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澧的心狠狠地抽痛,挣脱开王玄珠的手,便撕开河水,直冲上岸去。 “玉澧,我与你同去!”王玄珠追上玉澧,她本就是在等着玉澧醒来后,好陪着她去龙宫看望宁大人。 而祁小侯爷,见王玄珠走,自然二话不说,是要跟着一起的。 转瞬就只剩下汐音一人,她朝前追了几步,看到因三人离去而重新合上的河水。汐音有些讷讷,不禁呢喃:“府君……” 汐音想着之前,玉澧被岑銮和王玄珠送回来的时候。玉澧虽沉沉地睡着,可眉心紧皱,思绪焦虑,连熟睡中都是那般不安稳。 汐音扶着府君,躺到贝壳床上时,玉澧还挣扎着自唇间唤道:“宁大人……” 汐音无声喟一口气,事到如今,府君还认不清自己的心吗? 玉澧几乎用着最快的速度,飞到宁淮序的龙宫。 黑色的龙宫,给她一种痛苦的压迫感。她仿佛听不见龙宫门口的侍从对她的问礼,匆匆冲进龙宫,沿着长长的宫廊,跑向宁淮序的寝殿。 在寝殿外的中庭花园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宁淮序的手下们,这雍州的河神水君们。 当玉澧冲进来时,所有人都不禁把视线汇聚向她。 在他们印象里的玉澧,从来都是冷艳挺骄傲的。她从来到雍州开始,就是造化非凡从妖族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她眉眼有着孤傲的冷,却又像在冷香中燃着一捧不熄灭的火,蕴藏着热烈。 她发中片片的鱼鳞,流光溢彩,每每她出现时,那些随着光晕波动的鱼鳞,显得她像是沧海月明下的仙子,全身袅娜轻玲,又残留着昔日的原始野性。 她仿佛就没有狼狈的时候。 就除了跃龙门失败,被翻腾的水冲到岸边,只有那时的她,才会让人觉得,原来玉澧也会有挫败脆弱的模样。 而此刻,冲进这中庭的美人,那惊急破碎的样子,让大家恍然失神,不敢相信,这是他们认识的玉澧。 不知她来的有多着急,长发凌乱,发中的鱼鳞已凌乱的像是散了一地的星辰,挂在她的散了的髻上,仿佛随时要落下。 她衣衫不整,单薄的玉色裙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袖口处划开一块,她仿若未觉。 她眼角绯红,望眼欲穿般地盯着寝殿的大门。 那样焦灼的情绪,已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无比的外放。她双耳上挂着的东陵玉耳环,随着她不断起伏的喘息,剧烈地摇颤。 众人又将视线挪到她的双足上。 她竟是连鞋都忘记穿,赤着一双脚跑来的! 这所有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所有惊诧、晦涩、不忍的表情,玉澧都顾不上。 她从影影绰绰中匆匆跑过,扑向紧闭的寝殿大门。 直到这时,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拦住她。 手臂上忽来的这股阻碍的力道,仿佛把玉澧从噩梦中带回现实,却陷入更忐忑的煎熬。 “岑銮……”玉澧看向阻止她的岑銮。 岑銮轮廓冷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眼中有一丝沉然:“稍等片刻,现在还不方便进殿。” 玉澧眼中波光颤颤,看进岑銮的眼,声音紧张:“宁大人究竟怎样?” “你先稍等,”岑銮道,“诸位同僚都在此静候,你不要太过焦虑。” 玉澧垂下眼,手心里一片凉浸浸的,就如她的心一般,始终沉沉的。 王玄珠这会儿也追上玉澧,她来到玉澧身边,扶住玉澧,“玉澧……”下意识想宽慰什么,却又说不出,便只用搀扶给玉澧一些温暖。 玉澧又看向随王玄珠而来的祁小侯爷,她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理出一丝清明的思绪。宁大人,到底是宁大人啊。也只有护短的宁大人,才会去为了自己的手下向天帝讨恩典,让家人尽失含冤而死的玄珠,终于能与故人团聚。 宁大人总是这样,为了他想要护着的人、他想要做的事,无所谓自己会付出些什么。 他就没有想过,也有人只想让他多考虑自己吗? 这时,沉重大门被推开的声响,让玉澧猛地回神,几乎是甩过头,看向寝殿大门。 黑色水晶铸就的门扉,缓缓开启。当玉澧看到,推开门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她的师父玄帝,玉澧惊住了。 刹那后她带着这种吃惊,快步上前,“师父。” 玉澧不敢相信地唤出,又看到跟在师父身后出来的人,是她的师兄褚琼楼。 “师兄……” 玄帝灵罗温柔的面庞上,带着丝丝的疲惫,被她如水的眉眼淡化隐藏,淡到玉澧若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这一丝疲惫。 灵罗只柔和地望着玉澧,抬起手,从她鬓边抚过,帮她拢了下遮在眼前的一缕凌乱发丝。她说:“宁龙君受的都是皮外伤,我已为他治愈过了。玉澧,你不要担心。他现在醒着,你进去看他吧。” 玉澧心中涌起密密杂杂的感动,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没想到她的师父,会专程过来为宁淮序治疗。以师父的法力,只要她出手,玉澧便会觉得踏实了许许多多。 还有师兄,这个与她本不是多么亲厚的师兄,也来了。 