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抱云……为什么……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还要缠着朕?” 他知道,她没有走,她一直在他身边冷冷的看着他。 毕竟当年那桩巫蛊案是他亲手布局谋划,亲自将她逮捕的,她心底有恨,对他有怨。 只可惜看到她默不作声被人带走时,他心底没有一丝畅快,他甚至恼恨她为何不肯多辩解一句! 她凭什么用那种悲悯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她凭什么?! 她当真以为没有了她和徐氏,他燕知安就什么也不是吗! 她错了,她大错特错! 他燕知安的王朝不需要徐家! 所以他雷厉风行的清算了徐家,打压谢迎的商业帝国,想方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安排安贵妃入宫与她分权,甚至让安贵妃暗地里安排了谢迎与傅言溯意外身死……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爱那个女人了,可得知她从宫中逃走时,他还是勃然大怒,慌得手足无措。 他召集了玄鹰卫,让他们去将她捉回来,又命人去捉拿她最疼爱的儿子。 他想着,就算她对他也没了爱,总还心疼两个孩子罢? 可她一心求死,在风雨庙里,留下那半壁墙的边关部署图,从容赴了死。 玄鹰卫从风雨庙里带回来一具几乎被烧焦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他怔怔的看着那具焦尸,心脏抽疼得差点儿昏过去。 “阿云……” 燕知安像个孩子一样难受得几乎哭出声来,手指剧烈的颤抖着。 这个可怜的老人蜷缩着倒在冰冷的地上。 自从徐抱云死后,他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对她的疯狂思念也是从她不肯留他一具全尸开始的,是以他找到了精通玄术的术士苏梦池,不惜一切代价修仙炼丹,找寻复活之法,又或者与神鬼通灵的法子,他要重新找到他的阿云,他要让他的阿云重新活过来,心无芥蒂的留在他身边。 “陛下与皇后娘娘其实还有一世缘分。” 苏梦池的话给了他无限希望,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早些去死,早些去见他的阿云。 “但陛下这份缘,风雨飘摇,容不得半分闪失,从现在开始,陛下要听臣的,臣让陛下做什么陛下便做什么。” “好好好,只要能让朕再与阿云做一世夫妻,朕什么都听你的。” 凄冷的风雪从窗外吹进屋里,四处黑漆漆的,仿佛每一个阴暗的地方都站着一道冤魂。 燕知安瑟缩着身体,褴褛的长袍无法遮住他高长的身体。 他惶恐不安的盯着窗外那只周身漆黑的乌鸦。 苏梦池说过,他的命很长,不会轻易死,只是会受些折磨。 那时他是手握大权的天子,根本没将他的话当回事儿,谁能折磨他?就连谢初霁那个瘸子都自戕而死随阿云去了,谁还能折磨他去! 如今才明白,他死不了,才是真正的痛苦。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活在过去的回忆里,锥心刺骨的痛。 在这墨城别院被监禁了数十年,他终于心力交瘁,孤单寂寞得厉害……每一日都活在对徐抱云的愧疚之下。 越老,他越害怕去见她。 怕她仍旧恨自己,怕她不肯原谅,怕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数不尽的千秋岁月,他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 他无数次想,倘若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再打压徐氏,一定会同他的阿云好好携手,就像他们刚成婚时说的那样,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燕知安在脑海里回想起他们洞房花烛夜那日,嘴角牵了牵,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冰冷的床上。 身边好像还坐着身穿大红喜服的阿云,他一伸手,那影子又蓦的散开了。 看得见,摸不着,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他脑子里昏沉得厉害,身上又冷又热。 他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许明日就会睁不开眼。 窗外那只乌鸦哇哇叫了两声,漆黑得可怕阴森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他苦笑一声闭上眼,倒在床上,很快便传来一阵绵长而幽静的呼吸声。 …… 燕知安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睡什么睡,赶紧都给爷起来!天快亮了,你们几个最好期待今天能有贵客买了你们,否则爷可没有饭供你们吃吃喝喝!” 说完,鞭子啪的一声抽打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痛从皮肉里传来。 燕知安浑身一震,登时仰起头,向鞭子的来处看去。 一个吊梢眼的中年长袍男人站在马车旁,车上是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囚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正是其中一员。 “看什么看!”那男人被燕知安锋锐冷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憷,扬起鞭子,又是一鞭。 燕知安生生受了那一鞭,一阵恍惚后,意识到什么,猛地高兴起来,“孙财!是你?!现在是什么年号?可是太安十二年?!” “你这小子胡咧咧什么,告诉你们,爷买你们来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一会儿到了集市上,谁再敢捣乱闹得凶,爷回来就宰了他!” 燕知安眼神一亮,安静的坐回角落里,低眸认真打量自己这具年轻的身体。 