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功败垂成,被浪打下来时的疼痛和晕眩感,对于那些新手鲤鱼来说,体验一次堪比噩梦,可对玉澧来说,都已经麻木了。 说起来,玉澧参加过那么多次跃龙门,却只有这一次,龙门是在青州的。她想了想,似乎听别的比她在世年岁更久的鲤鱼说过,青州最近这一千年,几乎没开过龙门。 这次的龙门,就升起在青州最大的水域——清江的上游。 所有的鲤鱼都要从清江中游龙门的起点开始,一路逆水而上,从地上游至天空那座朱红色的、盘绕着七彩虹光的龙门。 玉澧到的时候,无数的鲤鱼在河水中拼了命地逆流。他们攒动着,摇着尾巴,激起无数的水花。一条被浪打下来,迎着浪再上,再被浪打下来,被冲到岸边搁浅,再随着水被冲回江中,筋疲力竭;另一条从他的身上游过去,继续沿着他没能成功的路线奋进,直到也被浪打下来。 这场面无比壮阔,一条鱼推着一条鱼,都仿佛即使粉身碎骨,也想要跃上那道天门。 中游的鲤鱼最多,越到上游越来越少。玉澧抬头望向龙门,能冲到门前的鲤鱼寥寥无几,也一条一条的被滔天的巨浪一路打下几千尺,功败垂成。 玉澧跳入清江中,化出原形。 一条玉色的鲤鱼,周身裹着清浅的灵力,开始向着龙门逆流游去。 冰凉的水划过鱼鳍,久违的熟悉感觉,降临在玉澧全身。 龙门所在之地的江水,会变得无比湍急,要使足力气,咬牙撑着,才可能逆流而上。 在这样强势的近乎洪水的水流中,再加上时而滚过来的浪,玉澧每向前游一尺,都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要克服多少艰难。 身侧一只花鲤鱼忽然被浪头打下,就撞在玉澧身上。玉澧顿时失去平衡,被向后冲了上百尺远。 在这样湍急的逆流中,一旦失去平衡无法向前,都会被向后推上好远。 玉澧忍着被花鲤鱼撞到的疼痛,终于又调整身形,在水流中稳住自己,重新滑动鱼鳍,摆着尾巴,再走一遍刚刚的路。 这样的痛,她经历太多了,每次跃龙门,什么样的状况都可能出,这算得了什么? 一条一条的鲤鱼被打下来,玉澧一边使劲地游着,一边躲避着他们。她的身侧,无数条花花绿绿的鲤鱼精疲力竭,一路被江水冲回起点;也有奋起再追的,追着追着却又被浪打下去,也永远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 唯有玉澧乘风破浪,坚定地向上游着。 一千尺、两千尺…… 她游上了天空。此时的江水几乎已成垂直的瀑布,玉澧在这样的瀑布中逆流,就像是在悬崖绝壁上还要顶着无比狂猛的飓风。 她身边的鲤鱼越来越少,先是只剩下十几条,然后是七八条,到最后只剩下三条。 只剩下玉澧和一条黑鲤鱼、一条白鲤鱼。 龙门中绽放的七彩虹光,已经照到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鳞片也照出七彩的色泽。很近了,再往上一些就是龙门了,玉澧甚至能感受到龙门散发出的浑厚气场。 那座高高的大门,似是在召唤他们。可在抵达它之前,他们却要翻过崇山峻岭,跨过刀山火海,突破这最艰难的、最后一点阻碍。 黑鲤鱼蓦地坠下去!像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昏死过去了,只剩下玉澧和白鲤鱼。 玉澧眼前也冒起了金星,那浪不断拍在她脸上,让她几乎看不清龙门。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一场海啸中,那样艰难地向上游着。 她的身体如同已灌满铅,沉重不堪。她机械性地摆尾,划着鱼鳍,仿佛只剩下肌肉的本能在重复这些动作。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她要化龙!她要化龙! 白鲤鱼忽然失去平衡,被一道浪冲到岸边,跌在岸上了。她因为缺水不断地挣扎、弹跳,却怎样也无法跳回到水里。 眼看着白鲤鱼就要干涸窒息,这时一双手把她抱起,将她又抛回水中。 是王玄珠。 王玄珠等在龙门之下。她是专门来看玉澧跃龙门的,如今已到最紧要的关头,王玄珠不敢出声为玉澧呐喊,生怕害玉澧分心。 玉澧并不知道都有谁在看着她,现在江水中只剩她一个,而她距离龙门只有最后的一丈。 九尺、八尺、七尺…… 玉澧的鱼鳍已经僵了。 六尺、五尺、四尺…… 她像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就连拍打在身上的滔天巨浪,这冰凉的江水,都感觉不到。 三尺、二尺…… 快了!马上,她就要跃过去!近在咫尺! 一…… 一道三人高的巨浪猛地从龙门口拍下!玉澧蓦然间眼前一黑,惨叫一声,直直栽了下去。 这一瞬,她好像听见清江畔无数道惊呼声。 天旋地转,滔天的江水卷着玉澧,向下滚。 一种撕心裂肺的不甘填满玉澧的心,那种即将成功却骤然摔下的落差,那种已经触摸到希望却又骤然粉碎的绝望,让玉澧发了疯地想要冲破这道浪,重新再冲向龙门。 可是……她明明在往前游啊,为什么却在后退,离龙门越来越远呢? 玉澧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模糊晃动。她没有力气了,身体再也不听她的使唤了…… 玉澧就这样被江水冲着、冲着,不知过去多久,她被冲到清江边,瘫软的身子伏在江边湿漉漉的泥土上。 