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澧终于“后知后觉”的浑身冒热气,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即将烧开的茶壶,硬是用盖子将里面沸腾的水汽都压住。 而她也听到了宁淮序的回复。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点讥讽的调子道:“你是有说这话的资格。” 玉澧一窒,这下不但脸上烧,更是不禁咬唇,觉得尴尬。 烛火轻轻摇曳,一灯如豆,只有两个人的寝殿里,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明显。 气氛里充斥着一点粘稠,许是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对,那些平日里在河神府中游来游去的鱼,眼下都不敢向这边游,全都跑去了前殿。 玉澧紧张地看着宁淮序,他眼尾泛着薄薄的红,不知是烛火打下的光影,还是戾气染就的猩红。他墨色的冷眸也望着玉澧,氤氲着层层漆黑的看不清的光。 苍白的面色,让他精致的五官显得如霜似雪,矜贵逼人。而暖黄的烛火,又让他斜飞的剑眉、细长幽暗的凤眸、削薄轻抿的唇,少了两分棱角分明。 有一只胆子大的鲫鱼,也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游到附近,忽然发现不对,一甩尾巴赶紧跑了。波动的水流使得蜡烛的火光猛地摇曳一下,变幻的光影恰巧将分界线落在宁淮序如悬胆般的鼻梁上。 这瞬间,他的脸半明半暗,狭长的凤眸倏地眯起,像是聚拢了漫天的流水和火焰。 “宁大人,您怪我吗?” “疼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叠在一起。 玉澧没想到,她和宁淮序竟同时开口。 宁淮序眯起眼,沉吟了一下。 同时玉澧的脸一下就烧得更厉害,宁大人问她疼吗,她是神,若是破了伤了,都可以自己治愈,却唯有一处地方是不一样的。 宁大人显然问的是那里。 结果玉澧脸一烧,没注意动了一下,竟是扯着了。那里的伤处顿时疼得她眉心都皱起来,身子也一歪。 心里忽然又产生一道怨念,可恶的宁淮序,怎么把她折腾成这样?睡过一觉,还是扯着就痛,包括四肢也依旧有种被车碾压过的感觉。 歪倒的身子被宁淮序接住,他就坐在玉澧床边,本也离她近,扶了她一下。玉澧的头便轻轻撞在他胸口。 耳边顿时传来宁淮序的心跳声,确是久病的人,这心跳声都虚弱无力,玉澧察觉此节,眼中又不禁黯下。 “宁大人……”玉澧抬眸,对上宁淮序低下来的视线。 她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 宁淮序手中却出现一个小小的瓷瓶,是妃色的。瓶子可爱又艳丽,瓶身上还釉着几朵合欢花。 玉澧闻到了从瓶子里泄露出的香甜的药膏味,心里蓦地就是一惊,这药膏该不会是…… “这药膏能缓解你的不适。”宁淮序问她,“是本君为你上药,还是你自己来?” 玉澧轻轻倒吸一口气,连忙道:“我自己来!” 宁淮序这便松开玉澧,将药瓶放在她床头,起身出去了。
第97章 鱼美人(6) 看着宁淮序黑色的身影撩开珠帘走出去, 玉澧心头的震惊和纷乱,亦慢慢平静。 周围的河水带走了她脸上的热度,让她慢慢回到平素里冷艳而高不可攀的模样。只不过, 那热度还要在心底盘旋一阵子,一时半会儿消不去这种羞赧。 不禁看向这妃色的小药瓶,这样颜色鲜艳, 还带着合欢花彩釉的艳俗之物,显然不是宁淮序的风格。 何况这药膏的作用……宁大人是什么人?发情期都靠自己硬扛,平时亦不近女色,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怕是专程为了她,弄来的吧。 玉澧忽然就想到, 宁淮序的龙宫所在的那片山峦里,住着一只热心肠的狐妖。 那狐妖玉澧见过几次,好像是叫碧尘, 衣服不好好穿,露着大片的前胸锁骨和大腿,一脸浓妆, 双眼眼尾上挑, 极是魅惑,眼神如钩子, 同谁说话都暗送秋波, 仿佛谁的魂她都想勾了去。 玉澧记得,那狐妖就喜欢用这种红粉色的艳丽之物, 似乎也捣鼓一些阴阳合和的情趣之物。 对了,那狐妖对别人都是毫无顾忌地抛媚眼, 唯独害怕宁大人,每次看到宁大人都会老老实实, 生怕哪里惹到宁大人,被他逐出那片山峦。 所以,玉澧猜到了,这药膏是宁淮序找那狐妖要来的吧。 她心里忽然产生一道难以言说的念头,本以为会被宁淮序怪罪,不想他竟给她带来这个。 在外殿的汐音,已然吃惊非常。 从宁淮序忽然造访,汐音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前可没见宁龙君屈尊来河神府,都是她家府君去拜见宁龙君的。 汐音就同宁淮序讲,说玉澧睡着了。 汐音本以为宁龙君会让她把玉澧喊起来,或者干脆直接走,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谁想宁龙君却让她在外殿待命,然后掀开珠帘就走进寝殿了。 汐音这档口微吃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去阻止宁龙君,还是冲进去把玉澧喊起来。 宁龙君竟向她竖手,示意她不要做多余的事。 