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僻冷漠,怪异离群,交战时就像一只悍不畏死的疯狗,谁沾染上谁倒霉。 这是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与评价。 直到他腿骨断裂,双目尽毁,推开层层堆摞的魔物躯体,拖着剑从遍地尸首的血魔之渊中爬上来,倒在一支来自庚辰仙府的小队面前。 “江师叔,是江师叔,他竟然没死,但受了好重的伤。” “要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吗?我听说江师叔脾气古怪,贸然出手会不会被他砍死啊?” “想什么呢?人都昏过去了,行了,掌门让我们打扫战场,尽量救治伤重的同门,我们手中的药物有限,品阶也低,想来师叔应该看不上,还是传信让人把师叔带回去吧。” “对啊,反正江师叔至宝无数,自愈能力强悍,完全不用担心嘛。” “等一等,他手臂上那些黑色的纹路是什么?” “纹路好怪,气息也……我去,是魔气!” “特么这大杀器是被魔气侵蚀了,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啊啊啊啊!” 这些记忆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蚁虫,爬满了心室,不断撕咬吞噬血肉,翻来覆去的提醒着他一个不争的事实。 从始至终,他都像个异类,即使身处高位,即使手握利刃,即使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或许母亲说得对,他早就该放弃抵抗,彻底死在十岁那年的那个夜晚。 可是死了就代表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想死。 更不想被魔气取代,变成一个毫无思维能力的疯子。 黑暗中,魔纹从缎带之下蔓延开来,横亘在男人苍白的皮肤上,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扩充。 耳畔的风雨声似乎越来越远,江辞撕下了蒙眼的缎带,垂下的半张脸淌满了殷红的鲜血。 他低低的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很快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起血。 仿佛有无数只钢针穿透骨骼,缓缓的扭转曲转动。 好疼。 意识即将崩断之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握上了他的小臂,在锁链的捆缚紧勒之中,轻轻松松捏断那股快要窒息的束缚。 醇厚浓郁的灵力迎面而来,一经触碰到他的身体,那些野蛮增生的魔纹瞬间静止,随后像是遇到洪水猛兽一般迅速退回。 雨打瓦沿的声音霎时清晰,新鲜的空气涌入火辣辣的喉咙,江辞后仰着脖颈,喉结滚动,沉重的喘息起来。 有人手指温热有力,抹去他嘴角的血液,随之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青紫的勒痕: “今夜我守在这里,师尊睡吧。” *** 鲛珠散发出莹莹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床幔掀起的榻上,一片凌乱狼藉。 燕回曲起一条长腿坐在床沿,怀中靠着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 她发丝上沾染着一点水珠,瞳仁漆黑,皮肤极白,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淡,此刻正拨歪了青年的头,捏着棉团为他擦拭身体上肿胀的勒痕。 就外出一天,师尊就成了这幅样子。 以后她走了可怎么办。 再收一个徒弟会有她尽心吗,毕竟小时候的救命之恩放在这里,燕回托着脸,认真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天赋什么的倒在其次,不能继承师尊的衣钵也行,但必须对他尽心尽力。 思来想去,找个懂得感恩性格乐观温和的老实人接盘最合适。 就这么办,以后她多留意留意。 拧了条湿帕子,燕回勤勤恳恳的擦掉江辞脸上的血迹,过程中收束着力道,简直算是她短短十几年人生中最小心翼翼的时刻了。 蜃妖格外心虚,躲在一旁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绷带拿来。”燕回头也不抬的吩咐。 想想自己做的好事,蜃妖底气不足,乖乖跑去翻出绷带,双爪奉给燕回。 “大姐啊,你不是在执行任务堂的任务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色毛球耸了耸自己的鼻子,尴尬的没话找话。 “快吗?”燕回撕下一条绷带,微微牵起一点嘴角,语气不明:“再慢一点,我师尊可能就没了呢。” 啊这,啊这。 蜃妖自动终止这个话题,灰溜溜的滚到角落。 “对不起,”它两只爪子蜷缩在一起,小声的说:“我错了,我不该没有好好听你讲话,我检讨,我反思,我下次一定不再犯了。” “你能不能不赶我走啊,”它脑袋上的小蓝花耷拉下来,蔫哒哒的说:“我现在还是镇邪窟逃犯,除了这里,庚辰仙府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 一根根掰开江辞紧握自己的手指,燕回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拉起床榻内侧的薄被替他盖好。 白色毛球的脑袋越垂越低。 呜呜,它犯了大错,这大姐肯定不会原谅它的。 明天,不,或许今晚就要卷铺盖走妖。 不对,它连铺盖卷都没有。 “蹲在那里做什么,”燕回提起它放到桌面上,“去处理一下躺在地板上的那什么齐渊,碍眼又碍脚。” “他他他好像死了,我没吃过人,没有处理尸体的经验啊……” 蜃妖对着爪子尖,小心翼翼的对燕回道。 “没死,我刚才已经看过了,颈骨断裂都没死,还有气息。” 