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影点头:“这些我记得, 唯独昨天......昨天......嘶, 头好痛......”他疼得眉眼挤在一处,瞧着十分卖力。应落逢道:“想不起来别逼自己, 慢慢来总会有印象。你还记得昨天去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他茫然看了圈面前的人,瞥到尹叙白时突然神情大振:“少宗主成亲!” 这招有用! 几人对视一眼,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循循善诱。敛影被他们引导着,隐约想起一些:“我被少宗主安排去护卫......”“突然外面有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我看到、我看到......”讲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住, 接着又开始以手抱头,发出痛苦呻/吟。 难道线索要断在这里了? 赵元冰有些挫败, 站起身出去透气, 尹叙白忙跟上。只有应落逢还不肯放弃。 “不着急.....慢慢来.....吸一口气想想前天做了什么。对, 前天晚上用了什么饭?睡的可好......”可无论他怎么诱导, 敛影都摇头说不知。眼见苦寻无果, 应落逢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正揉着眉心,突然被闻丹歌一把抓住。 带了剑茧的指腹细细摩挲过他的伤口,她低声问:“怎么弄的?” 经她提醒,应落逢才发觉伤口愈合如此缓慢,只是一齿的疤痕,现在还往外渗着血。他挣了挣,没能从她手中挣脱,只好扯个借口:“之前绣手帕的时候扎到了,或许是一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是吗?”她目光幽幽掠过敛影,敛影被她看得直往深处缩。应落逢赶忙掰过她的脸:“都说了是小伤。况且,现在哪里是提这个的时候,快想想办法怎么让他回忆起来。” “这还不简单。”闻丹歌活动活动手腕,抽起迎魁就往人身上砸。应落逢“哎”了一声扑过去阻拦,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是蔺泉。 “闻道友稍安勿躁。”他说着劝诫的话,面上神情却仿佛随时能抽出剑和闻丹歌打起来。闻丹歌顺势停下动作,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法子。人在极端的刺激下会回想起之前的事,我刚才只是想试一试。” 蔺泉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话,仍然拦在榻前,连带着对应落逢也没好脸色:“医修说要静养,二位若一时想不起别的法子,还请回吧。” 闻丹歌眯起眼:“你为什么对我有成见?”这人虽也是赵元冰的手下,却和敛煦不一样,对她有股莫名的恶意。 是忠心护主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还是单单看不惯她? 蔺泉淡淡道:“并未,闻道友多心了。夜深了还请......”就在他再次下逐客令的时候,敛影突然“呜咽”一声,难耐地咳嗽着。应落逢冲了一杯凉水递过去,蔺泉喂他喝下,约莫过了半柱香,敛影神色恢复清明,看着他们蹦出一个词:“敛煦。” “敛煦?”应落逢一怔,想起敛煦是他的姐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担心她的安危吗?” 敛影摇头,扶额沉思半晌才将所思喃喃出来:“我看见敛煦了......是魇?不、是真的!那日我在外面看见敛煦了!我问她怎么回来了,她说少宗主大婚,要来沾个喜庆。然后给了我吹了一首歌......我从没听过那曲子,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不对,不对不对!我如果昏过去了,那又是怎么看见少宗主拜堂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冻,没有人出声提醒光阴向前走。 是啊,如果他昏过去了,又是怎么看见少宗主拜堂的?除非,有人侵占了他的意识,变成“他”。 这个人会是谁? 良久,蔺泉道:“我去请少宗主定夺。”说完便走出去,沉闷脚步中夹杂着一丝匆忙。 说出这番话,敛影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告发了姐姐,脸色惨白神情惶恐:“敛煦做了什么?是她害的少宗主?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命都是少宗主给的!” “敛影你冷静一下。”应落逢缓声道,顺手又递过去一杯茶。他的声音似乎有奇效,喝过茶,敛影脑中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虽然颓靡,但不至于失控。 他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自顾自道:“冷静、对,冷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敛煦决不会害少宗主,一定另有隐情。” 闻丹歌瞟了眼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杯子,问:“你说的那首歌,是怎么唱的?” 敛影一怔,尝试着哼了起来:“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似乎是这样唱的?” “是诗里的江汉。”应落逢思忖一番,道,“传唱度极广,并非某一处特定的歌谣。从这里如何入手?” “南海。”闻丹歌指出,“风羽妖来自海洲。” 应落逢一惊,手不自觉抓上她的衣袖:“你是说.....风羽妖也是敛煦引来的?” 他们还未讨论出结果,赵元冰匆匆赶回。敛影见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痛哭流涕:“少宗主、我对不起你......敛煦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赵元冰沉着一张脸,对他们点头示意:“蔺泉已经与我说过。你们看看这个。” 尹叙白递上一份书信,贴心解释:“这是千淏长老那里送来的,关于风羽妖的线索。” 只见信上赫然写着,风羽妖被捕后性情暴躁,不到半天就一头撞死在笼子里。 