汐音只能在珠帘外等着,看着宁龙君缓缓到玉澧的床前坐了下来,接着就没有什么别的举动,显然是要等玉澧醒来。 汐音觉得很是不对劲,再想到玉澧此次归来河神府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又是专注工作,又是说想明白要承担责任,所以这一个月府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宁龙君有关? 本来汐音也只是这样猜想。既然宁淮序让她等在外殿,她就替玉澧整理她的桌案,稍微打理些器具。 不想却听见后续玉澧和宁淮序的对话。 虽然真正的含意,汐音完全没听懂,但却理解出另一种意思。 她家府君爱慕建章王世子宁靖川这事,人尽皆知,现在府君却说,她不管宁靖川了,不想在宁靖川身上费心思,还说她想明白什么最重要,让宁府君不要再凑近余姝容。 汐音大惊,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家府君这般干脆地移情别恋,不但觉得最重要的人是宁龙君,还因此吃醋余姝容! 此刻,正使用药膏小心为自己上药的玉澧,哪里知道,自己怕宁淮序误会自己的话意,到头来宁淮序没误会,却是汐音误会了。 而走出寝殿的宁淮序,对汐音道:“你过来。” 汐音心里一怵。就和这雍州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们都害怕宁淮序。他那种仿佛对一切都毫无留恋的病态气质,和那双阴沉的眼睛,总会让人觉得,他是否在下一瞬就做出与你玉石俱焚的事。 而这样的事,他并非没做过:同宁家、同帝子和帝子妃……那些人,还全都败下阵来。 小心翼翼的汐音来到宁淮序跟前,福了福身,“请宁龙君吩咐。” 接着她手里被宁淮序放上一个药包,药包里散发出的浓郁的灵力,让汐音为之惊叹。 “拿去煮了,给玉澧喝下。”宁淮序道。 汐音忙说:“是。”然后下去办了,而心中的想法就更多样了,颇有种获得了第一手大消息的震惊。 黑色的斗篷垂在地上,水中的鱼虾皆不敢靠近,宁淮序走到一张用珊瑚做的八仙桌前,兀自坐下。 他黑色的斗篷拖在身侧,一只手点在桌面上,半晌,轻扣一下,接着就长久置于其上,忘记动作。 流水抚过黑柳木制成的发冠,带了一缕发丝垂下,扫过宁淮序耳畔,他如若未觉。 他在想事情。 在玉澧上药的片刻时间,他想了许多。 这一个月的种种,宁淮序都记得清楚。尽管那时自己在本能的控制下狂乱到失去理智,但事后全都是记得的。 在自己宽大的床上醒来,看到玉澧为他盖的被子,还有床上玉澧留下的有着冷香味的发丝,这一刻,他沉默了。 本还以为,玉澧是不是被他强行掳来,囚禁在龙宫的,但记忆清楚地告诉宁淮序,不是。他记得玉澧的主动。 她站在他的寝殿门口,张开双臂说,她在那里,对他说:来。 还有每一次他休息过后,又重新亢奋,在龙宫中寻找玉澧时,她都在,都没有试图逃出去,也都任由他用龙尾卷住她,任由他对她施为。 方才与玉澧一番谈话,也证实了这些。玉澧就是主动的,自愿的。 她明明那么喜欢宁靖川,为了他和余姝容争风吃醋,总是满眼欢喜地盯着宁靖川,织锦绡送给他。以往每次见到宁靖川,她也都要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宁淮序不明白,这样的玉澧,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走进他的龙宫,拿她自己帮他度过发情期? 她怎么做得来这事? 刚刚他问玉澧,为什么,玉澧说,她只是想明白什么最重要。 这样的答案……和没答案也差不多。 但宁淮序并不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他甚至觉得有些讽刺,明明自己早就不想活,根本无所谓死,可别人却想让他活。 有什么用呢?就算玉澧让他捱过这一次的发情期,让他的身体没有大幅的恶化,却也只是延缓他走向死亡。他还是要死的,没有什么区别。 宁淮序同时也在想,往后,他该与玉澧怎样相处。 娶她?应是该这样做的。但他这副身子,已是最后一点残烛,娶她反是在害她吧。 何况玉澧这样骄傲又任性的人,也不会想真嫁给他一个残废病鬼。 纷乱的思绪渐渐合拢,最后,汇聚成玉澧方才问他的一句话。 玉澧问他,怪她吗? 怪她?不,他根本无所谓。 在已然没有多少时间可活时,还有什么所谓? 过了会儿,玉澧掀开珍珠贝壳帘子,从寝殿走出来。 她已上完药,清凉的药膏让那里的不适缓解许多,她亦净过手,又整理了下发饰和衣衫,让自己得体些了,才出来见宁淮序。 看着宁淮序坐在桌前思考的样子,看着他微蹙的眉,玉澧想,他定是因她而心烦吧。 玉澧走向宁淮序,不禁又问一次:“宁大人,您怪我吗?”怪她擅作主张闯进他的龙宫,与他发生关系吗? 宁淮序眼尾扫了眼玉澧,这一眼泛着深不见底的幽冷光泽,他没有回答玉澧。 玉澧不禁心下发沉,来到八仙桌前,在宁淮序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一会儿后,有个侍女过来,手捧着一只装满了药汤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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