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在失去家园满门被屠半死不活之刻,终于明白过来他真正惹到的是谁。 这一刻,姬宇沛连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都如被掐断。他想,原来是这样啊,是扶光帝君在报复他。窈莲会变成这样,九尾蛇王室会干出这些事,全都是扶光帝君的手笔! 是为了表妹,是不是?这一切的根源,分明都在表妹身上啊! 姬宇沛崩溃了,他只能逃,逃到姑父姑母这里,求他们庇护他,求他们替他向表妹说情。只有表妹饶了他,他才能有活路。一切的原因,始作俑者,都是因为他顶替了扶光帝君的恩情,欺骗了表妹数千年! 姬宇沛如同一条失了水分拼命挣扎的游鱼,在地上翻滚着,死死仰着脑袋,盯着景颐。他眼中迸出泪水,不顾蹭了满地的脓水血浆,只歇斯底里地喊道:“表妹,我骗了你,我错了!当初在魔域不是我救你的,是扶光帝君!是他找到幸存的你,把你抱出血泊的!我只是在你晕倒后,按他的命令送你回崤山而已!” “是我错了,我不该欺骗你,表妹,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第68章 姻缘神(28) 万籁俱寂。 这一刻, 景颐所感受到的,就是这个词。 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万籁俱寂。 周围的一切, 都仿佛变成白沫,无声地、却铺天盖地地翻腾,在脑中一次又一次强烈炸开。 她愣住, 忘记呼吸,忘记一切,手间不禁将聘书捏得更紧。 姬宇沛,在说什么? 崤山君和崤山君夫人也是大惊,他们的目光随之就聚焦到景颐身上。他们的女儿, 此刻眸中一片怔色,似乎失去了焦距,凝望着她自己的世界。她唇半张着, 失却话语,只从唇间溢出些微的喘息声。 “表妹,你饶过我吧,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我也是有苦衷的!”姬宇沛仍在歇斯底里地央求,他不让那些试图搀扶他的人靠近他, 却在拼命爬向景颐。他的手在爬行中, 掉落下一块块焦黑的皮肉,疼得他腔调扭曲, 可他只能抓住景颐这唯一的希望。 表妹爱过他那么多年啊,现在一定也还对他余情未了, 她会原谅他的吧!姬宇沛只能如此希冀。 “我已成这副模样,我娘和祖父他们也全都被杀了, 整个雪族王室都被窈莲屠杀了!纵然我错了,也求你看在我已这样惨的份上饶过我!” 可是任凭姬宇沛猜想了数十种景颐接下来的反应,都没能想到,表妹居然没同他说一句话,猛地就转身而去,招来一片云直飞上天。 姬宇沛如遭雷击,尖叫:“表妹!表妹你回来,求求你别抛下我!” 崤山君夫人也不禁唤道:“岁岁!” 乘在云上的景颐,忽然回过头来。姬宇沛以为表妹是要回应他的央求了,心中又生出一点希冀。 然而景颐却理都没理他,而是对崤山君和夫人喊道:“爹,姬宇沛是被针对雪族的那种符咒所伤的,您保护好娘!”说完,消失在天际。 这下姬宇沛如同坠落深不见底的地狱,表妹曾是那么爱他,可如今看他伤成这样都无动于衷,连询问他一句是谁伤他的都不曾。 难道表妹的眼睛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了吗? 姬宇沛只觉得,完了,彻底完了。巨大的打击,令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流云如火,惶惶不安。 风在耳边放肆地呼啸,夹杂着一点乍暖还寒的凉,刮起景颐艳丽的衣裙。 她疯了般地朝吞云宫奔去。 黄昏的天光落在白皙的脸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薄腻的、随时颤抖的柔光。 姬宇沛、扶光帝君……扶光帝君、姬宇沛…… 两个人的身影在她眼前不断变换,视野仿佛一团氤氲,只能看见身边迅速倒退的流云,听见自己失序的喘息声音。 到最后,这两道身影都融化成片,最终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逆光而来的神灵。 极光在他的背后,绚烂无比,绣着雪花纹样的广袖,纤尘不染地垂落,不惧满地的尸山血海。 那只粗糙的、却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向她,从此改变了她的命运,镌刻入她的心。 这些年,景颐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拿姬宇沛同她心目中的神灵对比。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委屈。 她心中的神,为何会越来越变得让她觉得平庸,让她觉得狭隘而自大? 她也曾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纵然时间如长河,可昔日拯救她的神灵,也从未在长河中远去,反而经霜犹艳,更加无法湮灭地刻在她肌骨里、掌纹里。 他从不曾在她的心里褪色,褪色的只有姬宇沛。 可如果她的神灵,从一开始,就不是姬宇沛呢? 渐渐地,吞云宫的轮廓出现在景颐视线中。 厚重的深色宫阙,在黄昏中巍峨地伫立,似一头撑起天阙的崔巍巨兽。 她更加拼命地催动脚下的云,直到终于落进吞云宫。 帝君、帝君…… 周围张丞相等人对她的呼喊,景颐置若罔闻。 姬宇沛说的话,她不想询问,也不愿给他分毫的信任。