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念慈默不作声盯着生闷气的令梨,他没有告诉她,她生气的时候瞳孔格外水亮,面无表情的脸蛋微微鼓起,像只不高兴的肉包子。 “阿梨。”他唤了一声。 黑发少女依言回头,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有名字了。”薄念慈一眨不眨地看向她,“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身影单薄的少年站在窗边,阳光眷恋地在他眼睫上洒上碎金般的光辉,柔和温暖。 他的眉眼尚未长开,不似往后过于锋利逼人的美貌,瞳孔的红色令人联想绚烂的火烧云,而不是滴落在雪地上的滚烫鲜血。 对他抱有慈悲的幻想,并不出奇。 “念慈,论寓意不适合你。”令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薄念慈浅红的眼尾。 “但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其它能配上你的名字。” 柔软冰凉的指尖摩挲眼尾,痒得出奇,薄念慈闭了闭眼,眼睫扫过令梨的指腹,她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他不喜薄辛,也不喜欢薄辛以长辈自居强行按在他头上的名字。 “那两个字,你念起来很好听。”他小声说,“好吧,它是我的名字了。” 两人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领薄念慈进屋的族兄去而复返,他硬邦邦地塞了一只乾坤袋过来,冷声道:“明日卯时,你随我修炼。” 他似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和薄念慈多说,留下东西后扭头便走,转眼不见人影。 寨主威严和蔼,族兄却冷漠刺人,好不容易在自相残杀中拼命活下来的孩子初到山寨内围,指不定心里起了多大的疙瘩。 薄念慈连眼风都吝啬于分给族兄,寨主和蔼或者伪善,族兄热情或者冷漠,他具不关心。 他解开乾坤袋看了看,摸出一瓶辟谷丹对着令梨晃晃,在她眼中看见十足的抗拒。 “什么口味的辟谷丹?”令梨不抱期望地问,“豆浆味我勉强可以接受。” 薄念慈打开瓶塞闻了闻:“野菜味。” 令梨:“谢谢不必,我可以饿死。” 薄念慈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收起辟谷丹:“不给你吃这个,说好了我来喂你。” “提醒我了。”他突然道,“你今天还没吃东西。” 少年自顾自挽起手臂,横到令梨面前:“咬吧,用力一点。” “你可不要告诉我,如今还是兔子胃。”薄念慈低语,“饿着自己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必克制。” 令梨脑袋都大了。 她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薄念慈已经充分理解她是人不是兔子精还魂的事实,愿意改回正常的食谱。 薄念慈显然不这么想,他的小臂又往前递了递,隐隐催促。 令梨有一万种理由拒绝,话没说出口,她突然发现,她真的饿了。 不算明显的饥饿,小钩子似的勾着她的胃,一分神便足以忽视的程度。 问题是,她不该饿。 进入仙府前,令梨炫完了一整碗葡萄,进仙府后她吃到了现烤的剑毒王鱼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毒物——毒门里的生物,凡是能吃的好吃的,都被薄念慈随手捉来喂了令梨。 她好歹是个金丹真人,纵使多次辟谷失败,饥饿也从不为难令梨。 “幻境是抽取人精神力构造的幻觉。”令梨回忆她的教科书,“陷入幻境越久,精神力越如干涸的井水,等到一瓢水都舀不满了,便是幻境消散人亦消散的时候。” 唤忆构造幻境的精神力主要从薄念慈身上抽取,倘若金丹真人的精神力如湖泊,大乘期尊者精神力便如浩瀚的海洋。 若有人不自量力对薄念慈施展幻术,他无需抵抗,强盛的精神力将直接让对方反噬致死。 天塌下来有薄念慈顶着,令梨弯着腰自他臂弯下钻入幻境,无损她的精力。 本该如此。 “然而,我是为了打破幻境而来,是不属于这段记忆中的人。”令梨喃喃自语。 与山寨格格不入的外姓人,全靠少年薄念慈一力维护,令梨才没被幻境谴出去。 唤忆试图抽干她的精神力,也被薄念慈提前定下的契约揽回自己身上。 幻境中的薄念慈失去了记忆,可他毕竟是一切的核心,能隐约察觉令梨被周围世界排斥的不协和感。 ‘她只有与我紧密相连,才不会被迫离开。’ 少年薄念慈察觉不到的潜意识主宰了他的行为,他挽起袖子,将曾落下咬痕的皮肤又一次送到令梨嘴边。 ‘饮下我的鲜血,与我血脉相连,直到我们密不可分。’ 薄念慈只看得见令梨的发旋。 手臂上的触感先是凉的,柔软的,是女孩子试探性碰触的唇舌。 她寻觅下口的位置格外小心,牙齿叼住一小块皮肉磨一磨,唇瓣抿一抿,仿佛在问他:我真的要咬了,你现在抽手还来及哦? 薄念慈一动不动地态度鼓励了她,她用了些力气,牙齿破开皮肤的感觉很微妙,挣脱一股弹力,又深陷其中。 坚硬的触感离开,她小心地收起牙齿,唇瓣完全贴合在伤口上,一口口吮吸。 不似第一次的浅尝即止,令梨的手自下而上托住薄念慈的小臂,五指收拢,松松地钳制住他。 她的喉咙一下下吞咽,轻微的起伏落入薄念慈细致观察的眼底,他仿佛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她的喉咙淌下,引来干渴的错觉。 兔子胃? 她分明是个贪婪的家伙。 薄念慈满意极了,他空余的手刮了刮令梨的脸颊,换来轻轻的回蹭。 良久,令梨移开脸。 