你很难分辨一位老翁和一个胖娃娃谁是长辈谁是小辈——前者很可能是筑不了基的废物徒孙,后者是他天资卓越的百岁高龄师叔祖。 但年龄有时候也很重要,尤其是人族。 即使上古时代群魔乱舞的时期,纯种的人族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十岁结丹十五岁结婴二十岁准备渡劫飞升——修仙请遵守基本法,你叫龙傲天也没用。 薄家山寨下层区人们的年龄很微妙,恰恰好卡在凝结金丹的极限上。 薄七是令梨见过天赋最惊人的魔修。令梨借牵手的机会摸了他的骨龄,以他的年纪能踏入筑基后期的门槛极其不可思议,令梨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比她更卷。 可恶,薄念慈天天赖床睡回笼觉难道是为了麻痹她吗?老实交代,他是不是想夺走令梨卷王的称号! 内卷是有极限的,结丹更是拦在无数修士长生路上的绊脚石,宛如一道浩浩荡荡的分水岭,直观地分出天才与凡人。 山寨下层区人们的年龄限制,封死了结丹的可能性。 “我大概能猜到,薄十六把信送给了哪些人。”侦探小梨重拾旧业,激情推理。 “两种人,一种是年龄快到‘要死去了’的人,一种是修为达到筑基后期的人。”令梨琢磨,“你应该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那个。” “这封信是一张有去无回的邀请函。” 令梨的声音仿佛黑暗中摇曳的火焰:“无论结果如何,明天过后下层区的人谈起你,只会说:‘薄七?他啊,是个英年早逝的人。’” 薄十六的眉毛烧没了,红眸少年甩了下指尖,熄灭了星点的火。 令梨所说,正是他所想。 死而复生的好事没法发生在他的兔子身上,自然也不会被薄十六碰上。 到了年龄便会消失在下层区的兄长姊姊,薄七见过了太多。 ‘他们死了。’同胞们说,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仿佛这件事并不与他们息息相关似的,‘我们也会有这一天。’ 死去的都是比薄七年长的人,没有例外,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年龄。 “因为这里没有比你天赋更高的人呀。”黑发少女笑眯眯地夸他,“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找出比你天赋更高的人——我除外,你别想听我贬低自己。” 薄七学着她的样子探了探薄十六的小腹,虚浮的金丹色泽黯淡,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男人丹田里。 “这些年消失的人不是死了,他们收到了寨主的密信,离开下层区,得到了新的力量?”他自言自语。 这看上去像一场神秘的挑选,死亡不过是保密的借口,被选中的少年少女脱胎换骨,开始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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