燕回拔开一只药瓶的瓶塞,道:“反正他好像轻易死不了,就把他丢下山,如果你想偷懒,也可以直接把他从山顶滚下去。” 妈耶,这样就算没死也得被搞死了吧。 大姐果然心肠冷硬,冷血无情,蜃妖瑟瑟发抖。 对比一下她对病秧子简直好得过分啊,看来以后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混下去,一定要好好奉承病秧子。 蜃妖暗暗下定决心,轱辘到角落里躺尸的齐渊身边,扯着他的衣服费力的往外走。 小楼外面,斜飞的雨滴拍打在瓦楞,窗棂上,声音密集且跳动,和着风过竹林的簌簌声,越发显得清冷。 偌大的清竹峰,除了峰顶小楼,就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竹子了。 潮湿冷重,并不适合养病。 她向窗外望了一眼,浅淡的光线从东方的天空露头,庚辰仙府的黎明即将到来。 燕回靠着床边曲腿坐下,抬起手揉了揉发酸的右肩。 一刻不停地赶回庚辰仙府,她一踏出任务堂传送阵,就将一脸呆滞的女鬼塞给等侯在传送阵外的管事,随后立刻赶往清竹峰。 好在,没出什么差错。 只是方才输送了大半灵力,现在有些力竭,连手臂都微微颤抖。 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场景下,燕回根本不会做出这种毫无利益的愚蠢事情,将自己置身于力量不足的危险状态。 祸端匿于微末,稍不留神,她的性命可能就要受到威胁。 就算时刻有守在暗处的下属保护,但相比于把自己的安全托付与人,她更愿意将其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 燕回是一个做事必求回报的人,脾气坏,嘴巴毒,怕麻烦,没耐心,不敬长,不爱幼,道德底线灵活,说话行动全凭心情。 就连母亲大人都说她随了她爹,生了副狗脾气。 这些年所有的耐心和细致都放在今晚了,燕回甩了甩手腕,淡淡的想。 师尊啊师尊,您可得好好记住弟子付出的一切,就算弟子只是暂时的弟子,也必须好好记下。 只有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她偏了偏头,回望躺在床榻上的年轻男人。 相比于八年前,现在的男人显而易见的多了几分清瘦和苍白,手腕上的绷带被拆除,勒痕红肿未消,泛着鲜艳的血色,像是一只寂静无声的流泪的眼睛。 翱翔苍穹的白鹤,终究被折断了羽翼,锁链加身,困于囚笼哀哀长鸣。 不该是这样的,燕回第二次这样想。 她还记得之前,自己被江辞送回燕观澜面前时,远处的暮色四合,苍山覆雪,星子闪烁。 江辞提了提领口,遮住颈侧新鲜的血痕,眉眼情绪浅淡:“宗门要务在身,不便多留,告辞。” “等等,”当时的燕回从燕观澜怀里仰起头,叫住他:“江叔叔,你受伤了,不治疗一下吗?我爹很有钱,一定为你提供最好的药品,不会疼的。” 燕观澜看了突然变得格外乖巧的燕回一眼,同样颔首:“江辞,庚辰仙府什么大事能劳你不舍昼夜亲力亲为,你我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留下来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你救了阿回,我要是没有一点表示,别的不说,单是这个小祖宗就能吵死我,怎么样,救救老朋友?” 江辞微微敛眉,摇头拒绝。 “伤口没事,不需要治疗。” 他看向燕回,停顿一下,取出前襟的一块雪白巾帕递给她。 “你之前碰到了我的伤口,手弄脏了,可以用这个擦干净。” “新的,没有血。” 他到底还是走了,身影隐匿于群山,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燕回拿着那块巾帕,没有擦手。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自己的血脏。 只是蹭到了一点点,指甲盖大小都没有,怎么能算脏。 燕回不知道别人对江辞抱有怎样的想法,她只知道,她是乐意在这位暂时的师尊身上花费时间,放弃逐利,倒腾出点什么有用的结果的。 如果泥潭难越,那她就拉他出来;如果前路难行,那她就点燃火炬,为他避开坎坷不平。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修了一下,主要剧情线不变,细节上有些变动
第14章 甘甜 ◎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阴雨连绵的清晨,寒雾荡漾,竹林森森。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的小火炉中燃烧着炭块,散发出微弱的橙红色暖光,偶尔发出噼啪一声炸响。 搭在床榻边缘的苍白手指动了动,被凌乱的长发遮掩住半张脸的男人偏了偏头,发出一声模糊而压抑痛楚的喉音。 “别动。”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试图抬起的小臂,避开血迹斑斑的伤口,扯了跟布条缠上他的手臂,与身下的床榻固定在一起。 床榻上的帘帐半掩,阻挡了来自陈旧墙壁裂隙中的冷风,圈划出一方沉寂昏暗却温暖的狭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药香,熏染上衣物,浸入皮肤,一点点抚平血液内残余的暴动与狠戾。 男人双眼上覆盖着崭新雪白的缎带,鼻骨□□,墨发逶迤而下,半遮住了下颌上那条颜色浅淡的疤痕。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带着沉疲的沙哑:“燕回,放开我。” 那只捆住他双臂的手没有如实照做,反而向上探来,捏上他的下颌,微微用力,将他的脸别向床榻内侧,露出青色脉络隐现的脖颈。 最逼近命脉的脆弱之处展示在人前,其上横亘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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