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不杀之恩。”伽野把人稳稳放在床上,扯出被子给她盖好,屈指弹了一下令梨的额头。 “走了,明天的比赛别睡过头。” 房门打开又合拢,令梨翻了个身,脑袋埋在枕头里睡意沉沉。 桌上蜡烛烧了一夜,蜡泪干涸积在灯盏中,一线天光透过窗纸照射到屋内,令梨恍惚地睁开眼。 头疼胳膊疼,其他的地方不疼。她抱着被子思索片刻,觉得昨晚应该挺安生的。 “昨天没发生什么吧?”令梨问令瓜,她左顾右看,“少主走了?” “他把你送到床上就走了。”令瓜说,“昨晚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有两件小事,要听吗?” 不等令梨回应,令瓜自顾自道:“一件是你告诉了他剑骨的事情。我提醒过了,你非说宿回云能知道的他也能知道,非要讲,我拦都拦不住。” 令梨额头作痛,她对自己说过的话有印象,捏着鼻子认了:“问题不大,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问题更不大。”剑灵说,“起码我和妖族少主都觉得不大。” 令梨心中才升腾起安生度日的希望,被令瓜口中的话一盆水淋得透心凉。 “拟凤道君的千金深夜来找我?”令梨满脸懵圈,“她说有话想对我说,但在我被少主哄骗叫了猫猫一声‘宝贝’之后,她哭着跑走了?”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令梨得缓缓。 剑灵不懂世人复杂的情情爱爱,但令梨是看过无数爱而不得虐恋情深话本的人,她纸上谈兵的经验异常丰富。 “往好处想,事情可能不是我猜测的那样。”令梨强行挽尊,“或许是白小姐深夜失眠,像师兄一样三更半夜在外面瞎晃,晃进离我很近的竹林。” 整个府邸都是白小姐的家,她哪里都可以去,走进令梨的院落也很合情合理。失眠的她想学苏轼一样叫上亦未寝的怀民共赏明月,于是敲响了令梨的门窗。 白小姐一颗文艺青年赏月之心,却在听到屋内传来的靡靡之音后心碎满地。 纯情的她大惊失色,没想到留宿她家的贵客竟如此不检点,大晚上活力十足。 一句“宝贝”叫的她面霞乱飞,又急又气,只想把一包去污粉丢进屋里呛死令梨和伽野。 “于是她脚步匆匆哭着离开,回房间怒念一本金刚经,狠狠洗刷精神污染。” 令梨:“是不是很有道理!是不是很合逻辑!没错,这就是昨晚的真相,我不接受第二种解释。” 令瓜:编,就硬编。 令梨垮起小猫批脸,双手捧着脸蛋用力揉了揉:“好吧,勇敢的剑修不自欺欺人,我会直面生活的重拳。” “这只是个简单的、微不足道的误会。”令梨重新披上黑色斗篷,指尖绕着一缕长发把玩。 “我很想对她好好解释,但我只有一张嘴。没有八张嘴解释不清的事情,解释了也是徒劳无功。” 令梨丢弃良心,心硬如铁地说:“谁的一生没有过无疾而终的爱情呢?她很好,我也很好,只是人妖殊途,我们不合适。” 缘分强求不来,强扭的瓜好吃归好吃,也要看有没有强扭的本事。 “如果她把昨夜你屋里有人的事告诉拟凤道君,该怎么办?”令瓜担忧道。 “白小姐不像会对长辈告状的人。”令梨摇摇头,“就算她真的说了,拟凤道君也只会高兴。” 令瓜:“高兴?为什么?” 令梨稍稍掀开斗篷,扮了个鬼脸:“忘了吗?‘晚辈丑若无盐,青牙獠嘴仿若鬼刹修罗,所到之处阴兵过境寸草不生。此等骇人之容貌已让晚辈心魔丛生,再得不到鬼算子前辈相助,我这一生就完了!’” 令梨淡定道:“拟凤道君压我魁首是为了用我钓少主上钩,可不是为了把女儿嫁给我。白小姐撞破我的‘奸情’彻底死心,对他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拟凤道君说不定还会摆一副慈祥前辈脸,温和对令梨说:“年轻人脸皮就是薄,你可以正大光明把小情人带进府住,本座不介意。” 又是“宝贝”,又是“小情人”,还是“狐媚子”,打死拟凤道君也猜不到充当这个角色的是他苦苦捉捕的本族少主。 伽野实在背负了太多他不该背负的孽名,令梨在心里同情了少主三秒。 三秒过后,她心安理得地抛下一切杂念,认认真真准备风云会的赛事。 今天是半决赛,明天是准决赛,后天是决赛。 令梨简单洗漱,推开房门,面朝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吸一口清新空气。 “今天会是怎样的对手?”她勾了勾梨花白的剑穗,“瓜瓜,期待吗?” “昨天和轩师兄打得好生没劲,都没见血。”令梨呢喃道,“你也很不满足,是不是?” 今天能砍下些什么就好了,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淅淅沥沥落下,泛着热气的头颅滚落在地。 热身赛,还是要热闹一点才愉快。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本届风云会半决赛的现场直播,决赛将近,还留在场内的选手各个打得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太棒了,观众就爱看这个!多来一点!” 水幕中,长剑挽出漂亮流畅的剑花,开放在空中的血花妖冶盛绽,哗啦啦淋了满地。 血泊中央的黑袍剑修耐心地弯着腰,剑尖懒散垂下,似在认真倾听对手的求饶。 