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她,良久不语,如古洞碎雪般的眸底有流动的光,不知在想什么。文绮心里紧张到极点,口干舌燥,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能赌,赌这个琴痴能为了琴而妥协,赌他温柔外表下,也非是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终于,她等到奚徵开口。 他说:“好。” 当听到这个字,文绮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只觉汗流浃背。 心里一阵不切实际的恍惚感在激荡,文绮生怕奚徵反悔,连忙道:“你是西方天阙的帝君,必须一言九鼎,不可以耍我的!” 奚徵又沉默须臾,终是温润笑了:“好,我都答应你。寂夜已死千年,你忽而把他的琴给我,必是遇到大的难处。你叫我一声师伯,我也该为你撑腰。何况,为这云琅雪……”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文绮已经猜出来了。 他太想要云琅雪,所以愿意答应她的条件。 所以,她赌赢了。 “师伯……”文绮低头看一看云琅雪,一股剜心的剧痛,令她差点又要哭出来。 该和云琅雪说再见了。 寂夜国师,对不起。 文绮控制着颤抖的手,把云琅雪捧起,做出了献上琴的姿势,“师伯,云琅雪……归你了。” 这一瞬,她闭上眼睛,卷翘的长睫毛上,盈出一点泪珠,像是荷叶上即将滚落的朝露。 *** 当文绮回到紫蝶族王宫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块古朴的鹿角雕。 鹿角雕是奚徵给她的。 彼时,他将鹿角雕放在文绮的手心,对她说:“来,拿着这个。把它带在身上,我就能感应你的情况。你想唤我时,对着它唤,我就能随叫随到了。” 文绮接过鹿角雕后,奚徵便打开梨花源,送文绮离去。 文绮没有再碰到紫蝶族来追她的人,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感受不到他们的灵力了。 而当她走出梨花源后,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正常的天穹,她也站在一朵云上。 回头望去,是一如既往的蓝天和白云,太阳金灿灿的,时而隐到云层里。 梨花源就这样消失了。 等文绮回到紫蝶族的王宫,也没有人追问她云琅雪的事。 听宫人说,是西方天阙的太常褚大人前来紫蝶族王宫,告知自己替白帝奚徵,将云琅雪借去西方天阙一段时间。 褚大人没说,借了什么时候还。 可文氏王族一听白帝的名号,立刻就怂了,哪敢有半句怨言。 像奚徵帝君这样位高权重的上神,管他们要什么东西,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实力和地位,决定一切。 就像前些年,极北之地的雪族和东面的九尾蛇族,都是古老的族群,特别是九尾蛇族,祖上很是阔过。可就是因为惹恼了东方天阙的苍帝,现在这两个族群的王室,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统治权也落到别人手上。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这让文氏王族根本不敢顶撞白帝奚徵,谁知道这位四方天阙中最神秘的西方白帝,骨子里究竟是什么性子。 文绮这下放心了,师伯真的信守承诺,为她抹平云琅雪的事。 傍晚,文绮随着陈寰的队伍,回到上界的将军府。 倚湘在等待文绮。 当见到文绮全须全尾归来,还拿回一个鹿角雕,倚湘大松一口气,只觉劫后余生,鬓角都被汗水打湿了。 “公主,您快歇歇,喝口茶。”倚湘扶着文绮在案前坐下,接着就去烹茶。 倚湘将烹好的茶,给文绮倒上一些。在清幽的香茗味中,文绮端起茶杯,深深喝上一口,热烫的茶水沿着喉咙滑到胃里,方才感觉到今日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连喝几口茶,也缓解掉心中因为失去云琅雪那撕裂般的痛。文绮眉梢眼角还挂着落寞,又和一股不甘的蛮性夹杂在一起。 和白帝的交易已谈成,接下来她要继续了,陈寰、唐芫、文氏…… 文绮问倚湘:“今天是哪天?” 倚湘顿了一下,回道:“庚子年九月十一。” “十一,离十五还有四日……”文绮喃喃,而后说道,“倚湘,我交代你一件事。” “公主请说。” 文绮道:“十五那日,你在下午未时末刻左右,到紫蝶族王都的城隍庙旁,那里有一片竹林,你去里面找一个戴红色头绳的姑娘,替我跟她传话。” 倚湘愣了愣,不明白文绮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伺候文绮多年,知道文绮是不怎么去城隍庙的,文绮也不认识什么戴红色头绳的姑娘……不禁问:“公主,您这是?” 文绮只继续说下去:“你就同她说,‘文绮公主想见他们的领头人,见面的时间地点由他们定,文绮公主只身前去’。” “公主……”倚湘更疑惑了,也感觉这事情不一般,尤其那“领头人”三个字……公主要去见什么人? 倚湘的困惑和担心,文绮都明白的,她告诉倚湘:“他们都是国师的信徒,一千年过去了,他们依然相信国师是冤枉的。” 其实文绮知道,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整个文氏王族都知道,即使一千年过去了,这个国家里,依然还有寂夜国师的信徒。 他们曾被寂夜所救,在心中发誓要视他为神。他们无力阻止他死于火刑,却依旧在积年累月钻研他修炼的法术,时常聚在一起,偷偷祭奠他,也一直在努力寻求为寂夜洗冤。 