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晴手中的剑轻轻颤动,她比剑光更逼人的目光扫过还站着的四个人,嫣然一笑,道:“不错,我便是钟晚晴,还有谁想来试试?” 钟晚晴剑法之高,众人都有所耳闻,但亲眼看见,心下还是惊骇。先出手的人,纵然能制住她,也无力再对付其他人。 僵持片刻,一名两腮内陷,颧骨高耸的银衫男子向另三人拱手道:“诸位都是同道中人,联手制住这妖女,共享掬月教的宝藏如何?” 话音刚落,剑风已到了他脑后,一点寒光自他眉心刺出,是剑尖。 穿秋香色布衫的胖女子旋即攻向钟晚晴身后的空门,她虽然很胖,但动作极为轻盈,仿佛一朵云,令人意外。也许胖是她的伪装,给人笨拙的假象。 这种伪装对钟晚晴而言毫无意义,胖女子刀锋般的掌风眼看就要切中她的空门,她身形一变,剑已刺穿了胖女子的咽喉。 另两人对视一眼,瞧准她剑未拔出的空隙,同时向她攻去。 于是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轿子里响起掌声,左主簿尖细的嗓音带着笑道:“好剑法,好身手!掬月教果真是卧虎藏龙,深不可测!” 钟晚晴眯了眯眼,道:“左主簿,你如此算计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左主簿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他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官袍,腰系玉带,足蹬皂靴,与俗世的官员差不多,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向钟晚晴一挹。 “姑娘息怒,我们也是为了姑娘好。” “为我好?”钟晚晴挑起一双细长的眉,道:“此话怎讲?” 左主簿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人本就是要对姑娘不利的,我们帮姑娘把他们找出来,交给姑娘解决了,免除日后之患,不好么?” 钟晚晴哈哈大笑,道:“好,好极了!”说着剑指住了左主簿,沉下脸,冷冷道:“《隐芝大洞经》在哪里?” 左主簿面色从容,道:“在空林寺方丈室内的书架上。” 钟晚晴道:“你们最好莫要骗我,否则被我发现,定来血洗鬼母关。” 左主簿笑容真诚,好像天底下最老实的生意人,道:“鬼母关的情报,绝不会错。” 钟晚晴收了剑,道:“你们这么会做生意,一定很有钱罢,这些人的东西想必你们也看不上,我拿走了。” 左主簿嘴角抽了抽,道:“姑娘请自便。” 钟晚晴将十具尸体翻了个遍,值钱的东西都装进乾坤袋,扬长而去。 鬼母是个妖娆艳丽,很会享乐的女人,此时她披着一件黑纱长袍,坐在寝殿内的象床上,一只纤纤玉足置于男人膝头。 那男人眉眼生得精致,正低着头,将鲜红的蔻丹细细地涂在她脚指甲上。 左主簿走进来,立在屏风外,道:“主上,事情都办妥了,那位钟姑娘也送走了。” 鬼母道:“她怎么样,没伤着罢?” 左主簿道:“她毫发无损,还把那十个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鬼母一愣,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道:“死人的东西都拿,也忒不讲究了,温行云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左主簿口中不言,心想:一个财主,一个财迷,这不是天生一对么? 温行云与鬼母有些交情,日前拜托鬼母关照钟晚晴。鬼母关照过了,自然要写信给他,信上有这么一句:劫死人财,甚粗鄙,君当慎之! 初五念这句时,恐惹温行云不快,语气尽量平和。 温行云笑了,听见猫叫,循声走到一株桂花树下。那只灰白相间的波斯猫喜欢躲着人,见他来了,便要走开。 温行云叫侍女拿来一碟鱼干,引它过来,一把捉住了,坐在椅上喂它吃鱼干。 猫儿乜凹乜凹地嚼着鱼干,温行云抚摸着它柔软暖和的身子,低低道:“这么喜欢吃鱼,为何不来找我呢?” 阿绣睁开眼,屋里昏暗,外面雨声潺潺,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身畔空空,桑重不在屋里。 她坐起身,腰肢酸痛,下面也有些不舒服。想了想,记不清弄了几回,只记得每一回都要命。 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BaN中闪现,比春宫图还香艳,那些没羞没臊的话,竟都是自己说的。阿绣脸庞发烫,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倒是干净的,起来穿了衣服,走到桌边倒茶,却见茶盏下压着一幅蕉叶笺。 上面字迹飘逸,写的是一首诗: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一夜缠绵,醒来只见题诗不见人,这做派,好生熟悉! 阿绣感觉不妙,急忙走出来,见雾葫儿坐在廊下吃点心,问道:“五长老呢?” 雾葫儿道:“他老人家有事出去了,说三个月后回来。” 这话浑似当头一棒,阿绣呆在原地,脑子变成了蜂巢,嗡嗡作响。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三个月,当初她撇下他也是三个月,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分明是报复她呢! 臭道士,他竟如此记仇!昨夜颠鸾倒凤,她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他好处尝尽,还要摆她一道,真是狼心狗肺,可恶至极! 满腔柔情被怒火烧了个干净,阿绣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膛都快炸开了,想把整个秋水峰夷为平地,又怕黄伯宗等人不放过自己,便进屋咣咣铛铛砸起东西。 桑重早已把心爱珍贵的家当都收了起来,并叮嘱雾葫儿,阿绣若是砸东西,尽管让她砸,不必理会。 因此雾葫儿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好奇,满嘴沾着点心屑,站在门外望着阿绣,道:“唐姑娘,你怎么了?” 阿绣拿起一个玉壶春瓶,狠狠砸在地上,一手扶在腰侧,咬牙切齿,一字字道:“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休想再见到我!”说罢,化风而去。
