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阳光打在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毛绒绒的光圈。 她知道陈玉蓉想说什么。 废物。 修士逆天而行,与天相争,多少都会有些心气,对于江辞这种辉煌过,又挫败跌入谷底的人来讲,这两个字更像是扎入心脏的针刺,剥不出,拿不掉,稍微一动就鲜血淋漓。 错的又不是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这样说,燕回想,包括他自己。 *** 事实证明,贺楼做的饭确实不错。 燕回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踩着楼梯上了三楼。 脸色苍白的男人靠在床头,在她即将递出一勺温热的红枣莲子粥时,低声开口:“你的手,怎么样了。” 燕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视线扫过还没拆纱布的左手时,方才意识到江辞指的是什么。 被咬的那道伤口啊,早就不疼了。 修士身体远比常人强悍,自愈能力也更强一些,既不是牙齿锋利的凶兽咬的,也没有涉及到什么毒素,一天的时间就足够恢复了。 但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还有点痛。” 她看到这个暂时双手双腿都不能动的孱弱伤患略略低下了头,滑落的碎发很轻易的遮盖住了他蒙在眼睛上的缎带和鼻尖。 “抱歉,”他薄唇动了动,“再有下次,把我锁起来。” 燕回把吹凉的粥喂到他嘴里。 “没关系,”她说:“再有下次,换另一只手咬。” 江辞咀嚼食物的动作滞了滞。 经她这么一说,那点好不容易才散去的清甜血气似乎又弥漫唇舌,温热,新鲜,甚至伴随着她虎口处细微的脉搏跳动。 男人侧了侧脸,将耳尖的一点薄红掩饰在散落的长发中。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想,魔气暴动发生的并不频繁,下一次,你大概已经离开清竹峰了。 没关系,在这之前的八年时间,每一次都是我一个人。 一个人,也可以缓过来的。 *** 今天天气晴朗,喂江辞用过食物后,外面起了风。 初时不算大,不久后就如席卷的浪潮,将满山的竹子吹得哗哗作响。 这样刚刚雨过天晴的明澈天气,刮起风来也带有一丝未消的雨气。 燕回收拾了碗筷,逐一关了窗子,向江辞告退后,就独自下了楼。 穿过长廊走回房间,外面的风好像变得更大了,竹枝被吹得倾折,瓦当上飘落下几片翠绿的竹叶。 她拿下支窗的木条,点起角落里的炉火煎药,橘红色的暖光围拢了半面墙壁。 四周空气凝滞一瞬,下一刻,一面透蓝色的水镜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镜面上波痕起伏,须臾过后,一道悠扬的女声响起:“二宝,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燕回躺回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的抱起被子将自己卷成卷,敷衍的说:“嗯……就那样吧。” 光滑平整的镜面上浮现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乌发红唇,风情万种。 正是姬蘅。 镜中的姬蘅赤足踩在光洁的地板上,低头抚弄了一下手边的花束,懒洋洋的说道:“你一个人未经同意跑去中洲,我和你爹向贺楼询问你的消息,你又出手阻拦,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她语气不重,听起来只是寻常谈话,而非真的生气。 燕回翻了个身,漂亮话信口捻来:“最近实在太忙,贺楼只摘取只言片语向你们汇报,太过断章取义了,我之前不是还让他向你们解释了吗?我在中洲老老实实,谨遵您二位的教诲,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们不肯放手不就是不相信我,太伤人心了。” 水镜里的姬蘅别了下耳边的碎发,缓缓笑了:“小骗子,我还不知道你?你去中洲哪里是为了好玩,是想去元空秘境吧?” 心思暴露,燕回照样稳得一批。 如果现在她还在家里,那绝对逃不了姬蘅的魔爪,但是她现在可是身处万里之外的中洲,天高地远的,姬蘅就算想要罚她也没—— 水镜镜面一漾,神识的窥探从镜中荡开,燕回瞬间从床上翻了下来。 太得意忘形,差点忘了这茬了。 “母亲大人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 燕回翻脸神速,一改之前懒到没骨头的形象,站得身姿笔直,表情诚恳真挚。 强横的神识只是从她身上越过,不紧不慢的蔓延向远处。 燕回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水镜中的姬蘅低头从花束中抽出一枝水仙,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下,神情愉悦:“不罚你,只是看看你在中洲混得怎么样,紧张什么。” 说完,姬蘅顿了顿,眸子望向燕回,眉梢微挑:“住所简陋,风景不错,以及……一个伤重的男人?” 不过三楼之上有结界护持,神识只是稍加窥伺,并没有强硬的闯进去。 姬蘅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是依稀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她想起贺楼之前传送回来画面,虽说后来反反复复解释说是观察视角刁钻造成的误会,那个男人只是暂时的师尊,但就直觉来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水镜中的美人兴致勃勃:“脸长得怎么样?既然另得你青眼,想必是好看的,年龄嘛……成熟稳重一点也还好,身子骨不怎么行,但没关系,库房灵药灵植最多,想来好好调理也能——” “打住。” 