她仍然抱着薄念慈的胳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晕乎乎的模样,倦怠地半合着眼。 被吸血的一方反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薄念慈只被令梨占据了一只手臂,他闲得无聊单手整理乾坤袋里的东西,数了数寨主大方投放的物资。 道袍、辟谷丹、灵石……修炼用的物资面面俱到,还有一只玉简,传授了一门仅薄家人可学的功法。 薄念慈天资极高,晦涩难懂的古文落入他眼中被轻易拆分,他一边尝试运转功法,一边和耳根都红了的令梨对上视线。 她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薄念慈点评道。 天真如他没见过令梨真正醉酒的惨状,相较伽野遇见过的难搞醉鬼,薄念慈眼前的令梨可太温顺了。 “我的血里掺了酒吗?”薄念慈饶有兴致地捏令梨脸蛋,如捏一块好揉的面团。 没掺酒,掺了比酒还可怕的令梨消化不了的灵气,冲得她大脑一片模糊,如坠云端。 上次只喝一口是对的,荒郊野岭她可不能栽倒在地,万一薄念慈把她和兔子一起埋进坟里,乐子就大了。 唤忆,垃圾法宝,有本事把薄念慈大乘期的身躯一起纂改掉,光限制他的修为在筑基后期有什么用! “晕。”令梨吐出一个字,“但是舒服!” 太舒服了,源源不断的灵气冲刷她的脊椎骨,琼玉梨枝欢欣鼓舞,多余的灵气在令梨经脉中运转了一个又一个周天,令梨抱着薄念慈的胳膊宛如抱住了十条上品灵脉。 要是薄念慈能开个价就好了,令梨艰难地算了遍自己的小金库,她好想把他买下来,饿了就吸,一路吸到飞升不成问题。 “我也太大不敬了。”令梨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这话说的像魔尊是我的炉鼎一样……要是被他听见了,我会死的。” 女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又小又轻,薄念慈侧耳细听也听不清,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意动,又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自己的心思。 “足够了。”令梨松开攀在少年小臂上的手,又把脑袋靠上去,“给我点时间消化。” 她像只吃得太饱犯迷糊的兔子,模样傻傻的,仿佛被揪耳朵也懒得挣扎。 薄念慈探了探令梨的小腹,又一次感受到圆润活跃的金丹。 “方才敲门那人,修为如何?”他问。 “年龄比你大,天赋比你低,离结丹差一口气。”令梨没在意薄念慈探查她金丹的手,如实道,“修为勉强比你强一丝丝,这就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你夸我的时候,倒不吝啬词汇。”薄念慈笑了笑。 “描述事实而已。”令梨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她体力灵气横冲直撞,撞得她脑子都快转不动了,“那人不是你族兄吗?可他敌意很大。” “敌意很大,明早还要带我训练。”薄念慈道,“除了寨主的命令,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我理解。”令梨了然道,“话本里的经典情节:对寨主心怀孺慕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并非寨主心尖尖上的人,寨主的心宛如仙人球,每根尖上都站着人。” “为了争宠,夺得唯一的宠爱,少年嫉妒成狂,无差别攻击,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便是异军突起天赋绝佳的另一位少年……” “另一位少年。”令梨仰头看薄念慈,“你要加入这场争宠大戏吗?” “争谁的宠?”薄念慈讽刺道,他此刻的模样与长大后该死的相似,“要是你的,我勉强考虑。” 他还挺看得起她,但令梨的心不是仙人球,她的心是光溜溜的鹅卵石,没给人留下落脚的空间。 “你既无心争宠,你那沉迷宫斗的族兄想必很快便会醒悟。”令梨安慰道,“他离金丹只差一口气,寻觅结丹契机尚且来不及,怎会花时间找你的麻烦?” 结丹是一道恐怖的门槛,天赋、心性、机缘、积累,一个都不能缺,凡游历在外的筑基修士,多半都是在寻飘渺的结丹机缘。 令梨心里有两个疑惑,一是薄十六丹田中孱弱的、一看就是旁门左道结出的金丹是从何而来?二是薄家山寨如此封闭,里头的人怎么寻觅结丹机缘,守株待兔吗? 她的问题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答案浮现水面的前一刻,薄家族兄在训练中毫不犹豫地对薄念慈下了死手。 作者有话说: 小梨:争宠真可怕
第109章 修仙第一百零九天 ◎组我进队◎ 袭击来得很突然。 没有征兆, 突兀而不留余地。 卯时一刻,沉默冷言的族兄还在带着薄念慈修炼,在对练中指导他的步法。 他毕竟年长几岁, 步法运用纯熟,薄念慈昨日才拿到功法, 只粗略浏览了一遍。 一夜的时间, 拿来熟悉功法也不是做不到, 天才总有事半功倍的特权。如果换成令梨, 她一定欣然通宵修仙, 精力十足地练到白天,卷死薄家人。 薄念慈小小年纪,颇有长大后摆烂的风格, 要他牺牲睡眠时间修炼是万万不能。 令梨的卷王养成计划还未提出便胎死腹中,唯一让她稍有欣慰的是,薄念慈卯时准点起床, 不像长大后的懒家伙, 自己睡回笼觉还不够, 硬拖自律小梨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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