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再遇 阮芸芸哪里会看不出她们的心思, 一锤定音道：“今天都听我的！咱挣钱就是拿来花的，衣服人人有份。” 说着, 她朝月月和星星使眼色。 两个小学生马上领会她的意思了, 一人拉着黄友梅、一人推着阮晓萍，喊着“买衣服喽”，热热闹闹地出门。 阮晓萍悄悄低头抹眼泪，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行人公交车来到百货大楼。 正逢过年, 百货大楼里张灯结彩, 红灯笼、红对联, 红衣服……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阮晓萍第一次到走进这么高大的大楼, 只觉得哪哪都漂亮, 眼睛都不够用了。 “晓萍，你跟紧我们, 不要走丢了。”阮芸芸牵着月月和星星，还不忘回头叮嘱堂妹。 过年商场里的人太多了, 到处都是人,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挤散。 “姐, 我晓得。”阮晓萍紧张应道, 一只手已紧紧挽住黄友梅的手臂。 一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挤到卖布料的柜台。 阮芸芸收集了家里人的意见, 逮着一个空隙，拉住营业员喊道： “姐，新年好！麻烦这块布给我拿四尺，那边的要六尺，这个颜色的剪七尺, 还有那……” 营业员看上去四十来岁, 在一片催促声中, 突然听有人脆生生地喊自己姐，倍感亲切，爽快地说：“行，我给你剪。” 旁人听阮芸芸一口气买一二十尺布，都羡慕的看过来。 还有人着急了，挤到前面扬着大嗓门说：“大妈，你先剪我的吧，我只要三尺。她要这么多，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谁是你大妈？要认妈回家去喊。人家女同志先说的，我当然先剪给她。”营业员嫌弃地瞪他一眼。 大家哈哈笑起来，那人恼羞成怒，扔下一句“不剪就不剪，老子稀罕？”，转身挤出柜台。 阮芸芸买完布料，又给每人买了一双鞋，给家里添了三盒雪花膏，还有肥皂……一口气花出去将近一百五十块钱。 阮晓萍看得心惊肉跳，自己要攒多少年才有一百五十块？ 见阮芸芸还想再看其他柜台，阮晓萍忙拉住她说：“姐，咱回去吧，这……这太多人了。” “好，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阮芸芸点头道。这里确实人挤人，要不是自己个子高，连柜台都找不着方向。 一家人提着战利品，欢欢喜喜地朝门口走去。 “哎呦，挤什么挤，踩到我鞋了！你着什么急呀？”一个扎着花蝴蝶结的女孩回头瞪着阮晓萍，晃了晃腿，重新穿好掉跟的皮鞋。 阮晓萍下意识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着急，后面的人推着我走，你突然停下来，我不知怎么就踩……” “你是说怪我自己咯？” 那女孩盛气凌人地打断阮晓萍的话，“你搞清楚，这里是百货大楼，又不是操场，我不停下来怎么买东西？” 阮晓萍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地低头，紧张地抱住手上的布料。 阮芸芸拉过她，朝女孩说道：“不好意思，我是她姐姐，我替她向你道歉。”不管怎么说，自个妹妹确实踩到了人家。 那女孩伸出脚，抬着下巴说： “我这皮鞋是头层小羊皮，我舅舅在首都好了七十块钱买的。可不是你们那些便宜货，你妹妹踩脏了，得帮我擦干净，不然就赔我一双新的。” “我擦，我帮你擦干净。”阮晓萍听说鞋子要七十块钱，慌忙掏出了手帕，准备蹲下去。 阮芸芸托住堂妹，低头一看，女孩的黑皮鞋油光蹬亮，哪里需要擦？女孩要么是故意为难她们，要么是想炫耀自己的新鞋。 她掏出两毛钱递过去，“你的鞋挺漂亮的，百货大楼门口左转就有擦鞋的师傅，我请师傅替你擦。” 擦一次鞋，两毛钱足够了，要是讲讲价，一毛五分也是有师傅愿意接活的。 不料，那女孩挥开她的手，“两毛钱？你看不起谁呢！我就要你妹妹……” 女孩话还没说完，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阮科长！” 阮芸芸抬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秦建成。 去年夏天，秦建成就掉走了，不再在清河市的百货大楼当采购主任，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已抢先说道：“秦大哥，你来接我啦。” “嗯。”秦建成走过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阮芸芸身上。 那女孩发觉秦建成一直在看阮芸芸，忙挡在阮芸芸面前，夸张笑道：“秦大哥，我脚好累。” 秦建成绕开她，走到阮芸芸跟前，拨了拨新剪的头发，兴奋地说：“阮科长，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新年好！”阮芸芸笑着打招呼，在清河市的时候，她和秦建成合作还算愉快。 “你跟秦大哥认识？那鞋的事就算了。”那女孩插到他们中间说道，又推了推秦建成，“秦大哥，咱们快点回去吧，奶奶在家等了。” 秦建成站着岿然不动，女孩急得脸都红了。 阮芸芸见状，只说了一句，“秦主任，那再见了。”便带着家人越过他们。 路过女孩身边时，阮芸芸把两毛钱插进女孩的衣兜，微微一笑，故意同情地说： “你被骗了！去把鞋油擦干净吧，这鞋不是头层羊皮，而是最便宜的猪皮合成革。