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绮又翻过一片山峦,来到两山之间的谷地。 这片谷地里长满了银杏树。 如今这季节,银杏树的叶子全都是金黄色的,一眼望去,如一大片金色的霞光织锦,美不胜收。 文绮走进树林中,绣花鞋踩过满地金色的落叶。落木萧萧,还有金色的叶子在不断下落,落在她的肩头、发丝上。 举头望去,这里就像一个温暖的、被填满了金黄色的小世界。 忽然,文绮看到前方树林的深处,有一抹白色。 她向前跑了几步,那是……是一段被风拂起的白纱。 文绮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好像是师伯的伞。 蓦然,眼前人回眸望来。就在那一瞬,文绮又听到自己的心音消失了。她忘记了呼吸,如同时间被定格,她也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傻傻地对上奚徵的眼眸。 他举着伞,伞上飘扬的白纱,像是一件半透明的霓虹羽衣,覆在他的周身。 落木萧萧下,金色的银杏叶落在他的伞上,随着伞纱舞动出唯美轻缓的线型。 长衫及地,衣摆下沾着一圈圈银杏叶,他半幅湖水蓝半幅月白的衣衫上,枝枝蔓蔓的梨花,缓缓盛开。 如画的眉眼,像是从万水千山彼岸温柔地望来,带着言语说不出的平静与风流。 文绮这才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接着心里缓缓盘绕起一道念头,越放越大。 她的师伯,也太好看了…… 文绮提起裙子,跑到奚徵身边,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笑容无邪:“师伯,你也出来啦?” 奚徵将伞侧一侧,为文绮也挡下飘落的银杏叶,回答她:“我出来走一走,看看这山里的风景。” 文绮问道:“师伯你有没有看到一只九色鹿?就是白色的鹿,肚子上有八种颜色的花纹。” 奚徵笑了笑:“你在找九色鹿?” “是啊,我跟丢了。师伯,你有看到吗?” “不曾。”奚徵道。 文绮有些灰心,不过还是重新展开笑颜,说:“我再找找看吧,说不定就在前面呢。师伯,你呢?要去哪里?” 奚徵道:“我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随处走走,那便与你一同可好?” “好呀!”文绮开心。 并肩同行,飞扬的伞纱遮盖着文绮。丝帛迎风的声音,在耳边时大时小,像是一段旋律那样悦耳。 文绮也边走边问:“师伯,你以前见过九色鹿吗?” 奚徵道:“不曾见过。” 文绮又问:“师伯,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吗?”问着又觉得不对,“你对帝子妃娘娘就不温柔……好吧,因为她是非不分还自以为是。那师伯,你平常待人都是这样温柔吗?” 奚徵沉吟少许,侧过脸看着文绮,笑言:“我平日与人接触不多。” 什么?你确定吗?文绮不禁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你可是西方天阙的白帝呀。” 奚徵笑道:“西方天阙的事务,我都交给属臣了,平日里就是听听汇报,给些意见即可。西方天阙地广人稀,能来这边定居的人,许多都是无甚志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好吧,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特质。四方天阙的帝君四种性格做派,连同底下的臣民也各不相同。 文绮抿一抿唇,又问:“师伯,云琅雪……你弹着觉得如何?” “如你所言,确是旷世的名琴。”奚徵深深一笑。 或许让国师的遗物就留在他师兄那里,也不错吧?文绮这样想。 悠扬的伞纱,在她眼前时不时飘过,她看着前方,渐渐快到尽头的树林,手里又不经意捏住白纱,有种令人神往的手感。 文绮好奇地问:“师伯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把伞?这是件很厉害的法器吧?” 奚徵唇角轻勾,抬手轻轻在两人头顶一挥,空气中便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帮他们遮住飘落的银杏叶。 然后他收起伞,放到文绮怀中,对她说:“看你这样好奇,那便拿在手里看看。” 文绮顿时惊喜,抱着奚徵的伞就像捧着个十分漂亮的工艺品,一边咂摸着,一边用一只手搂起长长的伞纱,不让伞纱拖在地上。 尽管她和奚徵之间法力差的很大,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把伞上蕴含的,无比深邃浑厚的灵力。 文绮喃喃:“真是一件厉害的法宝,师伯,它有名字吗?” “叫‘青云画尽’。”奚徵薄唇轻动。 青云画尽……真是个有意境的名字,和师伯整个人的气质特别搭。 文绮又说:“你是西方白帝,如此看中这把伞,这怕是天下最厉害的一把伞吧。” 奚徵思索了会儿,笑着回答:“这世间还有一把伞,不知同青云画尽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还有一把伞?”文绮道,“我太孤陋寡闻了,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这不怪你。”奚徵抚了抚文绮的头顶,“那把伞本也是个传说,那是阴司冥界从不为外人看的一件法宝,只隐隐有传言道,那伞名为‘哭朱雀’。没有人见过它是什么模样,甚至,连兰台的史官都无法断言,它是否真的存在。” “哭朱雀……”文绮念着,不禁锁眉,唇也嘟起来。这名字听起来就一股鬼愁气,感觉不是很舒服。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银杏树林的尽头。 文绮率先走出树林。 当看到树林外,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色时,她张大了嘴巴,双眼瞬间亮起,一时竟想不起其他,直接激动地奔了出去。
