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头,拍了拍床上隆起的被窝,“翠莲……翠莲,醒醒!” 他喊了几声,刘翠连终于有动静了。她拢了拢被子,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半眯着眼睛问:“烦死了!什么事?” “叶枝来了……” “来了就来了,还要我去迎接她?你告诉她我喜欢吃重口味的,做菜多放点盐。”刘翠莲收紧被窝,不耐烦地说。 “她还欠了别人80块钱,债主追到我们家来了。” “什么?80块!” 刘翠莲掀开棉被,一咕噜坐起来。 “她借了……”姚青山简单地说了客厅发生的事,最后说道:“要不,咱算了,还是让她回南云吧。” 姚青山是不想留下姚叶枝的。 他一看到姚叶枝,就想起自己入赘叶家的事。虽然叶家的人都对他很好,但姚青山一想到自己是赘婿,就觉得毫无尊严。 刘翠莲伸手点了点姚青山的额头,恼火地说: “你傻不傻?你20块钱都给出去了。你让她回南云的话,又得给她20块钱路费。就让她留下,先帮家里干几年活,带大子阳他们再说。” 刘翠莲最讨厌干活了,在家只想吃饭睡觉。以前孩子都是她妈帮忙照顾。上个月她妈的孙子出生了,她妈就丢下她不管了。 她带了几天孩子,差点没把家里掀翻。幸好,昨天王晓露找上门来,告诉了她,姚青山还有个大女儿。不然这送上门的劳动力,就要被姚青山赶走了。 王晓露还教了她几个法子,拿捏继女。她就等着以后用了。 “可是给完这次钱,以后的吃穿也要给她花钱。”姚青山极力想说服刘翠莲。 “说你傻,你还真傻!她到家里了,花钱还不是我说了算!就算花了钱,以后也能赚回来。再过几年给她找个有钱的婆家,彩礼至少这个数。” 刘翠莲边说边举起两根肥胖的手指。 “200块?!”姚青山还是有顾虑,“有钱人也不一定愿意出高彩礼啊!” “怎么不愿意?二钢厂就有个主任出了200块钱彩礼,给他的傻儿子娶了个媳妇。那主任还托关系,逢年过节到我们屠宰场买肉买排骨,让儿媳妇带回娘家,生怕儿媳妇跑了。” 姚青山一想也是,“那……那我给钱了。” “给吧。”刘翠莲倒头钻进被窝里,一想到以后不用带孩子,她今晚都能多吃一碗饭。 姚青山打开床边的柜子,从放钱的盒子里摸出60块钱。 这60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是他和刘翠莲一个月的工资。要是姚叶枝欠的钱再多点,姚青山就真的舍不得了。 他走出卧室,另外数了零钱和补票,递给阮芸芸,“61块3毛钱,三张布票,可以走了吧?” 阮芸芸接过钱和票,数清楚数目后,爽快地说:“再见!”果真转身走了。 经过姚叶枝身边时,她停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你那破被子和旧衣服还在我家,要的话今天就拿走,不然我就丢了。” 姚叶枝急忙说:“要!我要的!我跟你回去拿。” 姚青山叫住她,“你最值钱的就是你身上这套衣服了,还能有什么行李?” “阿爸,你愿意再给我买一套吗?不然我只有一套衣服,连换洗的都没有,还有我的介绍信也落在她那了。”姚叶枝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姚青山。 一听说要花钱,姚青山就不乐意了,“那你快去快回,5点前要回来做晚饭。” “好,我四点半就能回到。”姚叶枝乖巧地说完,一扭头,就追着阮芸芸下楼了。 两人直到走出屠宰场才停下来,阮芸芸和姚叶枝对视一眼,弯腰大笑起来,“哎呦,笑得我肚子疼。” 笑了好一会儿,阮芸芸直起腰,掏出从姚青山那拿到的钱,她只留下买衣服花出去的61块,剩下的全塞到姚叶枝手里,“拿着。” “芸芸姐……”姚叶枝双手捧着这30块钱,有些不知所措。 芸芸把钱叠好,放进她口袋里,拍着她的肩膀说: “装好。这是你应得的!你要记住,姚青山欠你和你阿妈的,远远不止这30块。我只能帮你到这,剩下的债,等你长大,自己去讨回来。” 姚叶枝泪眼婆娑,一把抱住阮芸芸,哽咽着说:“我不会忘记的。” 阮芸芸帮她擦掉眼泪,“好了,别哭!我们说好了的,你先去杨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阮芸芸说的杨奶奶,其实是夏奶奶的老姐妹。她去探望夏奶奶时,听夏奶奶说起这个老姐妹。 杨奶奶是个66岁的退休老人,儿女都不在身边,老伴又走了。她腿脚不利索,每天不爱出门,孤独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阮芸芸当时就想到了姚叶枝,想将姚叶枝送到杨奶奶家暂住。 姚叶枝14岁了,可从没上过学,只认得一些常用字,半大不小的孩子,阮芸芸自己没空教她,送去学校也不现实。正好让姚叶枝陪陪老人家,要是能学点本事就更好了。 夏奶奶很是相信阮芸芸的为人,愿意帮忙把姚叶枝推荐给杨奶奶。 阮芸芸打算今天就送姚叶枝过去。 “你去到杨奶奶家,陪她说说话,帮她做做卫生,她也能教你读书认字。我听说她家里还有好几种乐器,你都可以跟她学。杨奶奶年纪大了,你让着她些。” 阮芸芸捋了捋姚叶枝的碎发,仔细叮嘱道。 “嗯。”姚叶枝闷声应道,仰起头,难过的说:“我们现在就去吗?” “不,我们先去运输厂。”阮芸芸还是很好奇,王晓璐和姚叶枝的关系,想再去试探王晓露这个重生者。 她们来到运输厂大门,看到有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里面开出来。 阮芸芸和姚叶枝走到一边,让出道路。 不料,那辆车在她身边停下,一个人从副驾驶室探头出来,“阮芸芸同志。” “张团长!你……你不是在南云养伤吗?”