他记起来了,太安十二年,太安帝荒淫无道,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王朝公侯勋爵门第被打压了个遍,到处都是被砍了头的权贵,菜市口那砍头的刀都砍木了,每日夜里,百姓们都能听到刽子手半夜磨刀的声音,可那昏君仍旧沉浸在嗜杀大臣王公的疯狂里。 世家们终于无法忍受那个疯子,暗地里集结兵力,偷偷投靠了雄霸一方的大族徐氏。 燕家祖上有从龙之功,起初是前朝第一位异姓王,也算是荣耀风光过,到了太安帝这一代,燕家只剩下个伯爵的荫蔽,但好日子并不长久,太安帝上位后,燕家很快便遭了难。 太安十二年,燕家满门被屠,他侥幸流落到奴隶市场上,被人到处售卖,也正是这时,他在徐州那乱糟糟的集市上,遇见了徐抱云。 燕知安抑制住胸腔里澎湃的激动和兴奋,一双美目到处探看。 马车没一会儿便准备往集市上行去,他没像上辈子那样一番大闹,而是紧张的抿紧了薄唇,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他知道徐抱云当初看中自己,不光因为他这副得天独厚的容貌,还因为他在逆境中依旧保持了整洁,还有他眼里遮掩不住的野心和蓬勃的旺盛力。 她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现在的她,也不过才十七八岁。 燕知安闭了闭眼,心底苦涩蔓延开来,可更多的还是重生后的喜悦。 他知道,改变命运的时刻要来了,这辈子他不求能登顶那至尊之位,只求能好好补偿那个他亏欠了一生的女子。 只是,这囚车里的皆是优秀却又落没的世家子。 低头敛目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靖国公谢晋的嫡长孙谢初霁。 上辈子,他们二人同时被阿云选中,阿云差一点儿便看上了谢初霁,但最后,阿云还是更喜欢他。 燕知安轻蔑的看谢初霁一眼,他依旧沉睡着,嘴唇干裂发白。 若他记得不错,他此刻正在发高烧,没有阿云的救治,他活不了多久。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阿云再遇上谢初霁,便对骑马走在囚车旁的孙财道,“他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是留在客栈里比较好,不然传染了我们,让客人看到孙大人手下的都是些病秧子,只怕我们也卖不出个好价钱。” 这几个贱奴里,孙财最看重的就是皮相最好的谢初霁与燕知安。 往日里燕知安桀骜不驯,最刺头不过,没想到今日这么乖巧。 “他不去,我怎么卖?在这乱世,什么钱不是钱?就算他只能卖一两银子,今儿也得去集上。” “孙大人。”燕知安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治好他的病,他能卖出更好的价。” “哦?当真?只是这治病的钱……”孙财自然不会将谢初霁卖得很便宜,不过拿捏燕知安而已。 燕知安清楚孙财的贪婪,从怀里掏出自己藏了许久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我家传的,若孙大人不嫌弃——” 孙财贪婪的将那块玉佩握在手心里,笑呵呵道,“行吧,看在你一心为本大人好的份儿上,就暂且将谢初霁留下来。” 说完,便叫人将重病在身的谢初霁搬下了囚车,重新扔回客栈的柴房里。 燕知安松了口气,又紧张的绷紧胸口。 马车很快去了集市上,那时遍地都是买卖奴隶的市集,从公侯家族流落出来的不止男人,还有模样身段儿漂亮的贵女,贵女的价格要比男人高出许多,只是孙财没有门路,只弄了些男人。 燕知安急切的扫视着市集,听到一阵辚辚的车马声进来,眸子一紧,瞬间心如擂鼓。 他深知,在这个无风亦无雨的傍晚,徐氏百年大族的嫡幼女在她哥哥的陪同下前来市集上救助那些被太安帝害了的贵族子弟。 而他,很快就能看见她了…… “让一让,徐家的马车来了!” “徐家也来买奴隶?” “徐氏那样大的家族,所需人手自然众多,来买奴隶也不奇怪了。” “快看啊,从马车里出来那个穿狐狸毛斗篷的漂亮女子,可是徐家那位嫡小姐?” “正是她,闺名叫做抱云的,这位嫡小姐可不一般,满腹才学不说,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女状元呢!” 燕知安听着耳边百姓们对徐抱云的那些赞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往那马车上看去。 是她! 果真是她! 活生生的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她! 她十七八岁模样,雪肌乌发,一副精致容颜已是清丽绝伦,明媚得像小太阳一般,炽热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解下斗篷扔进徐抱阳手里,在兄长无奈宠溺的笑容中,舒展了一下修长的双手。 她嘴角微翘,双眼似月牙,笑容灿烂明媚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燕知安激动得双手发抖,重生再见她一面,喉咙似乎哽着什么东西,他眨了眨眼,滚烫的泪水萦在眼眶中,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徐抱云眸光扫过大大小小的囚笼,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上,一眼看到了眼眶泛红的燕知安。 “阿兄!你看!” “那是燕伯爷的儿子燕知安。” 少女拉住徐抱阳的大手,往囚车边走来,嘴里准确无误的说出这里每一位王孙贵子的名字和家世,可见聪明如她,早就对他们有所了解。 燕知安曲起长腿,努力摆出一个不太狼狈的姿势。 眼睛却始终没办法离开她。 徐抱云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囚车边,孙财知道她是徐州徐氏的女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哎呀,徐姑娘!您可算来了!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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