不知她听见了什么,笑得兜帽直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道友口才了得,只是遗憾,你说服不了我,也说服不了被你活活炼成傀儡的故人。” “拔舌地狱很适合你。”她剑尖扬起,“可惜了,你要去的地方在更深几层。” 刺眼的血染红了天,令梨收了剑,小心搓了搓斗篷上沾到的血,瘪了瘪嘴。 玩过头了,衣服好难洗啊,有没有人给报销干洗费? 她唤来侍从,临走前向白衣剑修的站立的位置投去一眼,悄悄竖起一只兔子耳朵。 ‘两天后见。’ 宿回云一剑斩断对手腰腹,微不可察地颔首。 第二天,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场地的两头,宛如阴阳两极,遥遥相望。 四进二的比赛,镜头却只定格在两个人身上,让令梨和宿回云的对手分外不快。 “道友藏头露尾一直藏到了准决赛。”令梨的对手,一位符修冷笑道,“不知等我砍下你头颅之后,能否一睹真容?” “这么好奇?”令梨抵住下唇,沉思道,“我绝非小气之辈,既然道友如此好奇,我让你看一眼就是。” 符修微滞,瞬间甩出十来张龙飞凤舞的符箓,朱砂勾动天地灵气,黑紫色泽引动晴天霹雳,雷霆万钧! 光是看着近乎堪比天雷的声势,便有一些历经雷劫的金丹真人变了脸色,仿佛回忆起被天道追着狂劈的凄惨过往。 “要是我结丹的时候也是这个雷就好了。”令梨难掩羡慕,这不比九重天雷可爱多了? “十二张符箓,小万钧雷劫阵,破阵的阵眼应该在——”令梨一剑刺出,藏匿于雷云中的符箓串在剑尖撕裂成废纸,泯灭成灰。 符箓被毁,符修不怒反喜,接连施诀打出两张紫色符箓,雷光围绕令梨画出一座牢笼,白光大亮! “这下她必死无疑!”符修手持符纸毛笔,酣畅挥墨,“可惜了,没能砍下头颅,瞧一瞧她的真面目。” 阵法已成,符纸不断,雷击不散,他准备了那么多弹药储备,都是为了这一刻! 符修站在场地中疯狂画符,雷阵外的符箓少一张他补一张,哪里少补哪里,他双手齐用,画得大汗淋漓。 “快了快了,再过一刻钟她必死无疑。”符修画符画得手酸,鼓励自己道。 “马上了马上了,再过一炷香她必死无疑。”符修画符画得吐血,勉强自己道。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她……必死无疑……”符修画符画不动了,咬牙切齿道。 最后一张被画得歪歪扭扭的雷符贴到阵法上,符修摇摇晃晃丢下笔,仰天倒地:“我做到了……我还能坚持……扶我起来,我还能画……” 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体贴道:“扶你起来了,画吧。” 符修力竭地睁开眼睛,看见垂落的黑色斗篷和斗篷下少女完好无损的脸。 他眼睛瞪出:“你——” 他妈的手都画断了,你怎么还活着啊! “我?”令梨指指自己,“其实我早可以破阵出来,但我实在好奇道友到底能画多少张符箓,就在雷阵里多呆了一会儿。” “符修真有钱啊。”令梨由衷赞叹道,“道友打一次架的价格,够我吃一年的饭。” 符修嘴唇颤抖,眼睛瞪大如铜铃。 “答应给你看的真面目,看得够仔细吗?”令梨扶在符修肩上的手缓缓用力。 “没有遗憾了吧?”她温和道,“我送你上路。” “嗤”的一声,长剑溅血。 令梨松开手,慢慢站起身,抖落剑尖的血珠。 她侧过头,望向一片雪白。 宿回云抖落流云剑锋上的残血,若有所感般偏过头。 令梨弯了弯唇角,无人看得见她藏匿在阴影中的面容,所有人却都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愉快。 “宿真人。”令梨朗声唤道,剑尖遥遥指向宿回云心口。 “明天见。”她笑着说,“决赛见。” 宿回云望向自己仅剩的对手,像演练过无数次似的抬起手,流云剑直指令梨咽喉。 “明天见。”他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小梨指的是心口,师兄指的是咽喉 为什么呢? 小小的细节,大大的身高差 小梨:指咽喉手臂要抬好高好酸QAQ
第68章 修仙第六十八天 ◎“是我输了。”◎ 一大早, 令梨是被消息轰炸醒的。 她闭着眼在床榻上四处摸索,掌心像小企鹅啪嗒啪嗒的蹼趾拍来拍去,终于碰到压在被角下的手机。 这一幕十分常见, 基本可见于每一个熬夜打游戏早上起不来,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手机边玩边再赖半个时辰的修仙人。 某种意义上, 是一种天下大同的行为。 令梨艰难地捞起手机, 掀开盖在脸上的兜帽, 满腹怨气地盯着大清早扰人好梦的元凶。 一想到今天要和师兄内斗, 她昨晚心情雀跃睡不着觉, 拎着剑祸祸竹林祸祸了半个晚上,才躺下不足半个时辰。 “这是我天天不睡觉的报应吗?”令梨两指撑起眼皮,看向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她想过, 发消息的可能是打探敌情的轩师兄,可能是有事没事撩闲的少主,可能是关心对手的宿师兄。 唯独没想过, 消息轰炸她的是令梨心怀鬼胎的临时盟友。 “拟凤道君?我没屏蔽他吗?”令梨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掀开被子拿剑下床, 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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