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和假阿绣看着桑重,脸色都因恐惧而泛白。 桑重面无表情,用一块雪白的缎帕擦干净剑,手一松,沾血的帕子覆在善财童子脸上。他看向假阿绣,面无表情有时是最可怕的表情,假阿绣心里一个激灵。 桑重笑了,道:“你不是钟晚晴。” 假阿绣道:“奴家就是钟晚晴。” 桑重道:“她不会像你这样害怕。” 假阿绣道:“你怎么知道?你很了解她?” 桑重道:“不了解,但就是知道。” 假阿绣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怪异的笑,道:“只可惜别人不知道。” 桑重待要言语,外面响起打斗声,便出去帮忙,一只脚刚迈出门槛,门上的对联金光暴涨,竟形成繁复的法阵。 桑重始料未及,浑似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蜻蜓,挣脱不得,只觉天旋地转,打斗声远去,金光黯淡至无,周遭一片寂静黑暗。 桑重掌心托起一团火焰,发现自己已不在观音祠中,四面石壁光滑如镜,围成一条七尺多宽,一丈多高的甬道,前后都通往黑暗。 桑重细细打量石壁,竟连一条缝隙都没有,运力一掌打上去,纹丝不动。一时别无选择,只好拽开步子往前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面石壁,甬道变成左右两条,还是看不见尽头。桑重选择左拐,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甬道又分岔,变成了三条。 桑重想了想,拿出一支笔,蘸了朱砂,在石壁上写了个壹,仍然选择左拐。 就这样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记得左拐了十一次,心想这应该是个迷宫,假阿绣和同伙杀我不成,便想将我困在这里。而我失踪,别人都会以为是钟晚晴所为,这才是真的嫁祸。 他试图用六合天局推算出路,却被一股力量阻挡,只能来来回回摸索出路。 长长的甬道一成不变,走得久了,难免感觉烦躁沉闷,还有些热。饶是桑重好耐性,也出了一身汗。 他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和钟晚晴,阿绣这两个女子犯冲,不然怎么总是因为她们倒霉呢。 走到第十二个岔路口,石壁上的标记赫然在目,却有两个,桑重怔住了。 一个朱红色的柒是他写的,另一个白色的叁却不是他写的,他写柒时,石壁上还是空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之后经过这里,写了这个白色的叁。 可是桑重走了这么久,丝毫不曾察觉这迷宫里还有别人,是正好错开了么? 也许不是,他心弦绷紧,这次选择右拐,一边走,一边拿出八卦镜,用衣袖挡着,照向身后。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桑重松了口气,倘若此人一直暗中跟着自己,自己却不知道,那该多么恐怖,身上的汗经这一吓都冷黏了。 唉,一声轻烟似的叹息飘入桑重耳中,他悚然色变,锐利的目光射向前方。 一名白衣女子提着绛纱灯,不知何时立在远处。她袅娜的身影被绯色灯光笼罩,朦朦胧胧,宛如鬼魅,看不清面目。 桑重缓步上前,她没有动,似乎在等他。 艳丽的容颜越来越清晰,桑重站住脚,诧异地盯着她,道:“你……是钟姑娘?” 钟晚晴笑道:“你怎么肯定我是真的?” 桑重道:“直觉。” 他好想问她阿绣怎么样,可是她们并不知道他已知她们是一伙的,这一问便露馅了。阿绣若是知道他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会怎么想呢? 桑重犹豫片刻,忍住了没问。 钟晚晴眉头一挑,道:“听说六合天局的传人直觉敏锐非常,怎么还被困在这迷宫里出不去呢?” 桑重道:“这里似乎有干扰六合天局的法宝,贫道无法推算。” 钟晚晴呵呵一笑,道:“我看分明是你修为不够,我修为比你高,不如你把六合天局传给我,我来算算怎么出去。” 桑重沉吟片刻,道:“倒也是个法子,那你先跪下,行过拜师礼,贫道再传给你。” 钟晚晴冷哼一声,扬起下巴,蔑视的目光从狭长微翘的眼角露出来,道:“你想得美!” 桑重心中冷笑:你想得也挺美,口中道:“钟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钟晚晴道:“有人冒充我作奸犯科,我自然要来看看这大胆狂徒是谁?我知道你和聂道长在查此案,这几日一直跟着你们,你们都不知道。” 桑重不太相信,钟晚晴眨了眨眼,道:“昨日下午,你和聂道长下棋,赢了三子,对不对?” 桑重变了脸色,凝眸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道:“姑娘真是好本事,观音祠里那三个人,你看出他们是谁没有?”