玉澧道:“师父,师兄,谢谢。” 说话间,寝殿的大门也被龙宫的侍女完全打开。 当看到宁淮序的身影,玉澧跑了进去。 所有的河神水君们,都跟着玉澧,一起进殿,可是,却就在他们的眼前,玉澧赤脚冲向宁淮序床前,直接跪上床榻,然后就扑进宁淮序怀里,抱住他的腰。 这样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弄傻了。 众人一边向玄帝灵罗施礼,一边又看着偌大的寝殿中,那张黑色的大床上,他们的龙君宁淮序,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玉澧的背后。另一只手犹豫着,最后落在了她的后脑勺,轻轻抚了一下,就这样接受了玉澧的紧抱,让她置身在他怀里,靠在他衣衫单薄的胸膛。 好些河神水君,当场……目瞪口呆。 前些时候,余姝容生辰宴上的事,大家多少是有耳闻的,也就听闻玉澧和宁龙君间,关系与以前不大一样。 但听说,与亲眼所见,冲击力完全是两回事。何况还有不少河神水君,压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于是,眼下那些已随玉澧踏进寝殿的人,几乎都做出同样的反应,便是无声向后退。 而那些刚走到寝殿门口,还没走进来的,直接就面面相觑:我们……还进去吗? 这谁还好意思进去。 最后众人一致的无声退出寝殿,还贴心地关闭上寝殿的大门,只留下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接着众河神水君们,皆朝玄帝灵罗跪了下来,齐声低呼:“多谢玄帝。” “各位平身,不必拘束。”玄帝淡淡地笑着,抬一抬手。她透过那门缝,望了眼里面玉澧与宁淮序的剪映,便看向褚琼楼,“我先回北方天阙了。琼楼,你暂且留一下,看顾好你的师妹。” 褚琼楼拱手作揖,“我明白,师父慢走。” “恭送玄帝。”在众河神水君以及龙宫侍女的叩首下,玄帝离去。 石青色的拖地裙与宽大如云的袖摆曳地,犹如在身后铺开一段舒展的画幅,及膝的长发如水般披散在身后。这个几乎代表整个上界最高法力的温柔帝君,她的身影很快雾化成一团是青色的烟絮,消散无踪。 而直到她走后许久,众人才敢站起身。 寝殿内,黑色的大床上,柳木的气息混合着殿内燃的水安息,共同形成一种浓郁又暧昧的冷香。 接着是宁淮序的咳嗽声,嗓音气若游丝,虚弱疲惫,却宁静缓和,语调带着属于他的嘲讽,叹了口气:“本君没事了,是皮外伤,玄帝已为本君稳住。” 他又道:“这次你与玄珠的事,没多严重。你又没做错,玄珠也事出有因,你吓成这样是做什么?” 玉澧靠在宁淮序胸口,抬眼看他。听他的话,她心下一片苦涩。 仿佛亲身经历过书中剧情的她,那种失去宁淮序的感觉,太过惨烈,太过痛苦,仿佛将她的灵魂都一并磨碎成血肉残渣,再塞回她身体里,任风吹,任雨淋,最后胡乱冻成一团,永远梗在那里。 可这件事,她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吞咽。 玉澧唯有喃喃:“大人,我是真的害怕,您会替我和玄珠受重罚,您的身体……” 耳边的心跳声,轻而无力,仿佛直白地告诉玉澧,这个男人一直在走向衰竭,回天乏术。 玉澧只能紧紧抱住宁淮序,她忽然发了狠地道:“大人,我求您,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您觉得生死无所谓,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可我觉得有所谓!我无论如何都想让您能好起来,好好活下去,可我一次又一次看到您不顾自己,肆意妄为!” 她兀的窝火地嚷道:“宁淮序,你就不能也为我考虑一些?!” 这一声直呼其名的“宁淮序”,让宁淮序怔住了。 他好像从未有过这样怔住的时候,他僵硬地抱着怀里的玉澧,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满脸的难受生气。他似乎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捏住了,就那么不轻不重地捏着,间或再撞一下,却让他既感到陌生,又深刻地无法忘记。 宁淮序沉默良久,最后,用那只抚在玉澧脑后的手,滑落至她肩头,轻轻拍了几下。他道:“本君只是觉得,玄珠和那个祁琏为彼此不顾一切的样子……让我想到你。” 玉澧失声。 宁淮序道:“所以,就跟司刑殿和天帝讨这个价。最终他们免去你和玄珠的罪,罚本君御下不严,只是小事。” 宁大人,这是在哄她吗?玉澧樱唇半张,过了会儿,眉眼一低抱怨道:“就算大人您没联想到我,不也会如此做吗?您向来都是这般行事。” 宁淮序轻呵一声,不置可否,算是默认玉澧的话。 玉澧沉默下来,静静靠在宁淮序胸口,半阖美眸。 就这样安静须臾,玉澧才松开宁淮序,看着他一身单薄的亵衣,披头散发,坐在黑色大床上,露着一块胸膛,这苍白而病弱的模样,心里一下下发酸。 她抬手,替宁淮序稍微整理衣襟,跪行着向后退开两步,俯身施礼,“宁大人,同僚们也都很担心您,我这就出去,唤他们进来。” “等等。”宁淮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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