第六十四章 情爱本是谜难猜 回到掬月教,阿绣越想越不是滋味,虽然自己也曾这般对他,但自己是有苦衷的,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已知道这苦衷,还不能体谅么? 况且自己是姑娘家,他本该让着些,如此锱铢必较,算什么男人! 阿绣抱膝坐在石阶上,远处的山峦都浸在泪水里,变成一片模糊的黛绿。 霍砂经过,听见抽泣声,走过来看了看她,道:“你怎么了?” 阿绣道:“你若很喜欢一个女孩子,与她共度春宵后,会不辞而别么?” 霍砂从未喜欢过别的女孩子,也不曾与女孩子共度春宵,他想那场梦倘若是真的,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了。 其实即便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他也觉得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了。当然,只是他觉得。 垂眸看着草叶上的两只金龟子,霍砂摇了摇头,回答阿绣的问题:“喜欢一个人,自然想时常看见她,怎么舍得不辞而别?更何况双修后,便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能不辞而别。” 阿绣听了这话,更伤心了,喃喃道:“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为何不知道?抑或他根本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说着泪如雨下。 连你都知道,这是什么话?霍砂眉头一拧,见她哭得可怜,便没计较,道:“怎么?你又被桑重甩了?” 这个又字深深戳中了阿绣的痛处,她恼羞成怒,扬起泪涟涟的脸,冲他吼道:“你才又被甩了呢!” 霍砂轻笑一声,道:“谁敢甩我?向来只有我甩别人。” 被愤怒和悲伤冲昏头脑的阿绣变得十分刻薄,道:“你莫忘了,月使只是一个身外身,将来小姐把她收回去,我看你怎么办?” 霍砂沉下脸,目光投向摘星阁,默不作声。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答案如白纸黑字般清晰。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辛舞雩这么做。 钟晚晴只有一个,谁都不能取代,即便是与她外表相同,记忆相同的辛舞雩,也不能够。 说曹操,曹操到。钟晚晴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拿着条叉在铁叉上的烤鱼,面带春色,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鱼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她见阿绣坐在地上哭哭啼啼,霍砂站在一旁,便瞪起眼睛,用烤鱼指着他道:“姓霍的,你是不是欺负阿绣了?” 霍砂看着她,乌眸闪了闪,耳根便泛起热,退开两步,道:“我没事欺负她做什么?她是被桑重甩了,伤心哭呢!” “你闭嘴!”阿绣又尖又高的声音像把剪刀,恨不能剪断他的舌头。 钟晚晴偏头看着阿绣,目露同情之色,在她身边坐下,把烤鱼递到她嘴边,道:“好了,莫哭了,尝尝这鱼,香极了!” 阿绣咬了一口,确实酥脆鲜嫩,十分美味,便问道:“哪儿买的?” 钟晚晴道:“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河边烤鱼,我闻着香,便让他卖两条给我。他不肯收钱,执意要送给我,还说能请我吃鱼,是他的福分。” 阿绣翻了个白眼,道:“那一定是个男人。” 钟晚晴笑道:“是个谈吐不俗的大叔,颇有名仕之风呢。” 霍砂皱眉道:“什么名仕,分明就是个色鬼。你怎么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万一有毒,如何是好?” 钟晚晴饮了口酒,神情散漫,像只慵懒的猫儿踞在暖阳下,道:“来世间一遭不容易,有好酒便饮,有佳肴便吃,有中意的美人便爱,想那么多作甚?就算不小心被毒死了,那也是命,我认啦。” 霍砂道:“你死了,令兄怎么办?” 钟晚晴向摘星阁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不是还有她么?” 霍砂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阿绣化悲愤为食欲,已经将鱼吃了大半条。钟晚晴转头问她和桑重是怎么回事。 阿绣拿过她手里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将桑重吃干抹净,蓄意报复,下了床便跑路的恶劣行径说了一遍。 钟晚晴隐隐有些头疼,扶额道:“我刚打听到空林寺方丈室内的书架上有一卷《隐芝大洞经》,空林寺高手如云,不能擅闯,正想让他帮咱们出个主意,他就跑了。这小道士,滑得像条泥鳅,忒不让人省心!” 阿绣哽咽道:“你说他心里究竟有我没有?” 人心隔肚皮,有谁没有谁,任是再厉害的法眼也看不透。或许正是因为看不透,情爱才如此迷人。 钟晚晴安慰阿绣道:“自然是有的,你这般花容月貌,温柔多情的小妖精,哪个男人不喜欢?他就是想吊着你的胃口,让你患得患失。” 阿绣沾着泪水的乌睫扇了扇,道:“真的么?” 钟晚晴点了点头,满脸笃定,仿佛自己就是桑重。 霍砂暗自好笑,女人总以为了解男人的曲折心思,其实男人根本没那么多心思。比如桑重,也许只是觉得报复阿绣很有趣,这会儿正在某处偷着乐呢。 目光与钟晚晴的相触,他神色一敛,看她两片朱唇发号施令:“限你五日内找到桑重,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让他帮咱们拿到空林寺的那卷经书。占了便宜便想跑?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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