第二十五章 红笺小字如惊雷 钟晚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再说。” 桑重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钟晚晴从袖中取出一只紫檀木盒子打开,金光一闪,一只巴掌大的金蟾跳了出来。这金蟾只有三条腿,鼓着一双碧莹莹的眼,仿佛两颗上好的翡翠珠子,背上一点朱红尤为醒目。 桑重惊讶道:“指路金蟾?这东西早已绝迹,你从何处得来?” “是阿兄送给我的。”提起兄长,钟晚晴语气温柔了许多,她蹲下身,轻轻抚摸金蟾的脑袋,含笑道:“我打小便是个路痴,常在自家花园迷路,阿兄怕我出去走丢了,便送了这只指路金蟾给我。” 桑重道:“听说姑娘剑法高超,令兄想必也修为不凡。” 钟晚晴仰起脸,流光潋滟的眸子里透着自豪,道:“我的剑法就是他教的,他比我厉害百倍。” 比她厉害百倍,凡间哪有这样的高手?就算有,也该飞升了。 桑重道:“令兄莫非已去了天界?” 钟晚晴道:“还没呢。” 那就不可能比她厉害百倍,他们兄妹想必感情很好,她夸大其词也寻常。桑重这样想,还是相信她兄长是个绝顶高手。 金蟾一蹦一跳地往前走,两人跟着它,拐了十几个弯,终于看见一扇雕花木门。 桑重推开门,带着腥气的凉风迎面吹来,天边一片鱼肚白,正是破晓时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成群的海鸟低飞徘徊,地上怪石林立。 外面竟是一座荒岛,两人走出来,门和迷宫登时消失了。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溅起雪白的浪花,涛声不绝。 钟晚晴环顾四周,茫然道:“桑道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桑重道:“这是北海。” 钟晚晴收起指路金蟾,道:“你知道就好,我救了你的命,作为报答,你请我吃早饭罢。” 她说这话的口气,仿佛给了他天大的恩赐。桑重被困在迷宫,本是因为她,闻言不免好笑,还有点熟悉。想了想,阿绣有时也如此厚颜。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钟晚晴这样的女子,别个男子图她美色,趋之若鹜,但在桑重看来,她就是一团麻烦,避之不及。 换做平时,桑重绝不会搭理她,此时为了打探阿绣的消息,笑道:“荣幸之至,不知姑娘想吃什么?” 钟晚晴道:“我想吃镇江的锅盖面。” 面锅里面煮锅盖,乃镇江三怪之一,素有江南第一面的美誉,很多不起眼的小店都做得相当不错。 桑重和钟晚晴走进一条巷子,一名中年汉子提着满满一桶水,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便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瞧着钟晚晴,不觉手一松,桶掉在地上,水泼湿了旁边的一捆柴。 卖柴的小贩急忙挪开柴禾,转头正要开骂,怒气冲冲的目光落在钟晚晴脸上,也痴了,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巷子里有家小面馆,时辰尚早,还没有客人,掌柜的坐在柜台后吃茶,一名小伙计坐在门口择菜。桑重和钟晚晴走进来,两人都呆住了。 钟晚晴微微一笑,两人便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桑重咳了几声,才帮他们召回魂魄,小伙计红了脸,无比欣羡地看了看桑重,放下手里的菜,堆笑上前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桑重道:“两碗锅盖面,再来几个拿手菜。” 钟晚晴道:“再去打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 这种小店自然没有二十年的女儿红卖,要去很远的大酒楼买,小伙计浑似接了圣旨,二话不说,便飞奔去买。 钟晚晴一手托腮,眼角觑着他的背影,红唇微翘,似乎是对自己魅力的得意,又像是对好色男子的讥诮。 “桑道长,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桑重直觉她的问题与阿绣有关,不动声色道:“姑娘请讲。” 钟晚晴看着他的眼睛,道:“观音祠里的假观音,在你眼中是何模样?” 桑重默然片刻,垂眸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不方便告诉姑娘。” 钟晚晴道:“是不是很像一位姓唐的姑娘?” 桑重脸色大变,惊愕地抬眸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她?” 钟晚晴笑道:“果然是阿绣,我是她的朋友,听她说起过你。她离开你,有她的苦衷,还望你莫要见怪。” 桑重道:“姑娘来找贫道,莫不是她的意思?” 钟晚晴道:“道长可曾听说过掬月教?” 桑重道:“该教的教主是否姓霍,单名一个砂砾的砂?” 钟晚晴眼中露出一丝意外之色,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重道:“贫道的四师兄曾在铜钲馆见过他,彼时姑娘也在,这位霍教主一拳打得郎啸虎肋骨全断,四师兄对他印象极深。” 钟晚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就是我阿兄。” 她的兄长怎么姓霍,不姓钟呢?也许是同母异父罢。桑重没有多问,只道:“那阿绣与掬月教是何关系?” 钟晚晴不言语,唇角泛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桑重见她这么笑,便感觉自己又惹上麻烦了,并且这次麻烦还不小。 掌柜的端来两碗锅盖面和几盘菜,香气四溢,桑重却没什么胃口,钟晚晴倒吃得香。小伙计买来了酒,替她斟上。她连吃三杯,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桑重。 “这是阿绣写给你的,等我走了再看。” 桑重接过信,见上面火漆封口,写着桑郎亲启,正是阿绣的笔迹,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会在信里说什么?她是否遇上了麻烦?桑重半是好奇,半是担忧,混在一起,心急非常,只望钟晚晴早点吃完,早点离开。 钟晚晴慢悠悠地吃着面和菜,一杯接一杯地饮酒,看得桑重恨不能出声催促。 钟晚晴擎着酒杯,对上他焦灼的目光,笑了笑,道:“桑道长,很少有男人在我身边想着别的女人。” 桑重点点头,道:“贫道相信。” 这是一句很含蓄的恭维,钟晚晴颇为受用,唇角笑意更深,道:“阿绣眼光不错。”仰脖饮尽一杯酒,擦了擦嘴,将一块鸡卵大小,乌黑圆润的石头放在桌上,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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