第79章 蝴蝶公主(8) 完全没想到, 树林的彼侧,竟然是一片灿烂的花海。 这里是山谷中一块巨大的草甸空地,长满了许许多多漂亮的花。 千日红、百日草、孔雀草、鼠尾草、海棠花……连绵的美丽花朵, 永不凋谢。放眼望去,三千里锦绣,满目的烂漫与生机。 蝴蝶最是喜欢花, 文绮根本无法抑制住想要扑进花海中的心情。尤其是这些花朵散发出的花蜜味道,刺激得她千络百脉仿佛燃烧起来,细细的血在逐渐沸腾。 她冲入花海中,抬起袖子,尽情舞蹈起来。 已是脱了妖性的, 也不会像那些野的蝴蝶妖那般,会扑花蜜上吸食。对文绮来说,此刻最能抒发心情的, 便是在花蜜与花粉中不断舞蹈,挥洒汗水,嗅着百花香味, 让自己全身心沉入这个世界。 她舞动得急, 甚至狂,蓦然她背后冲出一双半隐半现的蝴蝶翅膀, 就像是两片温柔的紫纱, 在随着她的舞蹈翩然振动。 怀中的伞被她高高抛起,伞在空中张开, 带着飞扬的白纱,打着圈飞过。 奚徵走来, 手指轻轻一动,青云画尽便回到他手中。 他望着文绮起舞的样子, 在文绮看不见的远处,翘起了唇角。 当文绮听见琴音时,她的心更加激动。 原来是奚徵唤出云琅雪,就地在花海中坐定,抚琴给文绮伴奏。 世人都道,白帝奚徵琴技卓绝,人琴合一。 这种描述,文绮想,若不是亲身经历过,是不会明白这种震撼的。 琴音响起那一瞬,她便被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击中了身心。那刹那的震撼,让文绮几乎要高呼出声。 云琅雪、云琅雪…… 她也弹过云琅雪无数次了,可这次的云琅雪,却和她自己抚的每一次都不同。 她仿佛觉得回到国师还在的时候,她听着国师的琴音,那样悠远,那样旷达,那样慈爱,那样的物我两忘。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奚徵。 文绮扇动着翅膀,眼前忽然有些婆娑的湿润。被水雾沾染的视野中,坐在那里抚琴的奚徵,琴心剑魄,仙姿玉骨。 他温柔而平静,而这种温柔又显得是那么强大,那么让人安心。 文绮开心地呼喊出来:“师伯!师伯!” 始终在后面远远跟着文绮的倚湘,这会儿也在花海的边缘伫立,默默看着这一幕。 倚湘眼中的画面,便是烂漫的山花,苍翠的青山,蓝天,白云,还有舞动的文绮,和抚琴的奚徵。两个人一动一静,而世间万物也一动一静。 倚湘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 白帝要是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就好了。他在的时候,公主是多么开心啊…… 可是这个想法大约是空中楼阁吧。白帝和公主,虽可以是师伯与师侄,可毕竟从前从未相处过。除了这个名分,他们就是陌生人,没有感情基础。 就算是看在云琅雪的面子上,白帝真能一直对公主这样亲善吗? 忽然,有一滴水珠落在文绮的额头上。 这让愉快起舞的文绮,怔了一下,停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仰头看天,意识到什么。 下雨了。 这北地的雍州,大晴天也会掉雨点。 几乎在下一刻,仅一眨眼间,奚徵便出现在文绮的身边。 文绮看着他举起青云画尽,白色的轻纱形成一道屏障,将雨点牢牢隔绝在文绮头顶上方。 文绮讷讷。 蝴蝶怕雨,因为翅膀一旦被雨水淋湿,就再也飞不动了。 多少只蝴蝶,就是因为这样,在盛年结束自己的生命。 美丽的东西总是很脆弱的,即便文绮早已是拥有修为的灵族,可这种天生的脆弱仍旧伴随着她,当然也伴随着紫蝶族的每个人。 淋雨会让她非常的不舒服,甚至会带来一种深陷泥潭的惴惴不安感。而这种感觉是无法去控制的,唯有不去沾雨水。 所以,奚徵帝君他是知道她怕雨,才会一瞬间过来帮她张开伞吗? 多半是这样的,因为除了他们蝴蝶,其他的神灵,哪怕是野妖,又何必在意这点雨滴呢? 文绮不禁心里一热,看着奚徵温柔的下颌,只觉得师伯这人太好了。 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会对一个很不熟的人,这样好吗?这样亲善妥贴,像春风一样,温暖她每个角落。 正因为太过完美,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 文绮抿了抿嘴,她才不做纠结的人!不论怎样,这就是她切实感受到的,那就是真的。她愿意相信奚徵,也要相信自己的感受。 这雍州的天空,太阳还在,毛毛细雨却毫不在意地往下落。好在有青云画尽的遮挡,没有一滴雨落在文绮身上。 过了会儿雨就停了,而这时,远处龙宫那边,突然传来悠悠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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