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帝君……他人呢?” 崤山君与夫人交换眼色。 “岁岁,”崤山君递给景颐一张镶金的红色册子。 景颐打开册子,“聘书”二字映入眼帘,心里一震。 崤山君说:“帝君已经先回去了,他让我们将聘书给你,聘书上并未写下姓名。” 景颐看向聘书的落款,是,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扶光的。 崤山君道:“帝君的意思是,若你愿意嫁他,就写上自己的名字。若你不愿,就将聘书撕了。不用害怕会有人说闲话,他与素楼主此次前来,无人看见。不过聘礼要暂且放在崤山,回头帝君再取走。” 崤山君吐出一口气,定定道:“帝君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你,他说,让你不必考虑他,只管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景颐讷讷无言,此一刻心里千头万绪,她没想到会这样的。 她知道,自己表面上没有显现得太激动,只是因为太过不解扶光的行为,但心中这会儿,却当真是在翻江倒海的。 为什么呢? 帝君为什么忽然想娶她? 她早就和帝君说过了,更强调过,她不想因为那晚上的事,就嫁给帝君。那只是个意外,当它不存在就好了,什么事都不会有。 虽然帝君对她……景颐不愿自欺欺人,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帝君对她日渐浓厚的兴趣。他看她时,目光里有放肆的热情,有毫不掩饰的欣赏,还有藏于其中的星星点点的温柔。 这些,景颐都清楚地察觉了,她知道,帝君喜欢她,她唯独不知这份喜欢究竟是兴之所至还是什么。 而她对帝君…… 被他认可、欣赏、鼓励时,在遭受雪族人围攻时被他强势地出手相救,还有被他抱在怀里亲吻无法挣脱时的热烈,同他诉说过往时的靠近感……那每一次加速的心跳,既惶惶不安又不能逃离的感觉,还有他给与的温暖、欣慰…… 以及此刻,站在满是聘礼的庭院,手中捧着聘书时,她心中不断翻涌的疑惑、焦急、紧张、纷乱……却独独没有抗拒…… 这一切,都告诉景颐:她也喜欢上了扶光帝君。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疑惑,帝君为何忽然就决定要娶他。饶是帝君做事雷厉风行,大开大合,但景颐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就是觉得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见自家爱女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崤山君夫人忍不住出声唤景颐:“岁岁……” 景颐回过神来,丹唇有轻轻的颤动。她又低头看手里的聘书,里面的字一看都是扶光亲手写的,和他的人一样苍劲有力,如走龙蛇,偏偏落款处什么也没写,空空一片,像极了此刻自己的茫然失措。 景颐不禁攥紧聘书,心跳得厉害,也急迫不已,匆匆对爹娘道:“我要去问帝君!”说罢便焦急地冲出庭院。 “岁岁!”崤山君夫人面色一变,下意识呼喊女儿。 探出去的身体却被崤山君揽回来,崤山君夫人不禁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自己夫君,而崤山君只是轻轻叹气,告诉爱妻:“岁岁她不就是这样吗?她一定会直接去找扶光帝君当面说清的,她就是这样的脑筋。” 而他们做爹娘的,此刻更在意的是—— “岁岁没有想撕掉聘书。”崤山君喃喃。 女儿从头到尾,不论是怎样的神情,都小心拿着聘书,攥紧的时候也没有将聘书弄出折痕。 女儿是想都没想过要撕掉聘书。 这说明什么? 崤山君和夫人是过来人,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崤山君夫人喃喃:“岁岁没有对我们说实话吧,她和帝君之间,没那么简单啊。” 崤山君沉默,他想到早晨扶光帝君登门时,同他的对话。 彼时,崤山君是真的被惊到了。而他刚按着礼节,向帝君行礼,就被帝君阻止。 帝君亲自将他扶起身,对他说:“此番前来,本尊才是晚辈,崤山君不必如此。” 在崤山君的记忆里,这么多年来,还从没见过扶光帝君对谁如此谦恭过。 崤山君自然明白,帝君在他面前这样的低姿态,只能是因为他的女儿景颐。 崤山君没有询问扶光帝君同女儿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他只是问扶光:“您知道岁岁同我那不成器的外甥间的纠葛吧。” 他看到帝君平静地说:“本尊知道。” 崤山君再问:“那帝君可知,岁岁心里始终有一块疤,便是她流落魔域,遭遇过的苦难煎熬。” 扶光道:“本尊知晓,景颐已同本尊说了。” 崤山君长长吸了口气,没想到女儿竟是将这种锁在心底、自己默默承受的东西,都说给扶光帝君了。 若不是完全的信任与合拍,岁岁是不会同人提这些事的。因为即使是回忆,都会让岁岁觉得痛苦不堪。 这样看,扶光帝君定是那个能缓解岁岁痛苦的人。 崤山君不禁叹道:“在魔域流落的这段遭遇,对她的性子影响很大。为什么岁岁总是一根筋?尤其是对红鸾殿的工作,恨不得尽善尽美。就是因为幼年时不小心掉进魔域,觉得是自己的这份不小心,给自己带来漫长的恐怖痛苦,便不允许自己的工作出一点差错,生怕这一点错,也会在别人身上酿成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这种执拗,也影响到她做其他事。从前她对我那外甥就是这般,我和她娘都不同意她和姬宇沛的婚事,她却硬要坚持,怎样都不肯放弃。说实话,她会忽然拜托您去将姬宇沛的神位撤掉,此事反倒让我和她娘觉得意外。” 崤山君说这些的时候,扶光都静静听着。而等崤山君说完,扶光道:“本尊明白您的意思。” 扶光拢袖,向崤山君行礼。这一礼,郑重万分,仿佛弯下的脊梁,便是如巍峨泰山般的承诺。 “这样的景颐,本尊觉得很好。但,往后有本尊在,必令她不被过往裹挟,亦不令她失去自我。”