她又变回了人的样子。 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粘上湿漉漉的泥土,玉色的衣服都变得斑驳脏污,原本挽着的头发已经全散了,装点在发间的鱼鳞已散落不寻,只余下零星几片还挂在发丝上,耳环也掉了一只。 玉澧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抬起头,一张沾满水的、无力而狼狈的脸,望向四周。 “玉澧!” “玉澧!” 王玄珠、岑銮,还有其他七八个河神水君,全都跑上来,七手八脚将玉澧扶起。 残留的水顺着玉澧的睫毛往下滴,玉澧刚站起身,便因为浑身无力而歪斜,王玄珠赶紧张开手臂,揽住玉澧,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做支撑。 “玉澧,你还好吧?”王玄珠问。 “我没事。”玉澧虚弱地笑了笑。 看着王玄珠、岑銮,还有自己的同僚们来了这么多,玉澧心中涌上层层叠叠的暖意。 这一瞬,她不能不想到原书里,自己被审判的时候,因为她连累了宁大人,她的同僚们都用那种失望的、唏嘘不已的眼神看着她。 还好,那样的场面没有成为现实,她也不会让它成为现实。 而此刻玉澧感受到的是欣慰,她道:“不过是再多失败一次罢了,反正那么多次也都没成功过,没关系,我已习惯了。” “玉澧……”王玄珠很是为玉澧难过,她扶着玉澧,柔声道,“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玉澧答应下来,又对上同僚们关切的眼神,她冷艳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谢谢大家。” 这个时候,众人看见,清江水开始从天空被收回地面,看起来即将恢复平时的模样,而朱红色的龙门也渐渐变得虚化。 是龙门要关闭了。 仍有鲤鱼不愿放弃地往上冲,但数量也是越来越少,又一条一条的坠落下来。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后,清江恢复成平素的模样,龙门也消失了。 这次龙门,也没有一条鲤鱼成功跃过去。就和之前的许许多多次一样,就仿佛鲤鱼跃龙门,真的只是个美好的神话罢了。 大家望着消失的龙门,这时,一位河神疑惑地说道:“来青州参加跃龙门的鲤鱼,似乎不多。” 这位河神是个任职久的,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至少两千年,他道:“我看过很多场跃龙门,青州就没怎么开过龙门,其他州开龙门的时候,鲤鱼的数量也多很多,怎么到青州就锐减不少。” “是吗?”王玄珠不禁喃喃,她成神的时日是所有人里最短的,才几个月,在这之前她是个凡人,自是没见过跃龙门的盛景,这是她第一次见。 “是这样。”岑銮也说。 这时,旁边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插入到众河神们的对话中:“那是因为好久之前,有一次青州开龙门,死了好几条鲤鱼。大家都觉得邪门,所以青州开龙门来参加的就少啊。甚至青州自那之后,开龙门的次数都少了好多。” 众河神们向那女子看去,显然那女子也是参加此次跃龙门的鲤鱼,已是修成人形的妖身。 女子身旁还有几位朋友,有男有女。看他们湿漉漉的样子,俨然也都是刚参加过跃龙门的。他们身上也都带着浓浓的妖气。 王玄珠因那女子的话,倒吸一口气,便好奇地问:“是青州那次的龙门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会死人?” 那女子两手一摊,道:“这就不得而知,没人知道。按说跃龙门最大的风险,就是被打到岸上窒息,但大家都是开灵智的,互相帮助一下倒死不了。那次青州的龙门,据说是几条鲤鱼已经要跃过去了,就在那档口,忽然死亡,谁也不知是发生何事。” 众河神们好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不禁面面相觑。 倒是那女子说罢,又忽然扯出一脸堆笑,用着非常恭维的意态,笑嘻嘻说:“各位……河神大人,应是吧?小妖觉得看您各位这气质与灵力,必是了!请原谅小妖没第一时间行礼。”说着就向众河神福了福身,她身边的朋友也赶紧如法炮制,纷纷行礼。 那女子又看向玉澧,笑得是既恭敬又艳羡:“同是鲤鱼,您已修成正果,成为正经的神,我等却还只是小水沟里的鲤鱼。唉,真是同鱼不同命,小妖真羡慕死您了!” 她又笑得热情而小心,跃跃欲试道:“河神大人,咱们都是鲤鱼。往后若是有缘分,还望您能看在小妖同您一起参加跃龙门的份上,扒拉小妖一把。” 她说完这话,玉澧还没回答,她的朋友们就先将她给扒拉走了,大概是觉得向一群河神说这种话过于冒犯。 他们这些当妖的,还是别往神面前凑了,万一对方一个生气,把他们给罚了呢?理都没地说。赶紧夹起尾巴好好修炼吧! 瞧着这群鲤鱼妖忽然就落荒而逃,王玄珠不禁抽了抽嘴角,喃喃道:“这个鲤鱼妖……脸皮有点厚?但……还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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