回去告诉你亲戚，以后别再上当受骗了。” 女孩呆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心上人面前，被阮芸芸嘲笑了！ 她握住拳头，气冲冲地转身，哪里还有阮芸芸一家的身影？她气得掏出那两毛钱，猛地撕成两半。 “胡巧玲，你干什么？疯了！” 秦建成一把抢过钱，怒斥道：“她一片好心提醒你，给你钱。你还撕掉，毁坏人民币是犯法的！” 原来那女孩叫胡巧玲，是秦建成爷爷战友的孙女，家在外地，考上了中大，提前过来，住在了他家。 听到“犯法”二字，胡巧玲生气地撅嘴，气呼呼地低头，一看到自己的新鞋，想起阮芸芸的话，又忍不住狠狠跺脚。 “你朝谁发脾气呢？就你这样还大学生呢？可别上学了，回家当大小姐去。”秦建成没好气地说。 胡巧玲在家也是备受宠爱的小辈，却接二连三丢被人下面子，再也忍不住说道： “谁是大小姐了？你就是偏心刚才那女的，你跟她什么关系？” “我就偏心，怎么了？我跟她的关系……你管不着！”秦建成冷笑道，瞥了胡巧玲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家里还想撮合他和胡巧玲呢，做梦！ …… 走出百货大楼，阮晓萍哭丧着脸说：“姐，对不起，我刚刚被吓傻了，连累了你。” 那女孩的衣服鞋子一看就不便宜，就连头上的蝴蝶结看起来都很贵。她一看到就胆怯了，话都忘了说。 不过，刚才看到女孩被自己堂姐弄得像被雷劈一样，阮晓萍又觉得穿得好只是唬人的。 “没事，你不用放心上。咱要是做错了，就大大方方地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没错，更不用往后退。”阮芸芸拍拍她的肩膀。 “嗯”阮晓萍重重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姐，你怎么知道她的皮鞋是猪皮的？你教教我。” 阮芸芸笑了笑，“鞋的光泽、纹路、质感都不对，一时半会讲不清，以后你看多了就懂了。” 她也是以前跟着废品站的谭阿姨学的，摸多看多，自己琢磨出来的。 回到家，黄友梅和阮晓萍马上张罗量尺寸，做新衣服。 阮芸芸想着买卖的事，推着自行车出门，在门口喊了一句，“妈，我去外面转转，一会回来。” 黄友梅听到她的声音，探头出去，早不见人影了，摇头无奈地道：“你大姐呀，一天也闲不下来。天天往外跑，我老担心她遇上事。” “三婶，你别担心。大姐厉害着呢，什么都懂！”阮晓萍崇拜地说，心里暗暗立志，要向大姐学习。 阮芸芸骑着自行车也没走远，她在火车站附近溜达了一圈，记下车次，发现过年的列车也挺多，自己早晚各摆一次摊，应该能挣不少钱。 她火速回家，熬起了茶汤。熬好后，她和阮晓萍推去铁轨卖。 太阳还没下山，她们的茶汤已经卖空了。 收拾好东西，阮芸芸边推车，边说道： “晓萍，过完年我就要去念书了。这买卖，我妈一个人张罗不过来，你要愿意和我们一起干，我们每个月给你30块钱，就当是工资。” 阮晓萍连忙摆手道：“姐，我愿意干，可我不能要你们的钱。你们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姐，我……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晓萍，你出力我出钱，咱亲姐妹也明算账，我不能亏着你。你才17岁，往后的路还长。你呢，先在我这先干着，攒点钱，以后想念书，或是想找别的活干都行。” 阮芸芸看过不少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事，所以一开始就把话说敞亮。 “姐，你对我真好。”阮晓萍一听阮芸芸还为自己将来打算，感动不已，吸着鼻子道： “那……姐，我都听你的。不过30块钱太多了。我吃的、穿的、住的都是花你的钱，你给我十块钱就行。” 阮芸芸沉思，自己大包大揽也不好，于是道：“这样吧，工资还是30块，你每个月交10块钱伙食费。” 怕阮晓萍觉得多，她又补了一句，“家里每个人的伙食费都是10块钱。” “好，那还是我占便宜了。”阮晓萍笑起来，她吃了这些天，也知道家里的伙食很好，每餐都保证有肉或蛋。 以前在河西村，她总吃不饱，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如今，在阮芸芸这吃好住好，不但长肉了，还总觉得胸部有点疼，好像要变大了。 姐妹俩说说笑笑往回走，突然从旁边的树冲出一个人，躺在她们车轮下，捂着肚子□□。 “姐，怎么会这样？我们没撞到她啊！” 阮晓萍吓得团团转。
第89章 利诱 阮芸芸心中一动, 赶忙停下车，戒备地环顾四周, 发现没有其他人, “晓萍，你来扶着车，看着点周围。”阮芸芸把车把让给阮晓萍，自己上前蹲下去查看。 倒在地上的是个60多岁的老妇人, 头发快要掉光, 只有稀疏的几络白发贴着后脑勺, 脑门处有两条清晰可见的疤痕。 老妇人弓着背, 左手压在腹部, 看到阮芸芸蹲在身前，立马喊道：“救命啊, 撞人了……” 她的嗓音沙哑低沉，仿佛陷在沙漠里缺水的人, 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阮芸芸靠近了才听清老妇人说的话, 嗤笑道： “老人家, 省点力气, 别嚷了！我的车离你还有一米远呢，压根没碰到你。你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碰瓷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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