阮芸芸愕然地问。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来查王晓露的案子。”他的头一摆,阮芸芸顺着视线,看到了吉普车后排坐着三个人,正中间的赫然是王晓露。 王晓露也看到了阮芸芸和姚叶枝,她挪动了一下腰想站起来,却被两边的军人牢牢按住,她尖叫道: “阮芸芸,你陷害我!你个短命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 张晓磊扭头吼了一句,“老实点!” 王晓露不甘心地闭上嘴,只能恶狠狠地瞪阮芸芸。 一旁的姚叶枝,被她恶毒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 张晓磊关上后排的车窗,隔绝了王晓露的目光,对着阮芸芸说道:“上面已经看过了关于农场的报告,过几天应该就有奖励下来了。” 阮芸芸刚想问“什么奖励?”,张晓磊已经伸头回驾驶室,挥了挥手,吉普车迅速开走了。 既然王晓露已经被抓了,阮芸芸想了一下,送姚叶枝去杨奶奶家。 “芸芸姐,姚青山去找你的话,你怎么办?他会不会说是你拐骗我?”姚叶枝担忧地问,害怕自己给阮芸芸招来麻烦。 “放心吧,我能应付。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杨奶奶家,过段时间我就去看你。” 阮芸芸回到自家院子,黄友梅正在做饭,月月和星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 “芸芸。”陆卫平拄着拐杖出来,斜靠在房间门口,静静看着。 阮芸芸把自行车停稳,走过去,“干嘛不说话?” 陆卫平握住她的手,揉按她的手掌心,“我就想看看你,我都一天没见着你了。” 在南云的时候,他们24小时都待在一起。回到家,阮芸芸总有忙不完的事,天天早出晚归,他反而不习惯了。 阮芸芸扶陆卫平走回房间,把他按坐在床边,自己拉了一张凳子,正正坐到他对面,笑道:“看吧。” “真好看。” 阮芸芸噗呲笑出来,“行了,跟你说件正事。我刚在运输厂门口碰上张晓磊了,他亲自去抓王晓露。” “迟早的事,我们走出火车站那天,我看到有部队的人在跟踪她。”陆卫平很淡定的说。 “真的,我都没注意。你说……如果找不到证据的话,王晓露会被关起来多久?”阮芸芸问出了她很关心的问题。 王晓露靠的是重生的记忆,并没有亲自动手。张晓磊不可能找到证据。 陆卫平想了想部队的形式风格,不太确定地说:“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 “那也行。”至少能震慑到她,不要以为重生就可以无法无天。 她和陆卫平聊了两句,起身去厨房。 “妈,你不知道,姚青山一家有多过分……”阮芸芸把在姚青山家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告诉黄友梅。 黄友梅心疼得直抹眼泪,“叶枝这孩子真命苦,遇上这样没良心的爹。你怎么不把她留在我们家?这孩子懂事得很……”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推开院子进来,阮芸芸站起来看,正是姚青山。 阮芸芸有些疑惑,喃喃自语,“他会知道地址,我应该没告诉过他?” “是我说出去的。”黄友梅讷讷地说。 阮芸芸扶额,她妈还是太善良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叶枝!姚叶枝……”姚青山在院子大喊。 阮芸芸走出厨房,叉腰说道:“别喊了,姚叶枝早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她还没到三点钟就走了,还一直念叨要在四点半前赶回去。” “那她怎么还没有回家?现在都五点半了。”姚青山盯着阮芸芸问。 阮芸芸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可能迷路了吧。你这会儿回去,说不定她在你家做好饭,等你了。” 姚青山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总觉得不对劲,他像对付学生一样,恐吓道: “你真的没说假话?你要是敢骗我,我让公安来抓你,告你拐骗我女儿。” 阮芸芸翻白眼,“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尽管去告!再说了,你能证明姚叶枝是你女儿吗?” 姚青山一愣,还真是这样! 他的户籍上根本没有姚叶枝这个人。南云那边的老家又只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查证起来困难重重。就算有户籍资料,上面的名字也是他的原名姚志文。 从法律上来说,他姚青山和姚枝叶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操控不了姚叶枝。 “你骗我,你跟那不孝女合伙骗我的钱!”姚青山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捏着拳头,咯吱作响,步步逼近阮芸芸。 陆卫平刚走到放门口,看到这一幕,不叫思索地举起拐杖,狠狠丢过去。 “哎呦!” 姚青山猝不及防,被砸中了额头,眉心上方鼓起一个包。他后退几步,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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