燕回开口打断了姬蘅过于发散的脑回路。 “这是我师尊,”她耐心的解释,“您刚刚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请不要胡乱揣测我们之间纯洁的关系。” 姬蘅耳坠上嵌着的紫色水晶微微晃动,无所谓的说道:“师尊啊,虽然修真界最忌惮这种不正的关系,但我和你爹还是很开明的,如果你喜欢,别说师尊,就算是师祖都可以带回家哦。”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跟我和你爹说,我看你师尊身体虚弱,肯定是需要各种灵药调理身体的,那些灵药七七八八每样都给你送一些,灵石够不够?养男人可是很费钱的,衣服、法器什么的该买就买,可别委屈了人家……” 燕回老神在在的站着,对此充耳不闻。 可姬蘅的叮嘱实在是太多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于是燕回直接上前一步,咯嗒一声按熄了水镜。 姬蘅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消失,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 舒服了。 燕回蒙着被子躺回了床上,反正现在清闲,刚好能补一点觉。 蹲在角落里轮值的几个鬼面人只觉得少主牛掰。 她竟然敢掐断来自夫人的水镜,果然是亲骨肉,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要被怎么搓捏揉扁了。 兄弟们,好好跟着少主,大有前途啊! 另一边,姬蘅看着被切断联系的水镜,伸手撩开身后的纱帐,揪着燕观澜的领口将他从床榻上拽起来。 “水镜断了,”她低头看燕观澜,涂了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下巴,迟疑道:“嫌我烦?” 燕观澜发丝未束,姿容俊朗,仰面枕在姬蘅膝上,笑道:“燕回都十六岁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然我这个当爹的不是很满意她在外面找对象,但如果她实在喜欢,依着她那狗脾气,我又不能干预她什么。” 姬蘅捏着燕观澜的脸:“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刚刚用神识探视了一眼,和你昨天的感觉一样——燕回那个师尊,貌似有点眼熟。” 燕观澜捧起姬蘅的手亲了一下,没当回事儿:“说不定那个男人长得就比较大众呢,我们两个在中洲共同认识的人没几个,撇去几个不符合外形条件的,躺在那的还能是江辞不成。” 姬蘅想了想,也对。 江辞从八年前开始便杳无音信,从中洲回来的人说,他在诛魔之战中受了重伤,对外宣称闭关养伤,不愿见人。 这也确实会是江辞能干出来的事。 那个居住在三楼的男人苍白而病弱,怎么会是一剑就能把人碎尸万段的江辞呢? 姬蘅放宽了心,垂眸看着燕观澜,男人年轻俊美,身姿修长,一如从前。 燕回的事转眼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捏着燕观澜的脸,突然俯身靠近,美目潋滟:“我发现你——” ——等等。 她想到什么,忽然坐直身体:“燕回现在所在的宗门是哪个?” 燕观澜怔了怔:“好像是……庚辰仙府?”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一个宗门里,有两个外形气质很相似的人很奇怪吗? ……真的很奇怪吗? “……” 姬蘅捏了捏眉心:“你去问问贺楼,看看燕回那个师尊叫什么名字。” 远在万里之外的庚辰仙府的贺楼打了个喷嚏。 他想,刚刚肯定有人在念叨他。 手中的水镜光华一转,他立刻回过神来,四处看了看,方才悄咪咪的跃上房梁。 不等对面问话,他就立刻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报告信息。 “少主昨天外出办事,回来拿了几十块灵石,买了一点食材,但估计是厨艺太差,直接烧糊了,乌漆嘛黑黏糊糊的一锅,大雷那个马屁精非要夸少主做的好,抱着锅一股脑全喝了,现在正躺在不知道哪个旮沓里生不如死呢。” “其他事情没有,属下保证,一定会好好的跟着少主,绝对不会让她做什么违法乱纪、祸害他人的事!” “少主那么柔弱,贺楼一定时时刻刻跟在少主身边,不让她被伤到一根头发丝!” 对面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这些都不重要,”燕观澜的声音传来,微微发颤:“我问你,燕回的师尊叫什么,你务必小心,谨慎,十分确认的回答给我。” 贺楼挪了挪蹲麻了的腿,稍微错了错眼睛,就看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大活人,此刻正托着下巴,目光幽幽的盯着他看。 这样会吓死人的,少主。 他干巴巴的笑了笑,一边不停看燕回的眼色一边还得回着水镜:“名字啊,我我我我好像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这座山叫清竹峰,啊对对对,三点水的那个清,竹子的竹。” 燕回听他这么讲,稍微放心了一点。 其实就江辞和燕观澜的交情来讲,她不该瞒着师尊现在的情况而不告知她爹。 但她爹脾气有那么一丢丢暴躁,如果被他知道情况,估计会不远万里从西洲冲过来砍劈仙府的掌门,叮叮当当闹得满世界不得安宁。 这会耽误到一些既定的计划。 燕回想等事情都安顿好了,再向燕观澜叙说江辞的事情。 还好贺楼这次还算靠点谱。 “……您问有什么称号,啊,这个我知道,殷怀道君嘛,老早就听别人叫过了!”贺楼得意洋洋,嘴皮子一秃噜就说完了,还一副帮上忙的高兴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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