只是他们没有证据,只是傻傻地相信着寂夜的清白,无论如何都相信他。 在文氏王族眼里,这些人就是反贼,是异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这些人只能在暗地里行事。 文绮其实是想要见他们的,却一直不知他们在哪里。 直到她觉醒原书,看到了自己从出场到即将死亡的这段剧情。而在这段剧情线里,正好就提到国师寂夜的信徒,就是那个戴红头绳的姑娘! 那个姑娘在每月的十五,都会去城隍庙,向城隍祈求,别让寂夜国师再转世到紫蝶族这片土地,然后再会去旁边的竹林里,为寂夜烧纸。 在书中,唐芫去了城隍庙求签,结果就在那片竹林中,撞破了那个姑娘的秘密。 本来这事和唐芫这个白獭族人没有关系,但唐芫就非要举报这个姑娘,想以此做献给文氏王族的投名状,好让文氏王族放弃文绮,转而支持她。 然后唐芫就和那个姑娘打起来了。 唐芫修为水平很差,压根不是那姑娘的对手。对方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听唐芫还骂了国师两句,直接火冒三丈,就想直接杀了唐芫。 然后不意外的就上演了三流的英雄救美剧情,陈寰赶到,救下唐芫,杀死那个姑娘。 陈寰因为差点失去唐芫,体验了一把这种感觉后,猛然意识到,他对唐芫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唐芫,被这样英俊神武的男主所救,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感动得都要化成水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侬我侬,在人家的尸体骨灰前。 恶心。 文绮回过神。 好在以现在的时间线,唐芫还不会撞破那个姑娘。自己只要让倚湘这月十五找到那姑娘,带话给她,后面就看能不能如愿见到国师信徒的领头人了。 *** 十五那日,倚湘早早就按着文绮的吩咐,出发了。 文绮坐在房间里,等着倚湘回来。 当黄昏时分,风尘仆仆的倚湘终于归来,从她轻快的步伐和如释重负的神情里,文绮知道,事成了,她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倚湘将那红头绳姑娘给的一件信物,一枚从遥远的海边拣来的青色海螺,奉给文绮,“公主,他们说,明日傍晚,还是那片竹林,您带着这枚海螺去,他们会在那里指引我们。” 文绮握住海螺,一抿唇,道:“好,我会会他们去。” 说起来,也因着这段时日,陈寰一门心思都在唐芫身上,文绮这边门可罗雀,连府里的侍女都懒得往这边来,这反倒让文绮方便做自己的事,离开个一两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文绮想,亏她以前那么崇拜陈寰,觉得是个保卫所有人的铁血将军。如今再看,铁血是铁血,战功也确是战功,可整个人太刚愎自用,还被女人耍得团团转。 想来,古早言情话本还真是古早言情话本,所有人都长了个真爱至上的脑子,行事水平忽高忽低,根本经不起推敲。 等到次日傍晚时分,文绮按着约定,同倚湘两个人,来到那片竹林。 文绮手里捧着海螺,倚湘小心跟在她身旁,查看周围,心弦绷得紧紧的。她不确定,这些国师的信徒会对公主持何种态度。她和公主势单力薄,在别人的地盘里,这不能不令她紧张。 这时候,有人从层层竹叶中出现。 文绮定睛看去,来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个戴红头绳的姑娘,那就是他们无疑了。 对方也看到文绮手里的海螺,问道:“文绮公主?” “是我,”文绮说,又用眼神瞥了下倚湘,“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倚湘,就我们两个人。” 那红头绳的姑娘,是和一个老妇人一起来的。 老妇人拄着一根蝴蝶头的拐杖,穿一身褐色麻衣,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她通身的灵力气息,非常的内敛,怎么看都是个高手。 文绮并不畏惧,此刻在对方两人的眼里,她的一切姿态都充满公主的高雅和纯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但又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易碎瓷娃娃。从她的眼里,能看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狠色,又有那么两分被她压抑的激动,甚至还有种怀念感,想来是在怀念国师。 老妇人将文绮打量过,仅这番照面,她就已经断定,公主非池中之物。瞧着可爱如孩童,却是个能做大事的。 老妇人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慈祥起来一些,露出笑容。她举起拐杖,在虚空描画出一扇门的形状。接着那扇门就变成了真实的门,凭空低悬在空气中。 老妇人推开木门,佝偻下腰,向文绮做了个请的动作,“公主,请进。” 这是分割连接空间的法术。文绮面不改色,嘴角噙着娇气的笑意,大步流星走进门中。倚湘连忙跟上。 这扇门的背后,便是一座偌大的地下殿堂。 殿堂的墙上点着火把,昏昏的火光如将一排排石柱照出嶙峋的重影,像是深夜里乱石堆和枯藤叠加在一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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