御兽峰的人在底下留评,这是妖兽被催化的后遗症。御兽之人用了特殊的方法使妖兽爆发,这才能制造那样遮天蔽日的风沙,相应的,妖兽耗尽力气,竭力而亡。 不同于闻丹歌只言片语的判断,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是有人不远万里带了风羽妖来。 御妖、侵魂......数道目光落在敛影身上,他“噗通”一声跪下,一面磕头一面请求:“求少宗主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元冰缓缓阖上眼,似是不忍看见他这副模样,半晌才睁眼,道:“传我命令,派人召回敛煦,不可打草惊蛇!敛影你负责搜查敛煦旧宅!一处都不能放过!”“是!” 吩咐完毕,赵元冰便坐下不发一语,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应落逢和尹叙白都顾念她的心情,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戳人心窝,偏偏闻丹歌直言不讳:“适才他说,敛煦决不会背叛你,又说她的命是你救的。那你怎么想?倘若敛煦真的是凶手,从前没有暴露一丝马脚吗?她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倒不是闻丹歌存心替敛煦开脱,她们拢共就处了几天,大部分时间她躲她还来不及。最重要的是,从第一面起,她就没有在敛煦身上察觉恶意。 她在这方面一向很准,之前觉得和应礼待在一起会犯恶心、和落落一处就很舒坦。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这像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天道给予的提示。 敛煦给她的感觉和方寸宗那个白衣小弟子差不多,无喜恶,至多在发现她会传送法阵之后多了点钦佩。这样的人要是藏了一颗祸心,她不可能发觉不了,除非敛煦的境界与她一样,或者远超她。 但不是闻丹歌自矜自傲,这世间她是最后的“镇”,不可能有人越过她登巅。 赵元冰歇了几息,总算整理好心绪,与他们细细讲起:“敛煦和敛影姐弟,是我从山里捡到的。彼时他们瞧着才五六岁,衣不蔽体骨瘦嶙峋,前面又有群狼环伺。我恰好路过,将他们救下,从此在无物宗安顿下来。 敛煦勤奋刻苦,又有天赋,很快在年轻一代中崭露头角,成了剑峰四守剑之一。这些年她陪着我四处奔走,酷暑寒冬从不懈怠。她于我,就如亲人一般。” 说到这,她听了听,看向尹叙白,声音低下去:“我原想着,她与我有情分,才让她去接你的......” 尹叙白轻轻摇头,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都不怪你。” 一瞬的失态后,赵元冰恢复正常,只剩眼眶还微微泛着红:“罢了,等将人拿回来一问便知。我待她不薄,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毕竟仅凭敛煦一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整个信洲搅得天翻地覆。敛煦背后的那些人依旧在暗处。 势不容缓,几人稍整片刻又匆忙分开。赵元冰彻底接管无物宗,终于能放开手查案。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尹叙白也要跟着一起。闻丹歌要去看风羽妖,顺便威慑一下蠢蠢欲动的某些人。应落逢再次落得个清闲。 只是他肯定不愿置身事外,主动请缨:“我要跟着敛影。一来,他若再次发魇我能救治。二来,他要是想起什么,我也能第一时间转达。” 闻丹歌没说什么,只在临别前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见那处伤口还往外冒血,低头在应落逢的惊呼中含住。 “哎!” 她仰头看他,是少有的示弱姿态。可偏偏她唯一一次示弱,是因为他受伤。 温热的唇舌一触即离,她问:“还疼吗?” 年幼时她不小心磕破了手,阿爹就这样给她治。时间久远,她记不清有没有效果,可一见他流血,尘封的记忆便被唤醒。 仿佛是刻在她骨子里、再理所应当不过的动作。 “......不疼。”他笑道。 无论是前世或今生,都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6 17:46:55~2024-03-27 21: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愁 48瓶;读书真的会发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罪 ◎不知是为故人而落,还是为天光◎ 敛煦身为四大守剑之一, 住处自然不是几人一间的弟子舍。敛影说敛煦喜静,住在剑峰最偏僻的一个山头。 “喜静?”应落逢忆起对敛煦为数不多的印象,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喜静”两个字联系起来。 或许能称得上一句沉稳,怎么看也不是甘于寂寞的性格。 “到了。”除了敛影和他, 赵元冰还额外派了两个弟子跟着。一个是熟人蔺泉, 另一个弟子叫胥珠, 衣襟上的颜色和蔺泉相近, 但比他浅一点,修为应该也不低。 敛影知道这是少宗主派来监视他的人,除却苦笑一声,也不能为自己姐姐辩解什么。 毕竟他可是亲口承认, 在事发当场看见姐姐了啊。 “请。”蔺泉率先一步挡在敛影身前, 朝应落逢做了个“请”的手势。应落逢怔了怔, 还是第一次主导查案。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紧张, 目光扫过屋内摆设时微微一愣。原因无他,因为屋子里实在太干净了。 干净到仿佛成百上千年没有人住过。 敛影上前一步, 觉得面前一幕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明明我上次来还......”“你好好想想,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胥珠提醒。他想了想,面色渐渐发白,声音也小了:“......三月前。”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胥珠摇了摇头, 和蔺泉一人负责一层搜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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