她只想见到帝君,当面问帝君! 当景颐猛然摔倒的时候,仿佛,她觉得一点也不痛,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脚踝的撞击。 她摔在了扶光的寝殿里,是因过于激动焦急,被门槛绊倒的。 她的身子砸到厚重的地板上,纹理分明的檀木地板,散发出的浓郁气味,浸入她的发丝和皮肤。摇曳的深紫色纱帐,划过景颐的身体,她看见了纱帐后被雕镂在梁柱上的呐喊的鸣蛇。 衣襟因摔倒而散开,衣下佩戴在脖间的雪魄珠,滑了出来。 景颐拿起雪魄珠,就要塞回衣襟,只想要立刻起身。 可当她看见那条穿着雪魄珠的线时,她愣住了。 这条线,变成了红色! 景颐心尖颤抖。 而它本该是一条墨绿色的线,是当初帝君用他蜕下的蛇皮,为她化作这条牢固的线,替她穿上了雪魄珠。 “主人和扶光帝君之间,也该是有红线的吧。主人有看到,那条红线吗?” 寒酥的话还言犹在耳。景颐蓦地眼睛发红,心间绵绵密密的颤抖,让她几乎想哭,仿佛心中有一面墙轰的一下倒塌。 她不会认错的,她是姻缘神,她知道此刻这条红线握在手里的感觉是什么。 在很多年前,那条牵着她和姬宇沛的红线出现在她腕间时,亦是同样的感觉。 这是她的红线啊。 是她和帝君的红线。 原来它就在这里,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它就已经挂在她的脖间!而直到今日,直到刚刚,她得知了姬宇沛说出的那个秘密,这条线才终于化作它真正的模样。 这就是命运,原来,是这样啊。 “景颐!”扶光已来到景颐身边。 她蓦然闯进来,又摔倒在地,扶光被吓到了,他刀雕斧凿般的脸上,笼罩着一团阴云,眼底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心疼和担忧。 他立马就抱起景颐,将她带到内殿的羊毛毯上。 他小心把景颐,放在厚厚软软的毯间,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脚踝,轻轻握住,替她揉了揉,问她:“疼吗?” 他紧锁的眉间,有一丝心疼的责备:“怎这般不小心?” 景颐看着浮光的脸,看着这样惊为天人、这样总是充满霸气和自信的脸上,却写满浓浓的对她的挂心;看着那双漆黑如点墨的深邃瞳眸里,压抑的狂潮几乎要将她吞没……景颐再也忍不住胸臆间的激荡情绪,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颤着声问:“帝君,把我救出魔域的人,是您吗?” 扶光眼中顿时掠起两汪惊涛,而这样的目光变化,无疑给了景颐无可辩驳的答案。 景颐哽咽出来:“真的是您,原来是您……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是姬宇沛,我以为他变了,我以为我心目中的神灵只能沦为记忆深处的幻想,原来、原来……” 原来什么都没变。 原来她的初见,就是她的重逢。 原来她蹉跎的这些年岁,只是命运的玩笑和姬宇沛的谎言。 原来过尽千帆,她一见倾心的神灵,还在原地,还在这里,她还在他的怀中。由始至终,一点未变。 “可是为什么?”景颐问,“那件白衣的袖上,有雪族王室的图腾……” 扶光眼中滚动起浓烈的自责,他哑声道:“那确是姬宇沛的衣袍。” 他看着景颐落泪的眼,心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拧住,一下下地拧着。 他告诉了景颐所有: “那时,魔域在同上界的连年战争中,已渐落下风。本尊知晓,上下两界有一些不慎流落在魔域的人,便召集些上下界的正神妖灵,突入魔域,看能否救回你们。雪族当时也派来人参与,便是姬宇沛,大约是雪族王君想历练他一番,才叫他跟来。” “然后本尊就找到了你。” “在找到你之前,本尊诛杀了几个恶贯满盈的邪魔。姬宇沛见本尊衣袍上沾了太多血,便将他的大氅脱下,覆到本尊肩头。那时本尊只当是小辈的一片好心,虽多此一举,也随他去了。” “将你救出后,姬宇沛认出你是崤山君的女儿,他的表妹。于是,返程之时,本尊便让他送你回崤山。” 扶光漆沉的神色中,化开一道铮然,他眼中的自责却是汹涌如火焚:“若早知会酿成你与姬宇沛的孽缘……” 豆大的泪珠破开眼眶,沿着景颐的双颊落下。她从未见过帝君露出这样的表情! 造化弄人,原来是这样!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被送回崤山时,已经因过于疲惫而失去意识。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穿着那件白色衣袍的姬宇沛。 从此,就完全错了。 而姬宇沛,他明明就知道的,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欺骗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痴恋和奉献,心安理得地接受崤山君的扶持,每当觉得她哪里令他不满意,就拿着自己是她救命恩人这事说道,从来都理直气壮。 他一边享受着不属于他的一切,一边还和窈莲暧昧不清,嘴上说着只想娶景颐,又屡屡觉得窈莲是可怜的孤女,他有责任照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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