扶光抬眼,眼底有无限坚定之意。 “我要她随心所欲,要她想如何就如何,要她痛快淋漓。” 这番话,让崤山君和夫人失语了半晌。他们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东方苍帝,能这样将他们的女儿捧起,这样坚决霸气。 他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出的却是一字千钧。 而崤山君和夫人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因为扶光帝君万年来,便一直是言出必行的人。 从回思中出来的崤山君,拍了拍夫人的手,说:“扶光帝君,确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 然而景颐没想到,她才刚跑出崤山宫殿,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在看到这人模样的瞬间,景颐是被惊到的。这个人浑身都是脓血,和一块块烫伤,身上甚至散发出烧焦的黑气,就像是一团人形的怪物,朝着她扑来。 这个人连脸都已经被烫伤,从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是在叫着景颐。可那沙哑的声音难听的像是刀子刮在砖墙上,她难以分辨。 他从一块即将破碎的云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爬向景颐。看到他腰间眼熟的四联璜玉组佩,景颐才认出这个人。 姬宇沛。 她不禁大惊,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又为什么跑到崤山? “表……妹……救我……”姬宇沛声嘶力竭地吼着,这一次,景颐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他拼命往前爬,试图去抓景颐的裙摆,仿佛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景颐下意识退开,同时喊道:“快来人!” 崤山君夫妇听到景颐的声音,瞬间就闪现到景颐身边。 看到姬宇沛的样子,夫妻二人也先是疑惑,然后大惊。 到底是外甥,血脉相连的,崤山君夫人就是再不喜欢姬宇沛,这会儿也赶紧招呼人去扶他:“快,先送进屋里!” 可姬宇沛却推开来搀扶他的人,他竟是红着一双眼睛,要死要活地爬向景颐,硬是要抓她的裙摆。他拼命地挣扎着喊道:“表妹!表妹你原谅我……我错了……不,不是……饶了我!你饶了我!” 姬宇沛究竟在说什么?!景颐眼中生出些愠色,她又往旁边退,就是不想让姬宇沛碰到她的衣衫。 而姬宇沛的精神,几乎要疯了。 姬宇沛从没想过,他能悲剧至此。他本以为,被从隐元星君的神位上撤下去,被塞进西宫,当一个小小的典书官,受人指摘,那已经是他最悲惨的一天。 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塌地陷,生不如死。 几日前,他离开乌烟瘴气的家,去西宫上工,今日忙的差不多了,便回家去。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轨迹。 然而一回去才知道,他已经没有家了。他的家,他的王宫,他的所有亲人,被九尾蛇王室屠戮殆尽! 是他最爱的妻子窈莲,领着九尾蛇王室的人,灭了他满门!窈莲还说都是他的错,要他加倍地宠爱她,把之前欠她的全都补上,否则就要将他也杀了,将他的修为也吸干。 姬宇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拿符咒对付他,他被烫得浑身流脓水,几乎就快保不住性命。 被逼到绝路时,他心里的念头就只剩下一个——去崤山!去姑父和姑母那里!只剩下这几个亲人能庇护他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窈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接着更令他崩溃的事发生了。 他才刚逃出雪族王城,就遇见了站在一朵云上的天影。 天影冷酷的脸,在北国茫茫风雪中,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姬宇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天影一定已经在王城附近徘徊许久,雪族发生的事,天影一定全都知道。 他当即就质问天影,为什么袖手旁观,任着他全家被杀。是,他是得罪过扶光帝君,可帝君对他的惩罚还不够吗?为什么不肯救他的家人? 姬宇沛边说,边“嗬嗬”地喘着气,脓水一滴滴从他身上滚下来,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可天影却对他说:“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另外,姬宇沛,我替扶光帝君问你一句,你且仔细想想,究竟还做过什么亏心事。” 这一刻,姬宇沛似头皮炸开,从心底激射出的震惊和恐惧,几乎要顶穿他摇摇欲坠的躯体。他就像是一只蓦然被打断骨骼的鸟,在空中顿时被风吹飞,狼狈地栽下,还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天影的话,让姬宇沛猛地想起一个被他隐瞒了数千年的秘密。一切都是他的私心作祟,他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本以为他可以永远地瞒下去,可是此刻天影的一句话,将他数千年的伪装一瞬间击碎,将他刹那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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