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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爽朗直率的张冰燕听说哥哥受了重伤，就乱了分寸。 “医生说他伤到了大脑，没那么快能醒过来。最好有家属陪伴，你过来一趟吧，我们在南云省……” 阮云云报完地址，放下话筒，想起张冰燕兄妹间说不明理不清的感情。她摇摇头，揉了揉脸，转身回病房。 夜幕时分，陆卫平的眼皮动了动。 “卫平，你是不是醒了？你睁开眼啊……”阮芸芸握住他的手，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苍白的面容。 陆卫平的手指抖动了几下，终于睁开眼了。他看到阮芸芸，眼睛一亮，想张嘴说话，却发觉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干涸得快要冒烟了。 阮芸芸拿起棉签蘸了温水，涂在他嘴唇上，“医生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先润润唇。” 她坐在床头，捻着棉签，轻柔地滑过陆卫平失去血色的嘴唇。 陆卫平的眼睛焦急地转动，试图抬头。 “别动！”阮芸芸伸出手掌，固定住他的头，“你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你会出现脑震荡，不能乱动。” 陆卫平用气声吐出微弱的话，“爸……张……” “没事，大家都没事！爸受了轻伤，在隔壁病房休息。张团长也做过手术了。”阮芸芸扭身扔掉棉签。 陆卫平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又看向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右脚，“痛……” 他的剑眉垂下来，加上额头的白色绷带，看起来有点委屈，像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阮芸芸摸了摸他的额头，抚平他的眉毛，安慰道：“你的脚趾和脚腕受伤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比起脚上的伤口，陆卫平最严重的是肝脏这些内部器官被震伤了，需要仔细保养，才能恢复。 在阮芸芸的安抚下，陆卫平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医生来查房，叮嘱：“可以喝水和吃流食，多休息。” 医生走了一会，路抗日就慢慢走进来。 他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手臂被绷带吊在脖子上，后脑勺和侧脸都贴了止血布。 阮芸芸正喂陆卫平喝水，注意到陆抗日进来后，陆卫平的眼皮跳了几下。 路抗日站在床尾，静立了一会，才开口说：“没事了吧？”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些不安，像磨砂纸划过桌面。 “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张团长。”阮芸芸放下水杯，把病房留给他们父子。 走出病房，她心里有些酸涩。 昨天，陆抗日知道她和陆卫平结婚后，就问过她，陆卫平的妈妈在清河市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她去世了。”她看着陆抗日思念期盼的神色，实在无法说出这句话，只找了其他话搪塞过去。 陆妈妈过世的消息，只能留给陆卫平来说了。 她去食堂打了早饭，走到张晓磊的病房，这里陪床的是他的战友高大庆。 “高同志，从昨晚到现在，张团长一次都没有醒过吗？” 高大庆沉默地摇头。 阮芸芸抿紧嘴唇，也不知张冰燕到哪了？ 中午，医院突然来了两辆从省城来的救护车，要把张晓磊和陆卫平转移到省城的军医院。 “这下可以放心了，我们省城的军医院出了命的厉害。”黄天佑笑着安慰其他人。 陆抗日把陆卫平和阮芸芸送上救护车，摆手道：“去吧，你们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我。” 陆卫平躺着，眼底有些不舍。阮芸芸坐在车尾，帮他挥手告别，“到了医院，我们给你打电话。” 陆抗日身份敏感，不能离开农场，只能目送救护车开走。 救护车开得很平稳，陆卫平在车上昏昏睡过去。 傍晚，她们到达了省城军医院，专家亲自给他们会诊，陆卫平暂无大碍，但张晓磊被推进了手术室。 阮芸芸和高大庆守在手术室门外，忽然一串密集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第70章 手术 “芸芸, 我哥怎么样了？”张冰燕从楼梯口跑过来。她身后还跟着秦建成。 阮芸芸看到张冰燕这么快出现，很是惊讶。她都没来及告诉张冰燕地址呢？她们怎么知道…… 转瞬间, 她突然想到, 莫非陆卫平他们能这么快转到省军医院，是张冰燕在出力？ 她站起来，指了指身后的手术室，“张团长在里面。” 张冰燕扑到手术室门口, 踮着脚, 想透过玻璃往里看。 “冰燕, 咱们坐下来等吧。” 阮芸芸牵着张冰燕的手后退, 路过秦建成身边时, 微微抬头，“秦主任, 你也来了。” 秦建成的右手举起又放下，插进裤兜里, 点头应道：“嗯, 我陪冰燕过来看望张大哥。阮科长, 你……你和陆同志没事吧？” “我没事, 我爱人受伤了，正在休息, 谢谢秦主任关心。” 阮芸芸拉着心神不宁的张冰燕坐下来。 秦建成转身跟在她身后，找了一个离阮芸芸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时不时抬头看手术室，目光偶尔掠过阮芸芸。 他接到张冰燕的电话时，心都悬着。张冰燕请他帮忙订机票, 他想都没想就陪着一起过来了。 亲眼看到阮芸芸没有受伤, 秦建成的心隐隐放下。 一行人在手术室门口等待了许久。 医生终于出来了, “手术成不成功，就看病人能不能在24小时内醒过来。” “这……”张冰燕闻言，一下子软倒在阮芸芸怀里。 阮芸芸急忙用手臂托住她，笃定地说：“张团长肯定会醒的，你是他唯一的家人，坚强点，咱们一起撑住！” 她的话仿佛给张冰燕注了一针强心剂，慢慢站直了。 他们把张晓磊推进单人病房。 张冰燕坐在床头，低着头不说话，大家也都默默站着。 “大伙晚饭都没吃，我去食堂打饭吧。”高大庆搓着手，打破沉默。 秦建成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病房里沉闷的气息，让他不想多呆。 阮芸芸倒了杯热水，递到张冰燕手里，搭着她的肩膀说道： “别太担心，昨天，卫平做完手术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后来麻醉药效一过，他就醒过来了。张团长是军人，身体底子比卫平好，一定也会醒过来的。” “真的吗？” 张冰燕把杯子拿在手上，并没有喝。她注视着张晓磊，徐徐开口，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爸忙着工作。从小都是我……哥陪我一起玩，他比我大四岁……” 她9岁时，父亲也去世了，伯父想把他们兄妹接到家里照顾。那时，她与伯父家大一岁的堂姐处不好，不愿意去。 张晓磊顺了她的意，两人继续住在父亲留下的房子里，相依为命。 “他只比我大四岁，但大院的孩子都知道我有个打架很厉害的哥哥，没有人敢欺负我。后来他去了部队，每个月的工资和津贴也都寄回来给我. 他让我自己花，我总说给他存着，以后娶嫂子。我和罗文俊谈婚论嫁，他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又被我气走。” 病房里，只有张冰燕清冷的声音，她现在太想倾诉了，再憋下去她要疯掉了。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张冰燕突然提高音调， “他当着罗文俊的面，承认对我有男女之情！” 【妈呀，那个年代的禁忌之恋！这是什么社会主义兄妹情？】 【救命！张团长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脸，完全看不出他是衣冠禽兽。】 【相依为命的哥哥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换我，我得吐血！】 【太惨了吧，离了渣男，又遇上狼心狗肺的！】 阮芸芸边听边看弹幕，火气都压不住了，狠狠剜了无知无觉的张晓磊一眼，“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他怎么可以……” “他不是我亲哥！” 张冰燕抢白道，大约是怕阮芸芸误会，她继续解释道：“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他三岁时，才被我爸带回家。” “没有血缘关系啊……” 阮芸芸长吁一口气。她刚才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 张冰燕起身走到窗边，倚着窗台，整个人仿佛融进了窗外黑暗的夜色中。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哥哥。原来哥哥也只是一个谎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我恨他为什么不能继续当一个哥哥？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张冰燕激动地捶打着窗台，眼泪滴落在手掌。 阮芸芸快步走过去，抱住她的手臂，“冰燕……冰燕！咱们先冷静下来，我能理解你。别打了！小心伤到手……” 张冰燕挣脱她的手，扭头冲出了病房，阮芸芸连忙跟追出去。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病床上，张晓磊的食指微微抬起，又无力地垂下去。 阮芸芸在走廊尽头追到了张冰燕，递过去一块白底蓝边的手帕。 “我更恨我自己，好像……好像也喜欢上他了！”张冰燕用手帕捂住脸，呜咽着说，仿若一只不知所措的兔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我一听到他出事，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比被罗文俊背叛还要疼！我是不是疯了……” 阮芸芸看着她为感情失控难过，有些心疼她，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没事没事……你是压力太大了！不管是谁突然遇上这样的事，心里肯定都会不知所措。哭吧，你想找人倾诉，尽管找我。” 感情的事，他们自己还一团乱，她作为外人，不好过多评论，只能尽力倾听。 张冰燕靠在她的肩膀，小声地说：“芸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 张冰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阮芸芸是她少有的、认定的好朋友，她希望能获得阮芸芸的支持。 “不会！”阮芸芸连连摇头，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也没有伤害别人。没有人会这么想的！不管怎样，你和张团长都是对方唯一的家人。” 张冰燕立时挽着她的手，破涕为笑，“芸芸，你真好。” 两人回到病房，秦建成他们已经买饭回来了。 “去晚了，只有馒头，你们将就吃。”秦建成递给阮芸芸一个馒头。 高大庆眼睛都直了，有白面馒头还算将就？ 他身上带的粮票不多，本来只想买杂面馒头。这个秦建成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了是个白面馒头，他拦都拦不住。 阮芸芸一只手接过馒头，“谢谢秦主任，回到清河市，再好好感谢你。” 她另一只手插进口袋，摸了摸口袋的粮票，最终没有掏出来。张冰燕已经告诉她，转院是秦建成帮的忙。 既然承了他这么大的人情，再在小事上推让就不合适了，索性回去后，一并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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